滿年不止，豎埋不遷，浮尸不動，夭折不撿，兇靈不起。

時不過午，長子首釬，黑布蔽日，主次有別，先后分序。

這是拾骨匠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禁忌。

而作為拾骨匠的爺爺，為了我，觸犯了所有的禁忌。

我叫黃曉龍。

10歲那年，我生了一場大病，醫(yī)院已經(jīng)下了好幾次病危通知書。家人懷著悲痛的心情為我準(zhǔn)備后事。

在我生日當(dāng)晚，我在醫(yī)院咽了氣。

家里人哭著忙前忙后，將我的遺體帶回了家。

到晚上10點(diǎn)多，一直住在鄉(xiāng)下不受家人待見的爺爺全身泥濘的趕來，身后還跟著好幾個壯漢。

不顧家人阻攔，爺爺強(qiáng)行帶著我的尸體出了門，匆匆將我下葬。

我活了！

醒來的時候我站在一口豎立的棺材中，鼻尖全是惡臭，那一刻，我甚至以為自己來到了地獄。

我瘋狂的敲擊棺板，聽到聲音的爺爺才將我挖了出來。

爺爺要教我拾骨匠的手藝。說：這樣能保命。

回爺爺家的路上，我總是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想要回應(yīng)，卻被爺爺死死攔住。

好不容易到了家，才發(fā)現(xiàn)爺爺家里養(yǎng)的牲畜竟全部莫名其妙的死了。

死雞，死鴨橫七豎八的躺在院子里，養(yǎng)了好幾年的大黃狗就趴在門檻邊，脖子被扭成了180度。

連豬欄里面的300多斤的大肥豬，也被扭斷了脖子。

我被嚇傻了，爺爺卻似乎對這事早有預(yù)料，拉著我進(jìn)了堂屋。

堂屋里面天地君親師的祖宗牌位已經(jīng)被拆掉，斑駁的墻面上只放著一塊靈牌，上面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劉杰。

爺爺讓我跪在牌位前，然后開始靈牌上香。

點(diǎn)燃的香剛剛碰觸到香爐，就莫名的折斷。

爺爺也不慌張，一邊重新點(diǎn)香，一邊念念有詞。

“是我們黃家對不起你。從今天起，黃家不拜祖宗，不拜祖師，只給你祭祀，直到黃曉龍壽終正寢。”

話音剛落，手中還未點(diǎn)燃的香直接從中折斷。

爺爺臉色一變，厲聲道：“事已至此，如果你還是不依不撓，那我們只能碰一碰了，河?xùn)|劉瞎子，蓉城張神婆，河里的老蔣頭，這些都是我的老伙計(jì)，你也要考慮考慮。”

說完，爺爺語氣一軟：“黃家對你不起，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只要不過分，我可以答應(yīng)你”

再次點(diǎn)香，這次三炷香順利的插入了香爐中。

可還不等爺爺高興，三炷香再次折斷，中間的斷香落在爺爺?shù)氖滞笊希虺銮嗌南慊矣　?

爺爺呆立半晌，點(diǎn)著頭往廚房走去：“好，好，好，我答應(yīng)你。”

我跪在地上，一臉茫然中聽到廚房傳來剁骨頭的聲音。

剛要站起，就看到爺爺滿頭大汗從廚房中走了出來，右手鮮血淋漓，整個手掌都被沿著香灰印砍了下來。

爺爺將斷掌放在祭臺上，那還流著鮮血的手掌仿佛被時間加速，肉眼可見的腐爛成白骨。

而中間被折斷只剩下一小截的香，無火自燃。

另外兩炷斷香卻毫無反應(yīng)。

爺爺就這么站在牌位前，一直等到中間的香燃完，才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三分之一么？夠了。”

我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爺爺卻露出了難看的笑容。

他一邊包扎一邊對我說道：“是劉杰換了你一命，記住我剛才的話，你要一直祭祀劉杰，直到你壽終正寢。”

我傻傻點(diǎn)頭，曾經(jīng)被認(rèn)為迷信頑固的爺爺，在我眼中突然變得不一樣了。

斷了手，爺爺不再幫人撿骨，搬到了城里。

他不愿意和我們住在一起，獨(dú)自在不遠(yuǎn)處租了一間屋居住。他在客廳中布置了靈位，祭祀那個叫做劉杰的人。

我每天放學(xué)后，都要先去爺爺那里，給劉杰上香，然后跟著爺爺學(xué)習(xí)拾骨匠的手藝。

這樣一直到我18歲，爺爺去世。

爺爺是跪在劉杰的靈位前死的，原本干凈的房間中，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蟲子尸體，不少地方結(jié)著蛛網(wǎng)，木質(zhì)的家具腐朽不堪，就仿佛時間在這里飛速的掠過。

更可怕的是，爺爺身上，纏繞著一條純黑色的大蛇，頭伸入爺爺張開的嘴里，長長的身軀在他身上纏了八圈。

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中隱隱有個想法，我以后，也會這樣死去。

為爺爺下葬的是當(dāng)年將我從醫(yī)院搶走的壯漢，葬禮過后，我按照爺爺?shù)姆愿溃瑢⒔艿撵`牌請回了我的臥室。

每晚焚香祭祀。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這個爺爺從不提起的劉杰到底是誰。

本以為生活就會這么平平淡淡的過下去，卻不想就在爺爺過世的一個月后，為爺爺下葬的其中一個壯漢找到了我。

他算是我的遠(yuǎn)房親戚，我一直稱呼他三叔。

他一看到我，就直接跪在了我的面前，求著我為他的母親遷墳。

我記得這件事，兩年前爺爺還在世的時候，他就求過爺爺，只是爺爺帶著我去三叔母親的墳頭看過后，并沒有遷。

三年斷肉，七年斷骨，意思是下葬三年血肉腐爛殆盡，下葬七年骨骼不再相連。

按照爺爺當(dāng)時的說法，三叔母親下葬雖然已經(jīng)快四年了，但尸體并沒有完全腐爛，屬于浮尸。

按照拾骨匠浮尸不動的規(guī)矩，是不能遷墳的。

我直接拒絕了三叔，但三叔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他不斷磕頭，說：“我知道規(guī)矩，但現(xiàn)在又過了兩年，一定已經(jīng)斷肉了。曉龍，求求你，不看在我為老爺子下葬的份上，也看在當(dāng)年我?guī)兔冗^你啊。其他的拾骨匠，我實(shí)在信不過，曉龍，三叔求你了。”

話說到這份上，我也不好拒絕。

再說現(xiàn)在距離上次也的確過了兩年。

我終于點(diǎn)頭道：“三叔，我可以去，但如果老人家還沒有斷肉的話，就還是不能遷墳。”

“好，好。”

三叔連連點(diǎn)頭。

我和父母說了一聲，帶上爺爺留下的工具，又將劉杰的靈牌請入背包，跟著三叔乘車返回了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