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前幾次經過藍小姐家時，有沒有發現那盒布丁？”

“沒有，在我下樓扔垃圾時才瞥到那個盒子，而后就見曉軒回來了，我想我也沒必要說什么啦，反正她到家門口就會看到的。”

唐生看向藍曉軒，“藍小姐，剛才阿姨說八點四十幾分在樓道里碰到你，你是從哪里回來的？”

“我去外面吃了早點，而后就回家了。”

“那你什么時間出去的？開門時看到過這盒布丁嗎？”

“大概七點五十幾分走的，出去時盒子還沒在。”

“也就是，在七點五十幾分到八點四十幾分這段時間里，有人將盒子放在了門口。”唐生靠在椅背上嘀咕了一句。

這聲音不大，坐在旁邊的藍曉軒倒聽得十分清楚，她的臉緩緩轉向了那位一言不發的年輕畫家，黑瞳里浮動起了一些情緒。

“周揚，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對嗎？”

“什么？。。當然了！”后面三個字不帶一點猶豫，似乎是條件反射地從周揚口中跳了出來，他依然低著頭。

“那你……”

周揚看了看對面這張蒼白的臉龐，在那雙眼睛里他發現了一些復雜的東西，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他直直盯著藍曉軒，神情變得激動起來，“你不會認為那盒布丁是我送的生日禮物吧？”

“沒，沒有。”

“藍曉軒！”周揚站起來了，他仍然凝視著那張臉，就像一把刀在劃破對方的皮膚和肌肉，很快，這道凌厲的目光柔和下來了，他又頹然地坐下，長長嘆了口氣，“如果你那樣想，那我太失望了。曉軒，我當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朋友的生日怎么會忘記。剛才你打電話時，我正在店里。”

“店里？”

“是的，我打電話給蘇慧也是想問問她送什么禮物給你，不過一聽到蘇慧進了醫院，我急忙趕過來了，沒來得及買禮物。”

唐生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兩個人的對話。在每次藍曉軒看著周揚的目光中，他都能捕捉到一絲朦朧不清的神色，有時一晃而過，有時持續幾秒的時間。直覺告訴他，或許這個女孩對周揚的感覺不僅僅停留在友誼層面上。

正想著，搶救室的大門被打開了。

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醫生從里面走出來。

藍曉軒立刻站起身，“怎么樣，醫生？”

“她已經沒事了，不過還得留院觀察幾天。”醫生扶了扶鏡框說。

一旁的陳阿姨忙朝搶救室那邊看去，“難道很嚴重嗎？”

“醫生，她到底怎么了？”對于蘇慧的出事，唐生心中總有種不好的感覺。

“你們都是病人家屬？”

“不，我是警察。”唐生出示了警官證。

“那正好。”醫生的神情嚴肅了幾分，“這個病人，中毒了。”

“中毒！”所有人都一臉驚訝。

“嗯，是四亞甲基二砜四氨中毒，就是我們常說的“毒鼠強”，她才會出現頭痛頭暈、惡心嘔吐等癥狀，不過萬幸的是她只服了微量毒物，搶救又非常及時，所以沒什么大礙。”

毒鼠強，這可是種毒性很強的東西，很多人投毒都會選擇它。唐生看看其他幾個人，臉色都很差。

“醫生，我們現在能看看她嗎？”

“還不行，病人剛剛洗胃，很虛弱，什么時候可以了我再通知你們。”

“那好，謝謝醫生。”

“不客氣。”醫生說完，走進了一旁的電梯。

“我們就在這等著吧。”藍曉軒輕輕地對周揚說道，她又朝陳阿姨擠出一點笑容，“阿姨您回去吧，今天實在太謝謝您了。”

“哎呀客氣什么，都是鄰居嘛，幫忙應該的。你放心，你朋友會很快好起來的。”

“嗯。”

陳阿姨又安慰幾句，離開了醫院。

“藍小姐，你沒通知蘇慧的家人過來嗎？”唐生問道。

藍曉軒搖了搖頭，“蘇慧和我一樣，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也沒什么別的親戚。”

“。。對不起。”

“沒事。”

“那盒布丁還在你家吧？”

“不，我帶來了。”藍曉軒從包里拿出一只精致的紅色盒子，布丁正躺在里面。

“我來。”唐生從貼身口袋里掏出一塊手帕，用它包裹住了盒子。盒子紅得非常刺眼，就像鮮血的顏色。“兩位，我先回局里一趟，有什么事打我電話。”他說完便離開了。

醫院走廊里，藍曉軒和周揚沉默地對坐著，周圍變得一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周揚開口了，語氣十分低沉，“放心吧，蘇慧會很快康復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藍曉軒輕輕地應了一聲，看了看面前這張熟悉干凈的臉龐。它早已失去原來的神采，藝術家那種神秘的氣質也好像消散了幾分。她的死，對他打擊真的很大吧。藍曉軒一想到胡雪，不由得咬了咬干澀的下唇。眼前這個男人心中永遠只有胡雪，盡管對方已經香消玉殞了。

而他僅僅把自己當成好朋友。

她想起剛才周揚激動的樣子，又咬了下嘴唇，輕柔地道歉道：“剛才，對不起。”

周揚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后想了想，也明白了，“別這么說，蘇慧出事后大家都慌了神，胡思亂想是正常的。”

藍曉軒沒說話，眼神幽沉下去，過了一會兒，她的瞳孔好像完全被黑暗籠罩住了。

“周揚，其實，其實你也清楚……那盒布丁本是給我的，那么真正應該中毒的人，是我。”

這回輪到周揚沉默了，他低下頭去，又聽到藍曉軒幽幽地說了一句。

“它和三眼面具一樣，都是死神的禮物。”

6月17日星期日中午11：55分

市公安局

“結果出來了吧。”李蕭端著一杯速溶咖啡斜靠在三樓走廊的墻壁上，看著迎面走來的唐生說道。當他上午好不容易得空，正在潛心研究三眼面具的時候，唐生急匆匆趕回來，跟他說了上午發生的事情，把那盒布丁送去了刑事科學技術室。此刻他手里拿著一張紙，顯然是有結果了。

唐生走近他點點頭，“布丁里的確被人下了毒鼠強，量不是很大，但吃多了也會致命的。幸虧蘇慧只吃了一點點，搶救也及時。另外，沒有發現指紋。”

“我早料到了，人怎么可能會笨得留下線索呢，除非是在緊張的狀態下。”李蕭喝了口咖啡，“唐生，你覺得蘇慧中毒和前兩個案子有沒有關聯？”

“當然有，不過胡雪和薛城死時都戴著三眼面具，身體姿勢也很特殊，而這回只是一盒有毒布丁。”

“你是說作案手段不同，兇手不是同一個人？”

“這只是我的一種感覺。”

李蕭又抿了口咖啡，“局里已將前兩個案子并案調查了，現在又有事情發生，真是不太平啊。而且前兩個案子都還沒點頭緒呢，眼下又冒出個布丁兇手，真是越來越復雜了。”

唐生走到了一扇窗戶邊上。外面的天空這時已經變得陰暗無光了，就如同一個巨大的黑色蓋子罩在大地上空，壓抑得令人窒息。他的目光也暗了下來，“兇手的目標本應該是藍曉軒，但陰差陽錯地讓蘇慧中毒進了醫院。”

“所以事事都不可預料。”李蕭轉過臉來看了看他，“老兄，你現在的腦子里肯定塞滿了尸體、三眼面具、布丁這些東西吧。”

“你不也是嗎，聽孫民那小子說你今天上午好像在專心致志地研究那張面具。”

“啊，呵呵，是呀。”

“研究出什么了嗎？”

“暫時還沒有。”李蕭轉動著杯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的想法和你相同，也覺得這張三眼面具的樣子十分具有古典氣息，所以這幾天我上網查了很多關于面具的資料，從中了解到了很多歷史知識。比如，面具是全世界的一種文化現象，幾乎每個民族都有面具的傳說和不同寓意。在遠古時代，人們為了生存經常要去狩獵，為了便于接近獵物，獵人就用面具把自己裝扮成各種動物。而且在各種民俗活動中，人們也往往用面具把自己裝扮成神明鬼怪，以表示對自然力的崇拜。哦對了，你知道儺文化嗎？”

“當然。”唐生抬起頭，感覺對方要開始向他傳播了解到的歷史知識了，他繼續配合下去，“它是遠古時期的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實就是一種驅疫逐邪的巫術祭祀活動。”

“你這家伙果然厲害呀。在儺文化中，人們就會戴著各種各樣的面具跳巫舞來驅邪納吉。面具不僅和祭祀活動有關，在古代，一些身份顯赫的人下葬時也會戴面具，就像你上次提到的那位陳國公主，據說契丹人的傳統中有靈魂不死的信念，他們用金面具和銀絲網來罩住逝者，這就是所謂的形不散則神不離。而且每個時代，面具都呈現出不同的特點，比如三星堆面具，基本上都是長眉直鼻，寬嘴大耳，眼睛雕刻得也極為夸張，有些還是呈柱狀向外凸出的。”李蕭說到這，笑了笑，“我在網上查了很多歷史資料，總覺得不夠全面，于是昨天晚上打電話聯系了我表姐，她在大學讀的是歷史學專業，而且很喜歡研究各個朝代的文物。我向她描述了下三眼面具的樣子，她說自己從沒見過這樣的面具，不過覺得它或許和古代文物有關，所以把以前大學里的電子圖書館的賬號和密碼用微信發我了。”

“你有個表姐？”唐生有點好奇，他從沒聽對方講過。

“哦對我還沒跟你提過吧，是的，我就這么一個表姐，她說雖然畢業好多年了，可大學里的圖書館對往屆畢業生依然開放，只要有賬號就行。而且電子圖書館里的資料非常齊全，特別是歷史文獻方面，她讓我去資料庫里搜搜看有沒有相關書籍。很可惜啊，到現在為止我都沒有收獲……但話說回來，里面的書實在很多，短時間內是看不完的，今晚再去碰碰運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