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嘉，親愛的，你的衣服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媽媽，哪兒有啊！這里還有一半不是我的呢！”

愛倫瞧著這滿滿一屋子的衣服，認為著實太過奢靡了一些。而思嘉則感覺實在冤枉，別看花色相近，這里有一半左右的衣服都不是她的呀！雖然她新到波士頓定居確實做了不少新衣服，但是也不只是給她自己做，是給全家人做呢！

“思嘉，親愛的，我覺得還是應當節儉一些，等孩子們再長大些要用錢的地方還多著，現在不像以前了，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幾年會是個什么光景，還是不好這樣把錢全花在打扮享受上。”

母親說的道理，思嘉自然也是明白的，可是他們的經濟實力并不是看起來那么點，而且她一個賣衣服的自己不穿得漂亮奪目，誰會想要到她這兒來買衣服呢？

只是她曉得這些是沒辦法叫愛倫明白的，畢竟愛倫到現在都以為她必須到波士頓來是因為她的丈夫在交際場合需要一位合格的太太為他撐起場面，而不是她自己準備干出一番事業。

在愛倫的認知里，女人即使可以經營掌握一番事業，也必須得以她丈夫的名義。妻子們應該將丈夫們的事業打理得井井有條，但卻不能居功，而必須把她自己的成就說成是丈夫的本事，并且以此來贊美她們的丈夫。這雖然極其不公平，但卻是這個社會運行的固有規則。

愛倫自己習得了老南方上流社會婦女所擅長的一項技能，那就是靈活運用各種技巧去使得她們的丈夫把她們的想法看作是自己的想法去執行。因為女人沒有資格走上臺前，那么便必須學會做一個高明的幕后操手。只是過去她沒能讓思嘉熟練掌握好這項南方淑女必備技能，現在則是叫她嫁了個完全不吃這一套的丈夫。

瑞德在外頭瞧著思嘉好似又挨了丈母娘的訓話，適時放進去了愛倫?羅比拉德小姐最心愛的小孫子給老婆解圍。果然，愛倫一見著同她那三個夭折的幼子相似但又格外健康的杰拉爾德?迦勒?奧哈拉，便立刻忘了要繼續使勁兒把她所熟悉的南方上等婦女的“美德”移植到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說“以后還有的是時間教她”的思嘉身上。

這個理由被她從思嘉十三歲用到思嘉都快三十歲了，實在是沒辦法再繼續自欺欺人下去了。再拖延下去，只怕等到思嘉成老太太了也未必能學會。而曾經設想等到她年老了就去著意模仿愛倫的思嘉已經認清了事實——即使她真的上了年紀，大概也不會去著意模仿愛倫，因為她越發能夠清晰地感到自己內心的不甘愿。

她仍舊羨慕愛倫那叫人尊敬和愛戴的社會地位，只是如果只有她自己喜歡自己的話，那么即使不被別人喜歡也沒有關系，或者說她寧可不被別人喜歡。因為比起變成讓別人喜歡的模樣，她更想變成讓自己著迷的模樣。當然，如果能有一個伴兒自然更好，但是沒有也不要緊，因為即使沒有人永遠愛她，她也會恒久地愛著她自己。

“我得學著接受母親可能會對我失望這件事。我不能永遠在她面前裝作自己在努力做一個溫婉聽話的好孩子，而實際上我既沒有這么做，也并不想這么做。”

“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我十五歲的時候就叫我的母親認清了我這輩子大概都沒法長成為她理想中溫和謙遜的紳士。”

“你當時是怎么做的？”

“我就是做我想做的事，說我想說的話，然后就像在亞特蘭大那時候一樣，很快就成了全城公敵。還記得嗎？那時候你還抱怨說我干嘛不把這些大實話憋在心里，非得說出來惹惱大家，搞得你都不好意思出來跟我約會了。”

思嘉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況，心想她現在也還是希望這個家伙不要老是陰陽怪氣地說鬼話。她只是想自由地做自己，可不是奔著成為全城公敵去的，而且他這話說得好像真實的她不會被人所喜歡似的。

即使聽這個家伙說了很多次“除了我沒有人在知道了你的真面目后還會愛你”，思嘉也打心底認為真實的自己并沒有那么差，因為她發現只要離開了亞特蘭大那個處處否定她的詭異環境，外頭的世界明明還有大把人喜歡她呢！

思嘉把頭靠在枕頭上，又拉了拉被子，決定今晚的睡前聊天就到此為止了。她怕他們再聊下去，又要翻出去許多影響夫妻感情的舊賬。這倒不是因為她現在害怕跟他離婚了，而是沒有那個必要。

畢竟現在是她事業的黃金期——她既沒有那個時間，也沒有那個精力去打一場沒有必要的離婚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