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琰抱著雙膝,抬眼看著劍眉星目,一身英氣的欒彧,看著自己思慕已久的男子,一半晌兒,終是欒彧先道:
“公主當真不厭惡于我?”
“嗯,我只是……”姜琰不知如何開口,默然低下頭,欒彧已看出端倪。
“公主似有難言之隱,不妨說出來,說不定本王可為公主解憂。”
“……”姜琰張了張口,終究又低下頭。
“公主,大婚之日本王先行離京,都怪欒彧思慮不周,只想軍務之事,未慮及公主,公主惱怒本王,要打要罵都隨公主,只求公主莫要以此疑心欒彧對公主之真心……”
“不是此事?!?
“那必是因為公主遇襲之事?!贝苏Z一出,姜琰立時有一絲緊張,欒彧也察覺姜琰的慌亂:
“公主來歸,本王應親自接公主回府才是,不想一時失察,令公主受傷,都是本王之過,公主惱怒怪責,欒彧不敢強辯……”
“也不是為此事,或者說,我惱怒,不是這個原因,也不是惱你,我是惱我自己。”
“公主為何惱怒自己,這本王竟不知緣由了,還請公主明示。”
“我本想回了京城,此事就此過去,你便永不會知道,也就不會受辱,不想你竟說出要與我和離。罷了,今日話已至此,若不說明,想你也必是不依的。此事全因我遇襲而起,我便將我遇襲那日之事,全部告知于你?!苯а劭礄鑿?,欒彧用眼神示意姜琰繼續。
姜琰斷斷續續,將遇襲經過告知欒彧。說到自己在石屋中被人輕薄,姜琰不知如何繼續,回看欒彧是否有慍,欒彧面無表情,看不出情緒,姜琰只得道:
“明月同我說,遇襲那日,你在石屋救了我,是么?”
“正是?!?
“那你為何不問我,我如何到了石屋,并不是如你所想,我被人一路追擊,躲入石屋。那日是那蒙面人將我帶入石屋,還在石屋中輕薄了我。我并非厭惡于你,你我大婚尚未禮成,我即失節,我不知該如何面對你,也羞于與你講明。此事雖非我之過,但畢竟木已成舟,你因此厭棄于我,我不怪你。我只怕你不信我言,懷疑我大婚之前即與人茍且,太后與皇上,將一殘花敗柳賜婚與你,你心中不忿,生出異心。你是北境之王,你若不安,則北境不安,北境不安,則大盛不安,若是再起戰禍,百姓受苦,國家受累,我豈不成了禍國之罪人。因此上我權衡之后,決定不讓你知道此事,也可免你無辜受辱。可我縱使不說,只要與你行周公之禮,你便知我非完璧,于是我力主回京,回了京城,你我不相見,你也就不會知道,便不會生出嫌隙?!苯f完,抬眼睨著欒彧,欒彧竟還是無任何表情。
“原來如此,那公主要回京,是準備一力承擔此事嘍?”欒彧還是不帶任何情緒的說道。
天下間竟有此男子,聽聞妻子受辱失節,竟毫無表情,若不是無血性之猥瑣男子,便是對妻子毫無愛意了。堂堂武寧王必不是無血性之人,那便是后者了。姜琰的一顆心終是落到谷底,方才欒彧曲意逢迎,又說對姜琰早有情義,姜琰在和盤托出之前,甚至還抱有一絲幻想,如今方信果然是男兒薄幸。適才還好言勸慰姜琰留居興慶,似是深情,如今知道原委,立時應允她回京。也罷,籌謀算計來的,終不是良人,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教我姜琰早悟蘭因,苦海抽身須趁早,思及此,姜琰挺了挺胸膛,朗聲說道:
“是,武寧王盡可放心,本公主只要一日是武寧王妃,便不會做出辱沒武寧王之事。本公主回京后,會獨居于含元公主府,侍奉太后天年,盡孝于父母膝下,深居簡出,直至終老?!?
“哦,公主正直妙齡,難道甘心如此虛度一生?”
“武寧王請體察,本公主雖失節,但絕非淫奔之女子,堂堂大盛公主,豈會不顧體面,日前情急之下,提及魏丑夫,是本公主一時失言,做不得準。”
“看來公主都已思慮周詳,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還望公主賜教?!?
欒彧似笑非笑,姜琰憤恨填膺。
白了欒彧一眼:“武寧王請講?!?
“那日本王相救公主,并未發現什么蒙面人,且公主衣衫齊整,安臥于石屋之中,不似被人輕薄,公主當時已經昏厥,不知是如何斷定自己已經失節。”
姜琰想不到欒彧會有此問,登時羞紅了一張俏臉。
“你……武寧王果真一介武夫,此等事竟也問得出口?!?
“公主此言差矣。本王今日才知,連日來公主竟是為此事與本王為難,本王必要探個究竟,倘若當真有此狂徒,敢欺辱武寧王妃,本王必要將他碎尸萬段。”
姜琰無語反駁,欒彧言之有理。
“許是那蒙面人行事后,幫本公主整理了衣衫?!?
“哈”,欒彧忍俊不禁:“如此這倒是一個知禮數的狂徒,做了惡事不急于逃命,還想著為公主整理衣衫?公主怕不是哄騙本王吧?!?
“武寧王無禮,”姜琰氣的花容失色,“本公主怎會造謠中傷自己的名節??傊畬嵡槿舸耍阈乓埠?,不信也罷,本公主想說的具已相告,武寧王請回吧。”
“公主請息怒,今日本王不查明此事,必不會離開?!?
“本公主句句屬實,武寧王還想查什么?!?
“還請公主告知,是據何斷定自己已經失節?!?
“什么據何斷定,此等事,本公主怎會不知?”
“公主如此含糊其詞,實難說服本王,不如讓本王親身一試,本王便知公主所言之真偽了?!睓鑿荒槈男?,身子又靠近姜琰,姜琰不覺縮起身體。
“什么親身一試,莫要如此無禮?!睓鑿粗呒t的臉,大笑著退開半尺。
“公主若不想本王一試,便據實說明,為何斷定自己失節?!?
姜琰見避無可避,別過臉去,緩緩說出:“那日我的貼身衣褲,盡皆被人撕碎,且我醒來后,周身劇痛,還有不少淤青,不是那狂徒所為,還會是誰。”
“哈哈哈”,欒彧聽姜琰之言,一瞬間怔住之后,竟忍不住放聲大笑出來,姜琰不知其何意,怒目盯著欒彧。欒彧笑過之后,輕輕靠近姜琰的耳邊:
“那日公主受傷中毒,傷勢危殆,明月情急,撕破了你的衣褲,周身劇痛,是中毒所致,至于身上的淤青,是被劫持和逃跑過程中所致?!?
“你說什么,是明月?”
“當然,你受傷昏迷,自然不知,都是明月近身服侍?!?
“你說的當真?”
“自是當真?!?
姜琰嘆氣,惱怒自己竟如此蠢笨,無端生出這許多事端。
“可當日確有一蒙面人把我帶到石屋,他還……”
“他還親自動口,為你吸毒,是么?”
“你怎知道。”
“盧軍醫說有人及時為你吸出毒血,你才性命無虞?!?
“原來你早就知道,你為何不問我?!?
“公主未說起,自是不想本王知道,本王又為何要問?!?
“你倒是大度,如今說起,你也不想問么?”
“公主若想說,本王也不妨一聽。”
“我……我也不知如何說起?!?
“公主不知如何說起,不如讓本王來說?!?
姜琰疑惑,未及發問,欒彧長臂一舒,一把扣住姜琰后頸,倏忽將姜琰帶入懷中,右手一把扯開姜琰左肩的衣衫,旋即吻上姜琰已痊愈的傷口。一切似曾相識,姜琰大驚,猛然明白,大力推開欒彧,理好衣衫,看著欒彧一臉壞笑,舔著嘴唇,盯著自己的樣子,劈手便打了欒彧一巴掌,欒彧輕撫臉頰,并不生氣,還是似笑非笑的看著嬌妻。
“你這莽夫,你就是那蒙面人,你竟不告知于我。”
欒彧邊笑邊說:“公主請息怒,救公主那日,未及表明身份,公主即昏厥,待到公主醒來,已告知是本王救了公主,不想話未說明,令公主誤會,是本王之過。及至公主說起被蒙面人輕薄,失了清白,無顏面對本王,本王才知原來公主并不知那蒙面人的身份。本王一時興起,想起連日來公主不悅,想要搏公主一笑,才沒有即時告知實情?!?
“搏本公主一笑?本公主看你是戲耍于我,搏你武寧王一笑吧?!?
“公主連日來頤指氣使,對本王呼來喝去,無一語好言,難道此刻不該搏本王一笑么?!?
“你,你堂堂男子漢,竟與一女子爭短長……”姜琰詞窮。欒彧收了笑容,溫柔的攬住姜琰的肩:
“好了,夫人,千錯萬錯都是為夫的錯,好在今日誤會冰釋,夫人大人大量,莫要怪罪。夫人可知,那日你受傷昏迷,為夫有多心痛,都怪我一時大意,才讓你受傷。我日夜守在你的榻前,直到你醒來我才稍稍安心。誰想到你又因一誤會,而日日折磨自己,如今為夫知道,也是心疼不已。你真是個傻丫頭,我非迂腐之人,縱使你當真失節,只要你心里向著我,我待你必一如既往,怎會因此便拋開你呢?”
姜琰抬起頭,看了一眼欒彧:“嗯,現下知道了?!?
“莫要再提回京城,以后為夫在哪里,夫人你便在哪里。”
“嗯……”姜琰靠在欒彧懷中,輕聲回到。
“你那日不是去西涼了么?為何會來救我?!?
聽姜琰有此問,欒彧身子一僵,道:“夫人見諒,此事之前未敢對夫人直言,恐夫人怪責,如今為夫不敢再欺瞞于你,免再生出誤會。”
“是以如何?”姜琰知蒙面人是欒彧,已明了高謙所言不虛。
“我那日確是去了西涼,夜間又一個人趕了回來。我得到消息,有人要劫持你,是西昌王二王子元勛。我與他有些宿怨,前次未得手,只是重傷他,他竟未逃回西昌,還想劫持你。我探得消息,是以從西涼折返,跟著送親的隊伍,等元勛的人出現,我便一路尾隨,跟到他們的秘密據點,就是那處宅院。我本想潛進去殺了元勛再救你,不想你竟自己逃了出來,還驚動了他的隨從。我見你一人逃走,想立刻進去殺了他。不想他的近身侍衛已經沖進屋子,我難以下手,便去救你,誰知我晚來片刻,你竟受傷,那刻我當真后悔,不該放你一人逃走,萬一你有閃失,我必悔恨一生?!?
“所以你用我做餌,引他出來,還眼見我被他帶進房中,你放任我與他獨處,我冒死逃命,你還要怪我壞了你的計劃是么?”
“不,夫人,我怎敢怪責你,我是自責。若不是我自以為是,又魯莽冒進,你也不會遇險受傷,阿婧,你可以惱我怪我,但求你莫要離了我,可好?只要你肯留下,要欒彧做什么都心甘?!睓鑿娊鼞C怒,擔心功虧一簣,是以言辭懇切,目光灼灼。
一聲“阿婧”,讓姜琰感動不已,他竟知道自己的乳名,面對這樣的欒彧,姜琰如何還能硬得起心腸。
“罷了,我不怪你,你也是為國為公。好在有驚無險,我也平安歸來。放心,我不惱你,也不會離開?!苯鼘捬园参浚瑱鑿男臐u漸融化。
聽姜琰言‘不會離開’,欒彧才終舒一口氣。
“多謝夫人。夫人介懷大婚之事,你我再補辦婚禮可好?!?
“不可。我已稟報太后及父母,你是大婚第二日離京。若補辦,豈非明告世人,我罪犯欺君?”
“夫人當真賢德,我如此委屈夫人,夫人還為為夫周全,有妻若此,夫復何求?”
輕擁美人在懷,姜琰呢喃:“況且我只重你待我之心,凡俗虛禮,姜琰本就不在意。”欒彧聽畢更是志得意滿,但仍有介懷,思來想去不吐不快,不由柔聲道:
“大盛百姓皆傳含元公主與三皇子田祥青梅竹馬……”欒彧一語未完,已被姜琰搶白。
“莫要再提三皇子,自賜婚那日,我與三皇子便永無可能?!睓鑿闹心洌约阂膊恢売桑呀浢魇静辉倥c三皇子有任何瓜葛,自己為何還不滿意,到底要什么答案。
“哦,那原是我壞了公主的好姻緣?!睓鑿K是忍不住醋意,發起牢騷。
姜琰天資聰穎,如何能聽不出欒彧弦外之音,掙出欒彧的束縛,坐直身體道:
“我與祥哥哥從小一起長大,確是情深甚篤,但我對他只有兄妹之情,從無男女之意。嫁與祥哥哥,做一世富貴閑人,于我來說算不得好姻緣,只是退而求其次罷了。本公主心中的好姻緣,當是郎情妹意。”說到好姻緣,姜琰轉過臉去,若有所思。
欒彧心中升起一絲期冀:“公主高見,果然不同凡響,未知公主是否覓得有意的男子?!?
姜琰轉過頭,思索片刻:“即嫁與武寧王,那么武寧王自然便是本公主有意的男子?!?
一顆心似沉入萬年寒潭底,欒彧渾身發涼,她終究是忘了。兩年前鬼市上,那深情望向自己的目光,終是一去不返。欒彧不覺又想起那長著一雙狹長鳳目,身手不凡,散發著一絲貴氣的男子……
姜琰也看出欒彧有異,不覺心痛,不自禁伸手環住欒彧,頭擱在欒彧肩頭,呵氣如蘭,囈語般在欒彧耳邊說:
“你適才說,‘一生只一位妻子’,可是真心話?”
“自然是真心話,自贈你家傳之劍,便已認定你是我的妻子,此生永不負你。若不得如愿,欒彧愿一人終老,也斷不會另娶她人?!?
姜琰視線模糊:“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亦是我之所愿。
蜜般情話在耳,溫香軟玉在懷,融化了寒冰。欒彧再也壓抑不住心底的欲望,旋即抱住懷中的玉人,俯身壓在身下。姜琰一臉羞怯,面若桃花,口若點櫻,羅裙半開,肌膚勝雪,不管怎樣,思慕已久的大盛第一美人,終究投入自己的懷抱。
欒彧再也不想等待,低頭吻上櫻唇,‘嗯’,姜琰低聲嚶嚀,更是點燃了欒彧,一邊探尋,一邊扯開姜琰的衣裙。稍一停手,似在詢問姜琰,欒彧終究還是在意姜琰,見姜琰沒有絲毫抵觸,一臉順從的轉過眼,欒彧不再遲疑,三兩下解了自己的衣衫,裸著上身俯下與姜琰肌膚相觸。
‘欒彧,請你原諒我,有些事我不能告知于你。’姜琰在心中默默致歉,之后便淹沒在欒彧的熱情之中。
翌日寅時二刻,姜琰便醒來,榻上一片狼藉,昨夜熱情似火的男人,現今還在安睡。
姜琰趴在欒彧身邊,借著微弱晨光,看著這個熟睡的男人,籌謀兩載,他終于是自己的了。姜琰用手指輕輕畫著欒彧的劍眉,挺拔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唇。他面容消瘦,臉廓若刀裁,姜琰的手一路向下,肌肉虬結的胸腹,刀傷箭傷留下大大小小十幾處疤痕,姜琰心疼的皺起了眉。透過這些傷疤,姜琰能想到欒彧有多少次命懸一線,又有多少次以命相搏,姜琰突然有些自責,如果沒有自己推波助瀾,欒彧本不需受這些苦。
“這么早就醒了,想什么呢?”欒彧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溫柔的撫著姜琰的頭。
“我不該如此?!苯€沉浸在自己的思忖中,一時脫口而出。
話一說完,抬眼望去,欒彧似有微慍。
“夫君,我不該如此對你,冷落你這么久,對你不起。”
欒彧立時轉喜,原來這小妮子知道心疼自己的男人了。欒彧用力把姜琰的頭按到自己胸膛,低聲說到:
“知道錯了就好。往后為夫有過,任你打罵,只不許冷落我,知道嗎?”
“知道了。”姜琰乖巧的說:“那為妻若有過呢?”
“夫人不會有過。若為夫以為夫人有過,那便是為夫之過。”
“呵呵,夫君深諳討女子歡心之道啊。”
“為夫此生只會討夫人一人歡心?!?
姜琰淺笑,將臉埋入欒彧臂彎。欒彧滿意,又溫存半刻便拉她起身。
收拾停當,姜琰送欒彧出門,欒彧心內大悅,自己向來不會大喜大悲,但自這小嬌妻來到身邊,喜怒皆隨她,欒彧無奈嘆氣,這陷阱自己是心甘情愿的跳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