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弗里曼面對老板的召喚，光速從紐約趕了過來。他原本以為是有什么重要的工作要交給他，結果卻是被問到塔茲?沃特林那個雜種在監獄里過得還好嗎？

麥克摸不準老板這是想要他過得好還是不好，于是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說好也不好，說不好其實也還行。”

說好是因為他這回不是因為搶劫殺人未遂進的重刑犯監獄，說不好是因為他這回是因為偷稅漏稅進去的，得罪了現在全美國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政府部門IRS（美國國家稅務局）。

要是林肯總統不在，格蘭特的軍政府會用搜刮南方人的財產作為戰爭賠款來償還北方政府的戰爭債券。因為格蘭特只在乎要叫叛亂分子們鬼哭狼嚎，而林肯則更加在意國家的統一和彌補戰爭造成的南北裂痕。

于是，盡管這回杰斐遜?漢密爾頓?戴維斯沒能成功將邦聯政府的財政轉移到墨西哥去，讓北方政府獲得了一大筆戰爭賠款，但對于戰后百廢待興的國家來說仍舊是不足夠。

因此，林肯政府一邊鼓勵工商業發展，一邊執行著嚴厲的稅收政策。他們并不像格蘭特政府那樣直接苛以重稅，但如果有誰膽敢偷稅漏稅，那等著他的就是比死還難受的漫長監禁。

“上次判了十年，這次判了三十五年。”

“有沒有減刑或者加刑的可能呢？”

“那要看他能不能把稅款和罰款都交上了。不同的監獄對這方面的要求也是不一樣的。”

“挺好的，就這樣吧！”

麥克暗自松了一口氣，雖說他一直以來都是個圓滑世故的人，但從小作為黑人奴隸的身份還是叫他不得不倍加小心。因為盡管瑞德?巴特勒是一個寬容的主人，但他的心思實在多變得叫人難猜。

瑞德少爺從來不會管他是否一直隨侍左右，也并不在意自己的奴隸竟然膽敢翻閱主人的課本。正是這份寬容和不在意，才叫麥克得以一個奴隸的身份在暗地里也有了受教育的機會。

只是這樣的好日子過了十幾年，最后還是叫那沃特林一家給毀掉了。

麥克并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他知道的只有因為這家人的指控，叫他那渾不在意他人看法、得天獨厚的擋箭牌少爺被痛打一頓、身無分文地趕出了家門。

而他作為瑞德少爺的隨侍男仆也被賤賣到了路易斯安娜州的種植園里當苦力，從此再不能呆在室內，更無從再接觸書本和知識，只能在烈日的炙烤和鐵鏈的燒灼下熬到死亡來臨的那一天。

好在他并不是那些連腦髓都叫熱化了的傻瓜，很快就靠著自己的聰明伶俐博得女主人的歡心成功混進了室內，但是糟糕的是他的男主人是個愛好黑人曼丁果的斯巴達式奴隸主。

對于自己這樣由于過分愛好書本知識而缺乏體力鍛煉的黑人奴隸來說，他在黑人曼丁果項目里唯一的用處大概就是被對手虐殺以供這些奴隸主老爺太太們取樂。

麥克從沒有像此刻這樣懷念起他的舊主人，并非是那個把他賣到這鬼地方的上流紳士老巴特勒，而是他那臭名昭著的逆子瑞德?巴特勒。至少在瑞德少爺手下的時候，他過得還是相當滋潤的。

因此，當他再次逃脫一路向北，在躲避逃奴獵人抓捕疲于奔命的過程中偶遇他那已然落魄的舊主人時，他還是選擇“放棄”了自己朝不保夕的自由，成為了剛剛能夠養活自己、并沒有打算再多養一張嘴的瑞德?巴特勒名義上的奴隸。

后來的經歷證明了他還是壓對了寶。

雖然自己名義上是瑞德少爺的奴隸，但是實際上他在西部那個混亂無序的環境中全靠對方的武力護佑才得以茍活。他像個尋常的奴隸一般為這名義上的主人擦靴喂馬，洗衣做飯，努力叫自己看上去像一個有主的奴隸，而不是一個落單的逃奴或者自由黑人。

他跟著這位主人從加利福尼亞的礦山走到加勒比海的海島，從化外之地的野蠻荒蕪走到文明世界的爾虞我詐。經過了整整八年的艱苦卓絕，才勉強過上了原來那樣安定的生活。

美國內戰結束后，贏得戰爭勝利的聯邦政府所簽署的《解放黑人奴隸宣言》被推行到了全國。他終于不必再東躲西藏，也無需反復強調自己是巴特勒的奴隸，而可以用上他早已想好要給自己冠上的姓氏——弗里曼，自由人。

從此以后，瑞德?巴特勒不再是他的奴隸主，而成為了他的老板。

是的，他仍舊沒有離開這位舊主。因為他聰明的頭腦告訴他，即使政府官方宣告了美國國內的所有黑人都有權成為自由人，但實際情況卻并不是這樣樂觀。

紙面上的歧視可以被劃去，但心中的藩籬卻難以被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