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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兩人同時喝了一大口。

“老傅,你有沒有想過,你想過沒有,為什么我們會在一起這么多年?”陽依又問。

“我為什么要去想這個?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順理成章,發(fā)生著。一起出生的那一刻,我就覺得,我們心是相通的,靈魂是綁在一起的。就像雙胞胎那樣。我們就,就在一起了。”

“雙胞胎?我們?是親情?”

“或許吧。打小你喊的最多的那句,‘他是我弟’,可能在我們的潛意識里打上了烙印。又或許,那句話成為了一個心理暗示,在潛移默化中,把我們變成了沒有血緣的親情。又或許,靈魂被綁在一起,就是超越了親情的存在。還記得那些我們共同的家嗎?”

兩人碰了一下杯,喝干了杯中酒,一起進入了回憶。

從小,傅不易內(nèi)向,孤僻,懦弱。陽依外向,開朗,堅強。傅不易喜歡獨處,發(fā)呆。陽依喜歡游戲,運動。傅不易幾乎沒有朋友,陽依幾乎全校的人都是她的朋友。

從小,懦弱的傅不易總被欺負(fù),每每這時,陽依總會喊出那句使她早在幼兒園時期就已成名的口號“:不許欺負(fù)他,他是我弟。”這句口號曾經(jīng)響徹他倆就讀的所有學(xué)校的上空。陽依也因此被無數(shù)男生追捧為俠女型女神。

從小,他倆就喜歡在一起。幼兒時,他倆一起坐著小推車,被家長推到院子里曬太陽。大了一點,他倆一起玩沙子石子兒。

到了幼兒園,他倆吃飯必須挨著,睡覺必須挨著。上學(xué)后必須同班同桌。

進入青春期后,初中和高中的老師幾度懷疑他倆早戀。約談雙方父母。雙方父母拿人格擔(dān)保,兩人關(guān)系正常。而老師也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偷偷摸摸的不軌行為,才作罷。

從小,他倆就覺得,他倆之間有一個無形的,只屬于他倆的家。而他倆各自的家,只是這個無形的家里的他倆各自的房間。而只要是他倆待在一起的地方,無論是哪,那都是他倆那個無形的家。

“老傅,抱抱。”

傅不易走過去,陽依雙手環(huán)腰抱住,臉貼在傅不易胸口。能聽到心跳。額頭在胸口蹭了幾下,“真好。”她喃喃道。既而兩行淚涌了出來。

“老傅,如果我們之間有一個人是不存在的,我希望是我,你要好好活著。”

“別再說傻話了。現(xiàn)在,我們兩個活生生的肉體抱在一起。怎么可能是一個幻想出了另一個呢?我認(rèn)為,我們的關(guān)系,最準(zhǔn)確的說法,我們是彼此身體的一部分。你也應(yīng)該重新感知這個世界了。”

“哎呀老傅,鼻涕蹭到你衣服上了。”

“沒事。”

“嗯。”陽依索性拉起傅不易衣服的一角,把眼淚,鼻涕,殘妝一股腦的全抹在上面。然后嘴角帶著笑,閉著眼,再次把臉貼在傅不易胸口,聽他的心跳。她踏實了。

“暖。”她喃喃自語。

如果缺少了“暖”這個元素,人類的情感會變得如何?是否還會有真情,親情,友情,愛情的存在?是否還會有“情”這個東西存在?

傅不易懂,全懂。陽依這一系列看似無理,過分的舉動,她是在用這種方式示弱,她在用這種方式展示自己的脆弱。她在用這種方式尋求支撐和安撫。

曾經(jīng)她在他面前,她不可以嚎啕大哭,她不可以崩潰。

當(dāng)初,她失戀了,她和男友吵架了,她工作不開心了,她都不可以用正常的方式展示自己的脆弱。因為她在他的人生中,代表的是堅強,她是他的支撐。她垮了,他也就垮了。

“老陽,你那么堅強,沒有什么能擊垮你,以前沒有,現(xiàn)在也沒有。明天你就會好起來,相信我。別在掩飾自己,我也是你的依賴,讓我做你的依賴。以前我不能為你做什么,但現(xiàn)在我能做到了。我會保護你,給你安撫,給你溫暖,給你安全感。”

陽依擦了擦眼淚。“老傅,聽我說,到了需要改變的時候了。這一天真的來了。老闞需要改變,我需要改變,你也需要改變。他和我的關(guān)系需要改變,我和你的關(guān)系也需要改變,總之,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改變。”

“我完全不懂。”傅不易懵了。

“以后會懂的。就說我吧,一把年紀(jì)了,想換個活法。所以我做了一個決定。”

“辭職了。”

“嗯。而且我要……”

“周游世界。”

“全對,老傅,最了解我的人。所以,我要離開你了。”

“去旅游而已,什么叫離開?”

“是去旅游,同時也是離開。你也感覺到了最近的不正常了,對嗎?”

“嗯。一切都是怪怪的。”

“對啊,這就是改變的先兆。因為你是我們宿命的變數(shù),你變了,一切都變了。”

“我不理解。”

“老傅,你變了,你整個人的狀態(tài)完全不一樣了。你的內(nèi)心里有一股力量,在支撐你。你可以用你的堅強來安慰我的脆弱了。這可是曾經(jīng)我為你做的事啊。”陽依認(rèn)真嚴(yán)肅的說著。

“這不是很好嗎?難道這不好嗎?我可以為你做些事了。”

“你偏離了原本的東西。我們的角色錯位了。”

“什么叫角色錯位?誰規(guī)定的只能你堅強,我就不能?為什么我變了,變堅強了,你卻要離開?”

“老傅,你的那個作家朋友,還好嗎?多久沒聯(lián)系了?”

“好久了。”

“有時候,一個人出現(xiàn)在另一個人的生活里,是帶著一些意義來的。當(dāng)他失去了出現(xiàn)的意義。他就會離開。”

“什么意思?他帶給我什么意義?他為什么失去意義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認(rèn)識他?”

“不認(rèn)識。但我們知道彼此的存在。我想我和他是一樣的。我想說的是,正因為Lisa的出現(xiàn),改變了你,同時也改變了我們的宿命。我也在逐漸失去出現(xiàn)的意義。”

“拋開小良子不說,你,我,Lisa,我們仨的關(guān)系是不一樣的,又不是娶妻納妾。為什么不能并存?相對于你,我和闞闖可以并存。而對于我,你和Lisa卻不能并存?你這又是什么邏輯?”

“那老傅你這樣來想,如果你是存在的,我是不存在的。那我就是你幻想出來的,那我和闞闖的婚姻關(guān)系也是你幻想出來的。你和闞闖所謂的并存也是你幻想出來的。這樣就能解釋通了。不是嗎?”

“你確定闞闖是存在的?那潘妍呢?潘妍存不存在?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呢?存不存在?我呢?我和潘妍的關(guān)系呢?我和他們的關(guān)系呢?又存不存在?”

支撐這個世界的,是我們的認(rèn)知。陽依在修改他的認(rèn)知。他對這個世界的認(rèn)知出現(xiàn)了偏差。其結(jié)果注定是世界的崩塌。

“天吶老陽,我……”傅不易崩潰了。

“我的老傅,被我繞懵了。算了不說這個了。聽我說老傅,我和Lisa,沒有并存,只有替代。你知道當(dāng)初我和她第一次見面,第一次握手,我的感覺是什么嗎?相斥。當(dāng)時我以為她會是我和老闞之間的小三。即便不是,對于你我之間,我與她也是相斥。記住我最后的這句話,老傅,記住,你幸福了,我就會離開,你不幸福,我還會回來。記住了嗎?”

“我怎么可能舍得你離開我?我不要你離開我。44年了。我……如果沒有你……我不能失去你,我……難道……那我……”

傅不易想說的是,難道我離開Lisa,你就不會走了嗎?那我愿意用這個代價換回你。

但他說不出口,他居然說不出口。

不但這句話說不出口,此時,傅不易想表達的是對陽依的情感,44年的情感,依賴,不舍,痛苦,等等的一切。

但,此時,他居然什么也說不出。他既而想表達他的傷感,但他似乎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傷感。

難道Lisa為了得到他,對他施了魔法?太他媽扯淡了。他傅不易是誰啊?至于嗎?況且世上有魔法嗎?

操。

那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他甚至感覺到了可怕。可怕之處在于,他覺得他對陽依的情感正在流失。一點一滴的在流失,丟失,消失。為什么?怎么了?

就因為有Lisa的出現(xiàn),他變得薄情寡義?喜新厭舊?移情別戀?不。絕對不是。這些爛詞兒用的都不對。不是那么回事。他傅不易不是那樣的人。永遠都不是。他不允許自己變成那樣的人。他是有所秉承,堅持,堅守之人,因為他是傅不易。

他覺得他丟失了原本的自己。他迷茫了。他的感知混亂。不。不對。他被操控了。是的。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操控他。操控他的思維,情感,言行,他的一切。他無法做回原本的自己了。他被操控了。

而操控他的,是他心里的那縷陽光。

它在擠走陽依。對,把陽依從他的世界擠走。它在指引,它要他接受,被迫的接受眼前的一切。對,被迫的接受。

他無力改變,無力反抗。他屈服了。他順從了。

與他心靈相通的陽依明顯感覺到了傅不易的內(nèi)心波動。

“老傅,你已經(jīng)感覺到一些什么了,不是嗎?”

“沒,沒有。”傅不易不敢承認(rèn)。他覺得,此時他的承認(rèn),就意味著對陽依的背叛,對這44年情感的背叛。但他只能被迫的無條件的順從他內(nèi)心那股力量的指引。

“嗯。好吧,我聽你的,我也信你的。那,我也要去做我該做的事了。”

“你是說……”

“嗯。”

“不,老傅,我的預(yù)感,你的做法是錯的,真的。”

“可能人生本來就沒有什么對錯,只是結(jié)果未達到我們的預(yù)期罷了,你說呢?”

“唉,與其說我慣著你,不如說我從來都勸不動你,還記得當(dāng)初我一直反對你和你前妻結(jié)婚嗎?你不聽。那次就是我的預(yù)感。”

“呵呵,說到預(yù)感,好像你的每次都是對的,而我的預(yù)感都是錯的。我預(yù)感你長大后會考警校,我預(yù)感你和闞闖會幸福。唉。”

“就像你所說,人生沒有對錯,每一個遺憾,就是一個未達到的人生預(yù)期,僅此而已。”

唉。人生預(yù)期。我的人生預(yù)期能否達到呢?傅不易感嘆。

“灑脫如你。老陽。”

“不想你為了我做傻事。”

“是因為你,不是為了你。”

“精神潔癖在作祟?”

“嗯。”

“你又少了一個朋友。不,是兩個,還有潘妍。”

“不在乎再少一個兩個。從此不再是朋友。”

“唉。看看,我還是不能改變你。”

“呵呵。你才是角色錯位。你的意義可不是改變我啊。”

“老傅,酒喝完了沒有?舊敘完了沒有?看天色不早,該啟程趕路了。”Lisa發(fā)來了信息。

“讓她來接你吧。我們的小朋友著急了。你該走了。”

傅不易給Lisa發(fā)了門牌號,留言“來接我。”

叮咚,Lisa來了。

“小朋友,完璧歸趙哦。”陽依邊說邊用手對傅不易渾身上下指了指,意思是我沒動他,什么都沒發(fā)生。

聰明的Lisa全懂。“貼上我的標(biāo)簽以后,恕不外借。”

“哈哈哈哈。好啊,我們的小朋友要出手了。不如今晚就貼上你的標(biāo)簽,把他變成你的人吧。”

糗大了,自己挖坑,自己掉進去了。Lisa羞得滿臉通紅,皺著眉頭說了句:“告辭。”攙著傅不易往出走。

“Lisa。”陽依叫住了她。

陽依的手搭在Lisa的肩膀上。“老傅他……需要你。”然后重重的捏了一下Lisa的肩膀,幫他們打開了房門。

“哦。”Lisa的理解是,傅不易喝多了,需要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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