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散場時已近九點，宴會廳的水晶燈正一盞盞熄滅，走廊的壁燈投下暖黃的光暈，把地磚上的人影拉得忽長忽短。林疏月抱著伴手禮走出酒店，晚風撲在臉上，剛被空調烘熱的臉頰頓時沁出涼意，呵出的白氣在路燈下散得很快。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陳新帆的消息：“結束了嗎？高鐵站等著接你？”
她站在酒店門口的臺階上打字，指尖凍得發僵，屏幕上的字都有點抖：“不用啦，剛約到順風車，直接回學校。走之前萍姐又給我塞了幾袋喜糖，回頭分你一半當零嘴。”發送的瞬間，眼角余光瞥見那個寫著“剝蝦仁”的花籃還立在門廊角落，深藍色緞帶被風吹得貼在花瓣上，像誰沒說出口的牽掛。
出租車在路邊停穩，她彎腰坐進去，伴手禮袋蝴蝶結的小鈴鐺碰撞出清脆的響聲。司機調著電臺，主持人正聊著靈異投稿，司機連忙換了一個電臺，她望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忽然想起小檸檬說的“他蹲在醫院走廊啃冷包子”——原來那些她賭氣刪掉的聊天記錄里，藏著少年在寒冬里呵著白氣硬扛的喘息。
手機又震了震，陳新帆回：“好啊，最近執裁遇到好些奇葩選手，正缺甜的緩和情緒。”滑動鼠標看著萍姐磊哥的婚禮照片。
林疏月對著屏幕彎了彎唇角，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陳新帆”三個字想在觸摸愛人的臉，思緒卻像脫軌的賽車般行遠。
她忽然想起有一次打混雙，他為了救一個擦網球，整個人魚躍出去時，她下意識攥緊了球拍——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他沒戴護具的小腿上，隨即定住了。左邊小腿那塊淺褐色的疤，形狀像片楓葉，邊緣帶著點不規則的凸起，和多年前“剝蝦仁”發來的那張像素感人的照片重合得讓人心慌。
那時“剝蝦仁”在 QQ上連發三個哭臉，說體育中考跑一千米，沖線時腳下一滑摔在沙土跑道上，膝蓋的血在藍白運動褲滲出印子，小腿還被地上的碎石劃了道口子。她當時抱著手機笑了半天，特意唱了句“緩緩飄落的楓葉像思念～”，說“這疤形狀挺浪漫，留著當勛章吧”，他回了個怒視的表情，卻在半夜發來張創可貼的照片，說“已經消毒處理，快別笑了”。
“呼……”林疏月閉緊眼，用力晃了晃頭。車窗外的路燈暈成一團團光球，她深吸一口氣——一定是今晚那個寫著“剝蝦仁”的花籃在作祟。不過是斷聯多年的網友，那些隔著網線聊過的賽道技巧、深夜里互道的“晚安”，早該和高三那年的畢業照一起，壓在相冊最底層，被試卷和獎狀埋得嚴嚴實實了。青春里的人來人往，本就像游戲里的限時賽道，跑完這程，誰還會回頭看呢？她對著車窗里自己模糊的影子扯了扯嘴角，把那些翻涌的念頭硬按了下去。
今天的行程像場冗長的拉力賽，從清晨趕車時的薄霧，到婚禮上晃眼的香檳塔，林疏月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大腦被塞進太多碎片，萍姐婚紗裙擺掃過地面的蕾絲沙沙聲，老 K講起當年組隊賽時拍紅的大腿，小檸檬提到“剝蝦仁”時突然沉下去的語調，一路都在混沌的腦海里漂浮。直到車拐進學校附近的道路，窗外閃過生態公園大門前的空地，路燈把地板石磚照得泛著暖黃，她才像被按了重啟鍵，渙散的目光逐漸聚焦。
推門下車的瞬間，冷風習習，抬頭就看見陳新帆就在校門口等著她，穿著厚厚的搖粒絨外套，雙手插兜，腳不時的踢踢地下的水泥路，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應該是等了有一會兒了。望見愛人回來的他，眉尾輕輕揚了揚，朝她歪了歪頭，雙臂微張，外套被撐出個溫暖的弧度，像在等一只歸巢的鳥。
林疏月快步走過去，沒等站穩就把冰涼的手插進他外套口袋，順勢往他懷里縮了縮。陳新帆立刻收緊手臂，把她裹得更緊，外套像扇門似的合攏，隔絕了外面的寒風。他低頭時，呼吸落在她額角，帶著點薄荷糖的清冽，輕輕在她額前吻了吻：“跑了一天，累壞了吧？”
她在他懷里蹭了蹭，想起伴手禮袋里的喜糖還要給陳新帆分一些，手剛要從他懷里抽出來去掏袋子，就被他攥住了。“這么不老實。”陳新帆的笑聲從頭頂傳來，帶著胸腔的震動，指腹帶著外套里的暖意，輕輕捏了捏她凍得發紅的手背，“外面風大，凍著手怎么辦？”他把她的手往自己口袋里又塞了塞，“到宿舍樓下再拿，跑不了。”
兩人并肩走進校門，路燈在水泥地上投下兩道依偎的影子。林疏月踩著他的鞋跟往前走，忽然想起那個被壓在伴手禮最底下的模型，腳步頓了頓：“對了，伴手禮里有個雷諾賽車模型，是雷諾。”她仰頭看他，呼出的白氣在路燈下散開：“這是他們當年的定情賽車，磊哥帶她跑道具賽時，開的就是這輛。”
陳新帆握著她的手，低頭看她被凍得發抖的睫毛：“雷諾確實抗撞，尤其是道具賽里被導彈炸到時，車身穩定性比別的車好太多。不少冠軍車手都夸它是‘道具賽定海神針’。”
雷諾——這個詞像枚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記憶里蕩開圈圈漣漪。當年“剝蝦仁”總說“雷諾是新手福音”，硬是陪著她在訓練模式里撞了一百次墻，直到她能熟練掌控每一次漂移。他還說：“等你攢夠點券，我們也開雷諾在道具賽上馳騁”可后來她還沒來得及攢夠，他的頭像就暗了下去，再也沒亮過。
她吸了吸鼻子，故意用輕快的語氣補了句，指尖在他手心里輕輕蹭了蹭：“不過我到現在都沒開過雷諾呢。你這游戲宅，小時候也玩過飛車？”
陳新帆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握著她的手微微收緊，指腹摩挲著她的手背：“玩過一陣子。”他避開她的目光“雷諾確實好操控，尤其是過連續彎道時，輪胎抓地力特別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