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鄉體驗的第四天，我已經瀕臨極限，我實在不想從溫暖的被窩爬出來，以八百米的速度去兩公里以外的教室上課。

“我想逃課?！蔽曳浅＠郏娴牟幌肫?。

“沒辦法，今天撐下去，明天晚上就能回家了。”

我咬緊牙關，爬起身子，撐兩天，最后兩天。

我走進教室，今天缺席的人，可真不少啊。葉沖不來情有可原，他自學都能成才。沅江博不來說不過去吧？

老杜進教室看到缺席了至少一半的人，震驚的愣了幾秒。

也是難為他了，一個人帶一個星期所有課，等于把他活活從一個生物老師，變成了九科全能。老杜看著手里的教案，什么也沒說，在教室外面透氣。

“杜老師這是生氣了吧？”文穎問我。

“沅江博，葉沖為啥不來上課？”

文穎說：“死活不起來，我也沒辦法，總不能去他們房間吧？”

老杜整理了一下心情走回教室，像往常一樣，精神飽滿的上完課程，就坐在那里看下一堂客的教案，認認真真。

“杜老師，你沒事吧？”我感覺今天的老杜跟我認識的老杜，有點不太一樣。

“我沒事啊。怎么這么問？”

下課時間，大家都不在，我也沒什么不好意思問的。

“學校讓我們下鄉體驗生活，究竟有什么意義？這些天我已經快極限了。”我老老實實的說。

老杜看了看屋頂：“我早就極限了?！?

我知道，老杜帶隊來這種地方，他一點都不愿意。從第一天看到連外立面都沒有的教學樓開始，他就已經崩潰了吧。就算他想的再周全，也不會想到學生多了會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一個人管50個人，還得批改作業，備課9門，是個人也撐不下去。

“大概，是想告訴我們，如今擁有的，更應該值得珍惜吧?！崩隙耪f。

文穎說：“我就是混吃等死，也比這里過得好。季菲菲天天要洗頭，別人抬一次水就夠用了，我們要抬兩三次。葉沖的肩膀都磨破皮了。沅江博被水蛭咬了。宋淵學長在撿柴的時候被刮傷，陳璐瑤因為痛經爬不起來。這邊的衛生院，沒有藥品，也沒有應急措施，來這里根本沒辦法好好學習。”

李老師從外面火急火燎的跑進來：“杜老師，眼看著天要下雨了，你們能幫著收一下糧食嗎？村子里都是老人孩子，忙不過來。”

“好?！倍爬蠋熣f。

我們跟著李老師去了曬糧食的場子，這么多？放眼望去，都是爺爺奶奶，或者很小的弟弟妹妹，眼看著天邊的積雨云就要來了，我擼起袖子連忙幫著收起糧食，往糧倉里面送。

“回去叫人！”老杜吩咐。

有人跑回大本營去叫人，我們在跟雨團搶時間。

“啊??！”我看到一條毛毛蟲在稻谷里，我最討厭蟲子，尤其是毛毛蟲，嚇的不敢動了。老杜直接上手把毛毛蟲捏了起來丟了出去。

“快點。”

文穎跟我繼續收拾，裝滿麻袋，至少有50斤重，我抱的起來，走幾步就走不動了。

文穎只能用拖拽的方式，我們倆只搬了兩個來回就一點勁兒都沒有了。

“下雨了，大家快點??！”

“糟了，教室的屋頂一定會漏水，拿教室里的書本怎么辦？”我說。

李老師給了我一個塑料布：“回去鋪上?！?

老杜在忙著收糧食，讓我跟文穎回去弄教室。我倆一路狂奔去教室方向，那蓋屋頂的雨布沉重的要命，跑的我都快斷氣了。

雨點說來就來，我爬上梯子，將雨布打開。文穎去另一面幫忙。我們兩個女生廢了九牛二虎的力氣，也拖不開巨大的雨布。

“下來！”沅江博沖我喊。

我踩上屋頂，讓他上去。我去把屋頂的雨布拖展。

葉沖去幫文穎的忙，文穎就跟我在上面鋪雨布。

“你們倆怎么現在才來啊？”

“我們去曬場了，老杜說你跟文穎在保護教室，我覺得你倆搞不定，就跟葉沖跟來了?！便浣┱f。

大雨傾盆而下，打在身上就像冰到刺骨的泉水潑在了身上，順著我們的頭發，臉往下淌。我鋪好雨布站起身子在教室的地方向遠方看。我突然愣住了。

“你們上來，”

大家爬上屋頂，那一瞬間我似乎明白了這么破爛的地方，為什么會有一個教室。

“前面是富饒的田野，后面是破舊的山村。更遠的地方，依稀的可以看見城鎮?；蛟S在我們看來，那個鎮子也是破舊而落后，但對于這里讀書的人，或許就是向往的生活。”我說。

文穎說：“努力讀書，就是為了去那種地方？”

“這里沒有老師，所以老杜要一個人教九門課。這里沒有教育資源，所有的粉筆都是老杜自帶的，這里沒有生活保障，所有人放學第一件事不是寫作業，而是下地干活，自己做飯，生病了只能扛著，這里沒有學習時間，每天忙完都晚上九點多了，而我們還要完成作業，幾乎凌晨一兩點才能休息，而第二天七點半依舊要坐在教室里。我們只過了四天就極限了。而這里的學生，不知道要熬多久。我們住的那個教學樓，是他們所有的希望。”沅江博說。

我們四個淋著大雨，突然明白，學習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所有的人都去搶救糧食，我們在這里忙了這么久，沒有一個人來幫忙。在生存面前，學習要給活著讓步。

“你們四個還在那兒干嘛？曬場忙不過來，快點來?！?

別的班級回來鋪雨布的人看我們四個發呆，把我們叫了過去。

曬場幾乎收拾完了，老杜扛著糧食口袋，將最后一個包送進糧倉。管理大爺握著他的手熱淚盈眶。

我們坐在糧倉的地板上休息，看糧倉的貓在我們中間跑來跑去。

大家都淋了雨，晚上還是得自己挑水，驅寒。

我熬了蔥白姜水，給今天淋雨的大家驅寒。宋淵他們去了別的曬場，回來的時候也淋得濕透了。陳璐瑤淋了雨又開始腹痛，但這一次似乎好了很多。

“我們去挑水，你們女孩先洗。”宋淵說。

李老師送來好多干的金銀花，說是用金銀花洗澡更好一點。

我們幾個女孩在一起也沒什么害羞不害羞了，帳篷里其實很冷，我們給彼此洗頭。我和陳璐瑤頭發短，隨便沖一下就能干干凈凈。我們給文穎和三班的朋友洗頭發。帳篷里也有了些熱氣。

“這個是茉莉花吧，真好聞?！蔽姆f捧著熱水里的花瓣說。

我們給彼此擦身，這個澡洗的無比的慢。

“熱水好了，放在門口了?！彼螠Y說。

我去把熱水抬進來，把空桶放在外面。

洗完澡，我們去燒水，讓男生洗。

我聞著自己身上的花香，感覺這個味道還不錯。

陳璐瑤坐在那兒傻笑，我湊到他身邊：“你笑啥呢？”

“葉沖有腹肌。”陳璐瑤說。

“你咋看到的？”我問。

陳璐瑤不好意思說，反正就是不經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