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墨知沒有想到的是，不過短短四天之后，一個渾身臟兮兮的看不真實面貌的人敲開了她的家門。

“許老師，我回來了。”來人正是齊家鈞，他揚著一張骯臟的臉對著墨知笑。

墨知看著眼前這個幾乎成了泥人的齊家鈞，沉默良久，還是讓開了空間，讓他進去。

一進門，他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桌子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水，不一會兒，就咕咚咕咚幾杯水下肚，肚子卻叫得更響。

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墨知嘆了口氣，去給他吃了些吃的，又耐心地等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打了個飽嗝。

“不好意思啊許老師。”齊家鈞不好意思地笑笑，配著他骯臟的臉簡直是慘不忍睹。

墨知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找了一身自己沒穿過的衣服褲子扔給齊家鈞，指著淋浴間，“去給我洗干凈了再出來。”

齊家鈞拿著衣服，乖巧地照做了。

二十分鐘后，齊家鈞扯著身上的衣服局促地坐在了墨知的對面。

墨知敲敲桌子，面無表情道：“說說吧，怎么回事？”

齊家鈞摸了摸鼻子，干笑道：“就是不想離開嘛，所有我又回來了。”

“你父母呢？”墨知緊盯著他，眼神冷厲，齊家鈞抿了抿嘴，這還是許老師第一次對他這么兇。

見齊家鈞沉默，墨知加重了語氣，“別給我打馬虎眼兒！”

看到墨知難看的臉色，齊家鈞縮了縮脖子，也不敢再撒謊瞞她，他囁嚅著，小心斟酌措辭，“我不想回老家，我想報國，不想為了自己安全而躲回去茍且偷生，所以我趁船中途停靠在某一個碼頭的時候，偷偷下了床，然后自己問路走回來的。”

墨知深呼吸了一口，怪不得，怪不得他們走的那天，齊家鈞那么平靜，原來是早就打定了注意要偷跑回來。

他三言兩語就說完了事情經過，其中的辛酸艱難一筆帶過，墨知想到他剛剛的樣子便知道回來的路并不順利。

但是……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是你偷偷跑回來的借口！什么叫茍且偷生？你知道你這一跑你父母會擔心成什么樣子嗎？”墨知閉了閉眼，努力壓著自己的怒火。

“齊家鈞，你不是一個小孩子了，你沒有任性的權力！”不用說，墨知都知道齊家父母想要回到老家去全是因為齊家鈞的原因。

齊思國的工作誠然危險，但這么多年也過來了，他們為什么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離開滬城，無非是怕牽連到自己的家人。

可就算是齊家父母這么費盡苦心，在齊家鈞口中竟成了茍且偷生的表現？這怎么能讓墨知不生氣？

“我……”齊家鈞啞口無言，墨知這么一說，他才后知后覺地羞愧起來，自己無所顧忌地跑了，父母他們怎么辦呢？

想到這里，齊家鈞的表情羞愧中帶著慌張，“老師，我……”

“別叫我老師！”墨知猛地打斷了他，臉上怒氣更甚。

“你憑著一腔孤勇跑回來了，絲毫不顧及父母，我沒有你這樣的學生！”

“你說你回來是想報國，那你告訴我，你能做什么？參軍？就你這身板兒，沒有哪個部隊會要你，還是說你是什么技術性人才？沒有，這些你都沒有，你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學生！你跟滿大街的那些學生沒有任何區別。”

見齊家鈞沉默的臉，墨知繼續道，她今天必須說點重話，才能殺一殺齊家鈞的銳氣，讓他明白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所以你告訴我，你拿什么報國？就憑你的一腔孤勇和心頭的熱血嗎？那我告訴你，你就是想去送死，你想送死沒人攔著你，你現在就可以去！省得費事。”

墨知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帶著冰碴般森冷，她毫不留情面的話擊碎了齊家鈞心中的夢，齊家鈞臉色煞白，他的身體顫抖起來。

“老師，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是我沒有考慮周全，我不該一個人偷偷跑回來。”齊家鈞渾身顫抖地道歉，他雙目發紅，隱隱蓄了淚，眼角有晶瑩的亮光。

見他這個樣子，墨知終于軟了口氣，“那你說，你現在該怎么辦？你留在滬城能夠做什么？還是重新坐船再回去。”

“我……”齊家鈞語氣遲疑，不知如何是好，墨知見他的臉色，便知道他心里還是不愿意離開的。

墨知沉默良久，問道：“現在這個時間，你父母應該已經到了老家了，如果他們不是盲目地找你的話，可能會料想到你會來找我，一定會回去看看有沒有你的消息傳來，現在，立馬寫信回去，先給他們報個平安，再把你自己內心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訴他們。”

“家鈞，你知道嗎？你做的最錯的事情就是你一意孤行，不愿意跟你父母敞開心懷談一談你的想法。”

“他們不會理解我的，更不會同意。”齊家鈞搖搖頭。

“那你又嘗試過嗎？”墨知反問道。

齊家鈞沉默了。

“你沒有試過，你怎么知道他們不會理解你？”

齊家鈞默默拿起了紙筆，開始措辭寫信，寫完之后，墨知看了看，確定沒有什么問題，才將信密封好。

第二日一大早，墨知就將信寄了出去，要是再收不到消息，齊家父母可能都要急瘋了。

她猜的沒錯，此刻，在蘇市的一個小鎮上，齊家父母確實快急瘋了。

“思國，你說家鈞他會去哪里呢？”齊夫人抹著眼淚，雙眼通紅，一看就是哭得狠了，“他怎么能自己偷偷跑了呢？這讓我們怎么辦？都這么大了，怎么還這么任性。”

“還能去哪兒？肯定會滬城了。”齊思國狠狠抽了一口煙，“他小子要是敢回來或者讓老子抓到他，不把他腳打斷我就不姓齊！”

他語氣發狠，面色上卻是深深的擔憂。

“回滬城？”齊夫人的哭聲一頓，她遲疑著說道：“你說，他回滬城會不會去找許老師？”

齊思國抽煙的手也一頓，他想了想，“確實有這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