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皇宮中,保定帝田禎一籌莫展,本以為萬無一失的計劃,竟然失敗了,還給了欒彧調北境軍進京城腹地的機會,真是失策。
“皇上,王鳳覲見。”
“丞相不必多禮,想必丞相已經得知,武寧王今日在竹里館遇刺之事。”
“老臣知道,事發突然,老臣一得消息便進宮面圣。”
“丞相請看看這個。”田禎說著,便遞給王鳳一份奏章。
王鳳打開,見正是欒彧所呈:
“微臣欒彧啟陛下:臣本寒微,雖少年從軍,年資已久,怎奈一無武安之謀,二無信平之勇,碌碌無所為。先帝不以微臣之不肖,以寸許之功,加王位之尊,微臣惶恐,感激涕零。更蒙先帝不棄,賜皇室公主為配,微臣唯粉身方敢報先帝。今陛下初登大寶,更加恩于微臣,微臣無以報,唯一身而。日前微臣已探得西昌二王子元勛,勾結京中反賊余虐,欲圖謀陛下。陛下受命于天,上承宗室,下托百姓,必保無虞。微臣今以身犯險,設計全殲反賊于竹里館,雖受重創,九死一生,然得報皇恩于萬一,微臣雖死而猶未悔矣。今元勛事敗,為防其鋌而走險,微臣已調北境軍精銳嚴加看守,另調北境軍精銳把守竹里館,搜尋反賊余黨,必可保陛下安享太平。微臣欒彧謹上。”
王鳳看過,吃驚不已。
“北境軍在竹林找到幾具刺客尸體,是西昌人。”
“皇上,武寧王遇刺,必有蹊蹺。如此迅捷,已調北境軍進城,真如一切都設計好了一樣。但武寧王府傳來消息,很多人親眼所見,武寧王背上中了兩支弩箭,傷勢頗重,命懸一線,含元公主也受傷昏迷,如若當真設計好,他二人怎會受如此重傷。京城皆知,武寧王愛重公主,就算他用苦肉計,也斷不會連累公主。可若不是設計好,他身受重傷,如何能反應如此迅疾,一面調兵遣將,一面給皇上上書,看他上書中言辭滴水不漏,必不是一蹴而就。”
“朕也是百思不解,所以傳丞相前來商議,先調京畿營的人,接管竹里館和元勛。”田禎恨恨的說。
“皇上,老臣以為此舉不妥。武寧王在北境軍中威望頗高,又是先帝賜婚的皇室駙馬,此次武寧王在天子腳下遇刺,如若皇上不能給出一個說法,北境軍如何能依,到時武寧王振臂一呼,恐生嘩變。”
“朕就是要給出一個說法,才要調京畿營的人接管。”
“那也不妥,此時京畿營若有任何異動,恐怕就要和北境軍兵戎相見了。”
“那依丞相該當如何。”
“依老臣之見,此事也不必調查,就照武寧王所言,將刺殺一事,推到西昌人身上。行刺之人已死,死無對證,皇上便說并非是反賊,武寧王多年鎮守北境,引起西昌人仇恨,因此遇刺。這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然后再對武寧王加以褒獎,北境軍可安。至于那個元勛,便說雖有刺客為西昌人,但京城之中客居的西昌人也不少,此事是否與西昌使團有關查無實據,驅逐他們出大盛便罷了。”王鳳說完,抬眼看田禎神情,見田禎不置可否:
“恕老臣再多一言,此事萬不可探查,否則牽連甚廣,恐日后無法收場。”此言一出,田禎回看王鳳,王鳳低眉順眼,并不看田禎。
“好,就依丞相所言,明日一早,朕就下詔褒獎武寧王。”田禎話未說完,就悻悻走了。
“皇上圣明。”
永泰宮,如今已是從前的貴妃姜婉的宮邸。姜婉喜靜,常一人安坐于內殿。
田禎氣急敗壞的步入永泰宮,著人看著宮門,一人進入內殿。
殿內的姜婉已聽到自己的兒子進來,便親自烹起茶來。姜婉人如其名,是一位溫婉的女子,用溫柔順從征服了光合帝,與宣裕太后聯手,以不爭為爭,兵不血刃的將有姜氏血統的田禎扶上帝位。不似宣裕太后的強勢,姜婉更擅以柔克剛,無奈田禎并不懂母親的大智慧,反以為母親愚蠢至極,對自己毫無助力。
“王鳳這只老狐貍,似乎知道了什么。”田禎進殿,也不問安,大刺刺坐在榻上。姜婉也不氣惱,依舊安靜烹茶,她明白沉默和聆聽,才是安撫帝王最好的辦法。
“皇兒,來喝杯茶。”
“我哪有閑情喝茶,母后,您總是這樣,一點也不為兒子籌謀。”
“先過來坐。”姜婉堅持,田禎還是氣呼呼的過來坐在案前。
“哀家已經知道了,欒彧遇刺,死里逃生,阿婧也受傷了。”
“您知道了,還有心情喝茶。”
“處亂不驚,哀家與你說過多次了。”
“欒彧上書,把此事推給元勛,王鳳這只老狐貍,竟然諫言就照欒彧所說,把事情推給西昌人,了結此事,還說此事不可探查,似乎在暗示此事與朕有關。”
“皇兒,哀家早就勸過,你初登帝位,根基未穩,欒彧雖是心腹大患,但他在北境經營多年,樹大根深。再加上阿婧在朝中的勢力,以你目前的實力,難以撼動。欲除欒彧,也不在此時,必要從長計議。況且阿婧是哀家的親侄女,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她雖有心機,行事作風強硬,但她終是姓姜的,你是她的親表兄,她不會為了一個沒有親緣的田祥而反你,欒彧愛重阿婧,為了阿婧,欒彧也必會效忠于你。可你若苦苦相逼,那就未可知了。”
“母后,今時不同往日,姜叱謀反,兒子不得不處置,阿婧恐會因此恨上了朕,到時她若伙同欒彧,扶持田祥,豈不釀成大禍,兒子就是不想養虎為患,才不得不動手。國喪一了,欒彧就當返回北境,若真放他回去,便是縱虎歸山,兒子也是騎虎難下,現下連王鳳都知此事與朕有關,欒彧必知,他未請旨就調北境軍入城,恐怕已有反意。”
“依哀家看未必。他若真有反意,就不會把此事推給元勛,這是給皇上鋪好了臺階,不如皇上就按王鳳所諫,把此事推給西昌人,哀家看那元勛狼子野心,如此銼銼他的銳氣也好。”
“可事已至此,朕不甘心,若此時罷手,豈非前功盡棄,與其放他回到北境,調齊軍馬謀反,不如趁他重傷,了結了他。”
“唉,皇上若一意孤行,哀家也無法,只有一言,你一擊不中,他已有警覺,再下手難上加難,如若又失手,皇上該當如何?皇上別忘了,京郊還有五萬北境軍精銳,當真逼急了他,他就地反了,皇上準備如何應對?如今京中只有京畿營的五萬人馬,京畿營少有戰事,一群少爺兵,如何能與驍勇之北境軍相比,到時京城危矣,江山易主也就在眼前。”
“朕不信他當真敢公然謀反,帶軍殺入宮中不成。”
“哼”,姜婉冷笑,“皇上于權謀之術還是生疏,哀家若是武寧王,就以清除反賊余黨,勤王靖難之名,帶兵入宮,趁亂殺了哀家與皇上,推到反賊身上,再隨意找幾具尸體,便說是反賊,死無對證之事,還不是由著他信口雌黃。再擁立田祥,他欒彧不費吹灰之力,又得擁立新主之大功。”姜婉依舊淡定飲茶,卻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了讓田禎驚破膽的話。田禎第一次覺得母親睿智冷靜,竟將時局分析的如此透徹,此刻心里有些懊悔之前沒有聽母親一言半語,但嘴上兀自不肯輸。
“他欒彧一介武夫,未必會如此深謀遠慮。”
“一介武夫?唉,禎兒,從前母后總想帶你去你皇祖母處聽聽教誨,你總搪塞說先帝問功課問的緊,不得空閑。其實哀家知道,你心里有些怨你皇祖母偏疼阿婧,母后時常勸你,你也不肯聽進一二。你是堂堂皇子,你皇祖母和母后對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有朝一日繼承大統。而你呢,每日里只知和自己的妹妹爭寵。唉,她一介女流,再攀得高又如何,不過是擇一高門出嫁罷了,她無論如何也不會阻了你,你卻當留心的人事不去留心,專要在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上面耽擱。如若不是你皇祖母運籌帷幄,預先為你掃清最有力的競爭者,你怎能如此順利繼承大位。因為有你皇祖母保駕,你一切順遂,你便覺自己已深諳帝王之術。你欲圖欒彧,母后問你,你可知欒彧此人底細,心性,行事風格?你具不知,你只知他孔武有力,驍勇善戰,因此上你安排上百死士伏擊他,你自以為萬無一失,根本沒有想過一旦欒彧沒有死,他會如何反撲,而你又該如何應對。以至于欒彧一出手,皇上就陷入被動,只能被他牽著鼻子走。兵書有云,不知己不知彼該當如何?從一開始皇上就無勝算。如今你一敗涂地,不僅被欒彧將了一軍,就連置身事外的王鳳,都來點撥皇上,你還覺得欒彧只是一介武夫么?”田禎一言不發,越聽越是懊惱,他不愿承認自己稚嫩,但事實無可反駁。
姜婉停了一會兒,接著說:
“你可知你皇祖母是如何看待欒彧?你皇祖母曾說,‘欒彧此人,心機高深莫測不在哀家之下,果敢狠辣更在哀家之上。’”
姜婉沒有說出宣裕太后的下半句話,果然,只說了半句,也足夠震驚田禎。田禎睜大了眼睛,瞪著母親,恨恨的說:
“皇祖母也太抬舉他了。”
“不管是否抬舉他,皇上此刻該明白,要對付此人,絕非易事,須得從長計議,還有,將他與阿婧分而制之,方為上策。”
田禎此刻深為母親折服:“母后所言極是,兒臣記下了。”
姜婉欣幸,自己的兒子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虛心受教,不由反省自己是否言重,還是要出言幫兒子挽回一些顏面:
“這也怪那元勛巧言蠱惑皇兒,依哀家看,這元勛‘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一介武夫尚有一武可用,他就稱‘武夫’也抬舉了他,自以為有決勝千里之才,其實愚不可及。”
“是,兒臣以后不再與他瓜葛。”
“嗯,好了,哀家乏了,皇上自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