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的死狀比較奇怪,這個人更加奇怪,躺在石頭上的樣子就像一座人形拱橋,很明顯,兇案現場也被人特意“布置”了一番。不過胡雪的尸體沒有被藏起來,有可能是兇手在當時來不及移尸?
想到這,他看了看手里拿著的面具,面具也在看他,似乎每個部位都溢出了腐臭味和始終消散不去的詭異氣息。
李蕭瞥了眼面具說,“這名死者和胡雪都是被利刃刺死,還戴著同樣的面具,被人擺成了古怪的姿勢,看來很大概率這兩個案子的兇手是同一個人啊。”
唐生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張可怕的臉上,“我們盡快查清死者的身份,也得查查這面具,我總覺得它的背后隱藏著什么。”
話音剛落,遠處天空中響起了一陣沉悶的雷聲。
太陽悄悄躲進了云層里,這片散發出腐臭味的樹林也逐漸被陰沉的天色籠罩了。
那張三眼面具,依然閃爍著淡淡的金光。
6月15日星期五下午17:00
藍曉軒揉著發酸的眼睛,離開了電腦桌。
她已經看了兩個多小時的文章,螞蟻般細小的字體不斷爬進她的眼中,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直到讓她頭腦發漲,視線也逐漸模糊起來,這才停下來,起身來到了陽臺上。
夏日微風拂面而來,原本麻木的腦子終于清醒了許多,她深呼吸一口氣,趴在陽臺上望向了遠方。這時正下著蒙蒙小雨,可這雨絲毫沒有帶來多少涼爽,反而更加悶熱和潮濕,盡管她從小就生長在江南水鄉,早已習慣了這里的氣候,但依然討厭這種天氣。早上還是驕陽似火,中午開始天就陰沉沉的了,讓人渾身不舒服。她的目光往下滑去,靜靜俯視著大街上穿梭的人流。現在正值下班高峰期,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正急著趕回家,在雨霧迷蒙中,各種顏色的雨傘互相摩擦碰撞著,傘下的人們行色匆匆,有的在打電話,有的在和朋友聊天,有的急著趕公交。原本就不寬闊的馬路上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汽車,排著長龍向前緩緩挪動著,這就是快節奏的城市生活,人們在這里猶如螻蟻般渺小,身上的壓力卻越來越大。
藍曉軒對此早已習慣,她還是向往寧靜的鄉村生活,那才是真正的快樂…她的思緒在腦海中漫無目的地浮動著,迷蒙的目光越過馬路,落在了馬路對面不遠處的一座公園中。公園里沒多少人,蜿蜒曲折的小徑在一片綠色中若隱若現,小徑右側有座精致典雅的四角涼亭,里面有幾個人正坐著聊天。這種寧靜和外面的喧囂形成了鮮明對比,她望著公園,一些影像在眼前清晰起來。
很多年前,也是這座公園,一個溫柔的中年女人坐在四角涼亭里,滿面笑容地看著在旁邊玩耍的小女孩。但很快這抹笑容就僵硬住了,因為她看到有個中年男人走進了亭子,那是自己最討厭的人。他滿臉怒氣,甩起手狠狠地摑了中年女人一巴掌。女人咬著嘴唇跑到女孩身邊,拉起她的小手朝前疾走而去。男人嘴里叼起一根煙,在后面罵罵咧咧,很快也消失在了公園里。
幾縷清風吹來,藍曉軒眼前的影像瞬間被吹散了,她理了理微亂的發絲,離開了陽臺。走進廚房,將中午吃剩的飯菜又用微波爐熱了下,很快解決掉晚餐后,她又回到了電腦桌前。
窗外響起了雷聲,就像幾頭巨獸躲在厚厚的云層中怒吼,每響一下,她的神經也隨著震顫一下,某種東西似乎又在內心最深處徘徊著,如同午夜幽靈在空曠的大街上四處游蕩。“幽靈”在無聲地敲打著那顆顫動的心室,不!它必須遠離她的身體,必須……
藍曉軒按了按額頭,一邊打開音樂播放器,一邊戴上了耳機。悠揚的樂曲聲傳來,全身好似沐浴在溫泉里,這里再沒有什么可怕的雷聲了,只有大自然的純樸音樂。她的內心終于恢復了平靜,此刻,鼠標光點正好落在微信圖標上,她點了進去。一些消息提示跳出來,她看了看,基本上都是“文學愛好者”群里人們的無聊對話,而另一條消息是來自蘇慧的。
“曉軒,你身體好嗎?”
發送時間正是現在,她打了幾個字,“這幾天吃了點補血的藥,好多了。你在家嗎?
對方回道:今天晚上在單位值班。不跟你多聊了,我還要整理圖書,你早點休息啊。
“好的。”藍曉軒往下拉了拉微信界面,鼠標落在了周揚的頭像上面,心里一顫,下意識地點開了他的頭像。
周揚的微信名為“自由如風”,他曾希望將來能與胡雪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受現實社會中各種世俗物質的束縛,就起了這個名字。
而現在……藍曉軒緊起眉頭,打下一行字:周揚,這些天都聯系不到你,你還好嗎?
大約過去一分多鐘,“自由如風”回復:不好。
盯著這兩個字,藍曉軒輕輕滑動著鼠標,沒有輸入任何言語。片刻后,她敲下了幾行字:胡雪走了,大家都很難過,特別是你……不過請你堅強些。
這一次對方沉默了好幾分鐘,才回道:我會堅強的,你也是。你在干什么?
藍曉軒:沒什么,剛打開微信,想找人聊聊。
自由如風:我跟蘇慧聊了幾句,她今天在單位值班。
藍曉軒:是的,我剛剛和她聯系過。
自由如風:曉軒,你認識薛城嗎?
對方突然轉換話題,這么問了一句,藍曉軒暗下了雙眸:薛城,是誰?
自由如風:他就是我說的那個和胡雪見面的陌生男人,天涯酒吧的老板。
清澈的眼眸更加暗淡無光:一個酒吧老板?胡雪和他聊天?
自由如風很快回答:是的,唐警官與我去過酒吧,沒碰到薛城……胡雪在兩個多月前就認識了他,之后去過酒吧好幾次,和他有說有笑。
好幾次。坐在電腦面前的女孩微微垂下了眼皮。胡雪天生麗質,大學時代就是公認的校花,追她的男人不計其數。畢業工作后,依然有不少男人沉醉于她的美麗容顏,有一次,她親眼看到一個男人捧著大束玫瑰跪在胡雪面前,希望對方能做他女朋友,但胡雪拒絕了。
在她看來,胡雪所愛之人永遠都是周揚吧。可現在,她卻好幾次去酒吧和另一個男人有說有笑。
藍曉軒不再想下去,抬眼看了看電腦屏幕,發現周揚又回復了一條內容:曉軒,你說她和薛城會不會……我知道,在胡雪死后還這么想有點骯臟,可這些天我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腦。我太愛她了。
最后那幾個字讓藍曉軒按著鼠標的右手慢慢地垂了下去,她的目光再次滑落在鍵盤上。
是的,周揚的確非常愛她。在大學里,他將胡雪視為一朵需要自己傾心呵護的溫室花朵,雨天他給她送雨傘;對方感冒了,他背著她去看病,陪她度過那些難熬的日子;臨近考試時,會在每天晚上都發來一條微信,告訴她別太晚熬夜……點點滴滴都傾注著他的無限愛意。
畢業后,這份愛依然沒有變,也更加濃烈了,有這樣的男人陪伴在身邊真的很幸福。大部分女人總是渴望喜歡的另一半對自己溫柔照顧,眼里心里只有她,甚至永永遠遠在一起,可惜現實中,這樣的男人不是很多,可遇不可求吧。
她的手重新回到了鍵盤上:別想這么多,胡雪只愛你一個人。
“自由如風”沉默片刻,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三眼面具,你覺得它是什么?”
她瞬間想起了那張神秘詭異的面具,手指不禁顫抖起來:它不就是張奇怪的面具嗎?”
自由如風:不,它不僅僅是一張奇怪的面具,還是……
看著那些省略號,藍曉軒緊張地追問:還是什么?
“自由如風”沒有馬上回復,過了幾分鐘才答道:它是死神的禮物。
這行字讓藍曉軒的手又抖了幾下,耳邊的音樂似乎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在靠近耳膜的地方,隱約響起一個低沉恐怖的聲音。
死神的禮物,死神的禮物。
她立刻摘下耳機深呼吸了一口。剛才是幻聽吧,是的,一定是幻聽……她努力平靜下來,在對話框中輸入幾個字:我有點不舒服,先下線了。還沒等周揚回答,微信就被關閉了。
在電腦面前安靜地坐了幾分鐘,藍曉軒的眼神才透出一些光亮來,她急急打開126電子郵箱,決定給一個朋友寫信。對方名叫子莫,是自己兒時就認識的好友,長大后子莫隨父母搬去外地,從此生活在了另一個城市里,但兩人經常保持著聯系,有什么心事都會通過電子郵件向對方傾訴。現在,她迅速地敲擊起了鍵盤。
子莫,很久沒有收到你的信了,最近還好嗎?我……很不好,不,是一直都不好。自己愛的人卻不愛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呵護別人,這么多年來的痛苦誰又能明白,呵呵……我也跟你說過,那個人叫周揚,他的愛人就是我的好朋友胡雪。
現在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情:胡雪,已經死了。
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而活著的人,依然得不到那份愛。
……我不想再說了,子莫,以后再聊吧。
希望你天天快樂。
簡短地寫完,藍曉軒將郵件發了出去,關掉了電腦。她朝窗外看去,外面已經在下大雨了,一道閃電突然撕開云層從天而降,如利刃般在空中劃出了耀眼的光芒。
她趕緊閉上眼睛,黑暗世界里出現了一張越來越清晰的臉,在這張臉上又慢慢顯出了一種邪惡的神情……
藍曉軒的心臟一陣顫動,她猛得睜開兩眼,再沒有看到什么,只有閃電和大雨。
還有,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