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用“躺”這個詞來形容劉二麻子兄當時的狀態究竟是否正確,因為他當時的狀態似躺非躺,已經大有超出言語的邊界的狀態了。
劉二麻子兄在床上躺了十二個小時了,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這期間他既不閉眼也不說話更沒有吃飯。我起先以為他是生病了,我叫喊他但他又不予以應答,他只是眼皮輕微波動了一下,這時候我便知道他沒事兒,因為眼皮波動是我們兩人之間特有的交流方式之一,我想他可能是在探索一種嶄新的打坐方式。
晚上八點過后,劉二麻子兄結束了他一天的“躺”的狀態,他走到陽臺上舒展了四肢大口地呼吸著夜間的冷空氣,屋外下著些小雨,冷風直撲劉二麻子兄的面門吹拂起了他的長發。我對劉二麻子兄講,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我覺得你在嘗試一種很新的東西。
劉二麻子兄說,昨天中午坐在我隔壁吃飯的那兩個人的對話很有意思,當時大高個問眼鏡:你既然能吃鴨子,那么鴨子能不能吃你呢?眼鏡回答大高個:如果鴨子能吃我,那么就應該能吃吧。
我對劉二麻子兄講,我覺得這是一個很魔幻的問題,在這個問題出現之前我覺得一切正常沒什么好探討的,但是現在由于這個問題的出現我反而覺得這真的是一個問題了:你既然能吃鴨子,那么鴨子能不能吃你呢。這就好比是在問:你既然能喝水,那么水能不能喝你;你既然能洗澡,那么澡能不能洗你一樣的荒誕。
劉二麻子兄說,是否荒誕、是否魔幻這都不是問題的重點,重點在于這個問題拋出了一個值得思考論點:我相對于鴨子來說是處于主動地位,鴨子相對于我來說是處于被動地位,如果我的主動地位和鴨子的被動地位相互轉換,那么這時候會發生什么事兒呢?
劉二麻子兄接著說,由此論點我衍生出一套可實踐的行為方式,這也就是我今天的所作所為:當我躺在床上時是床在躺我,當我睜眼看世界時是世界在看我,當我腦子里想問題時是問題在想我。
我問劉二麻子,結果怎么樣?有說法嗎?劉二麻子兄說,有說法,但是沒有結果。我問劉二麻子兄,這怎么講?劉二麻子兄說,這套行為方式可行是可行但卻永遠無法得知其結果,因為我并不是床也不是世界更不是問題,所以在我和它們完成主客交換時我并不知道它們究竟有沒有躺我、看我、想我。
我對劉二麻子兄說,這有點難以理解了,稍微有些抽象了。劉二麻子兄講,換個說法也許你就明白了:即便鴨子能吃你,你也是不知道的,因為你不是鴨子。我說,你這么講我就明白了,這就像是我喜歡一個人,但我卻永遠也無法得知那個人是否喜歡我,即使那個人喜歡我我也不會知道,因為我不是她。
劉二麻子兄笑了笑講,她如果喜歡你的話,那么她應該喜歡你吧。我說,這就等于是說繞了一大圈結果最終依舊是導向了未知,難道這世上的事兒就不能確定唯一的答案嗎?
劉二麻子兄剝了塊巧克力放進嘴里講,如果能的話應該能吧。
我搖了搖頭對劉二麻子兄講,太扯淡了,我在扯淡的同時淡也在扯我,但我卻并不知道因為我不是它。
劉二麻子兄點點頭對我講,是的,沒錯,就是這樣。我對劉二麻子兄講,以前我總覺得時間太慢,慢到就像一坨凝固的牛糞風吹不散雨打不毀,現在我忽然覺得人的一生太短,短到我們窮其一生也無法推究出鴨子能不能吃我們。
劉二麻子沉默了片刻說,沒辦法,人太有限了。我笑了笑說,麻子下輩子我們再來世間走一遭吧,這個世界很有意思。
劉二麻子兄愣了愣,隨后笑著回答我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