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來，張堯很神秘，也很不簡單。

當然不簡單，畢竟能跟在公孫穆身邊的人，沒一個是簡單的。但是用神秘來形容張堯，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大家這么說，是因為他是橫空出現在王都的一號人物。

人們只知道他是公孫穆身邊的人，聽說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對他的來歷卻一無所知，不知他師從何門何派，也不知道他的家鄉在哪，更不知道一個什么背景都沒有的人，是怎么到公孫穆身邊的。

其實兩人的相遇，說來也頗有些好笑。

張堯初到王都的時候，只有一身醫術，囊中羞澀，又無半點人脈，本來想在王都大展身手，最后卻發現，一個籍籍無名之輩想靠自己的本事出人頭地難于上青天。

眼看盤纏就要見底，自己卻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找不到，張堯心灰意冷，喝酒買醉，在大街上邊走邊喝，沖撞了公孫穆的馬車。

張堯喝的醉醺醺的，搖搖晃晃看著眼前的馬車：“呦，誰家的馬車，這么氣派，氣派是氣派，怎么眼神不好使，往我身上撞。”

溫酒那時候還是個少年，氣道：“哪來的醉漢，王爺的馬車你也敢沖撞！”

張堯打了一個酒嗝，酒氣噴了溫酒一臉，道：“什么王爺，大人的，說到底，都是一群不長眼的人。”

溫酒一臉嫌惡的扇了扇手，用劍柄擋了張堯一下：“胡言亂語，頂撞皇親，你這是死罪！”

張堯迷迷瞪瞪說道；“死，死算什么，我一身醫術！無處施展！我現在，我比死都難受，來來來，你不是有劍，殺了我，來來來。”邊說邊往前湊。

溫酒沒見過這樣的無賴，接著就要抽劍，卻被公孫穆攔住了。

“溫酒，住手。”公孫穆那時不過舞象之年，仍是少年音，卻隱隱透出了氣勢。

溫酒停了手，道：“王爺，您怎么出來了，這就是個潑皮無賴，我趕走他就是。”

公孫穆緩緩走下馬車，一雙桃花眼探究的看著張堯：“你是大夫。”

張堯不知怎么的，對著這個小自己幾歲的少年打了怵：“對，對啊，我是大夫。”

公孫穆笑了一下：“你為什么說本王不長眼。”

張堯拿著酒瓶的手在公孫穆眼前晃了晃，然后笑道：“我這么個神醫在你面前，你看不見，你可不是不長眼嗎。”

溫酒上來想教訓張堯，公孫穆一抬手，制止了溫酒。

“你口氣挺大。”公孫穆道。

“因為我，本事大！所以！口氣大！”張堯醉醺醺道。

“王爺，何必跟這么個人費口舌，我們回去吧。”溫酒催促。

“你有什么本事。”公孫穆并不在意。

“我，我針灸了得！”張堯一臉傲氣。

公孫穆嗤笑一聲：“就這些？也敢說自己是神醫，不過爾爾。”說完就想上馬車。

張堯急道：“我敢說！我的針灸之術是大酆最好的，還有！我的制毒之術也是，最好的！”

公孫穆聽到后半句，停住了腳步，走了回來：“你說什么？”

張堯被公孫穆深沉的眼神嚇了一跳：“我，我說我針灸……”

“后半句。”公孫穆道。

張堯突然開始打嗝：“我說，嗝，我的制毒之術，最好！”

公孫穆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說謊，那就是欺騙皇親的大罪，我能馬上殺了你。”

張堯最容不得有人質疑自己的本事：“我說的是真的，嗝！你不信你試試，嗝！”

公孫穆將頭一抬：“好！溫酒，把他帶回王府，給他醒醒酒！”

“哎哎哎，別拉我，嗝，去哪，哎！”

就這樣，張堯留在了公孫穆身邊，在公孫穆的幫助下，張堯的名氣也漸漸大了起來。高太后那時還是高皇后，害怕張堯真的治好了公孫穆，于是加緊了對兩人的監視，后來發現公孫穆的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一日日虛弱下去，也就慢慢放了心。

跟公孫穆的日子長了，知道的事也多了起來，張堯慢慢發現這個好看的穆王爺其實遠沒有外人說的那么光鮮亮麗，相反的，他活得真的又憋屈又累。

一日公孫穆從宮中回來，張堯一看，得，又是一張苦瓜臉。

于是張堯嘆了口氣，晚上拿了酒，對公孫穆說：“王爺，陪我去個地方吧。”

公孫穆沒心情搭理他。

張堯繼續笑道：“不遠！看在我任勞任怨這么多年得份上，賞個臉！”

公孫穆知道，他又要嘮叨，于是把他往外趕：“不去。”

張堯忙抵住門：“王爺，我有個秘密！你跟我去，我就告訴你，只告訴你！”

見公孫穆猶豫，張堯拽著公孫穆的胳膊就出了門。

地方的確不遠，就在屋頂。

張堯喝了一口酒，對著天空說：“哎呀，真是好月好酒！”

公孫穆看了一眼被烏云遮住的月亮，只剩下了無語：“你要說什么。”

公孫穆原以為張堯不會說什么正經話，誰知張堯卻幽幽開了口：“王爺，我是個孤兒。”

公孫穆的身子僵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話。

“我小時候，被人販子賣了，賣給一個養蛇的人，他讓我養蛇，還……還拿我試毒。我一開始害怕，就跑，那個人就打我。有一次，我不小心讓一條蛇跑了，我怕被打死，就找個了機會，跑了。”張堯喝了一口酒。

公孫穆第一次聽張堯說自己的事，于是道；“后來呢。”

“后來，后來我師傅把我救了，你不知道吧，我師傅不是什么名醫大夫，他只是一個倒販藥材的，在山上看見快餓死的我，把我救了。”張堯笑了一下。

“那你，這一身本事是跟誰學的。”公孫穆問道。

“是我師傅的一個老朋友，一個老中醫，我經常給他送藥，其實他也沒教我多少，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研究的，沒想到吧，我還挺有天賦。”

“你為什么說這些。”公孫穆疑惑。

“王爺，人的命運啊，天注定，其實你生在帝王家，還有阿母阿父，最起碼吃穿不愁，已經好過絕大部分人，這個世上，多的是可憐人。”

“你在寬慰我？”公孫穆笑。

“我也跟你認識幾年了，我就沒見你真心笑過，你說你那么好看一張臉，成天愁眉不展，到了成婚的年紀了，也不成婚，你這不是暴殄天物嘛。”張堯道。

“我……我心里壓了很多事。”公孫穆苦笑。

“那也得活一天，樂一天！王爺，好好活著，你看我，我不是就遇到你這個伯樂了，你啊，也總會苦盡甘來的！”張堯語氣誠懇。

“是啊，苦盡甘來……”

其實張堯閑來無事，回想往事的時候，總忍不住感慨萬千：要是自己沒有遇到公孫穆，又會是怎么樣的場景？恐怕早就離開了王都，好的話，可能自己開一家小醫館；差的話，可能會賺不到錢，在醫館給人打雜？

張堯不想假設，畢竟人生嘛，不會再來第二次，有些事都注定好了，不用假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