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兄。”

“長兄？”

“長兄！？”

正在偏殿等候的眾公子們，忽然見到扶蘇垂頭喪氣地走進殿來，紛紛起身。

一個個或疑惑或驚訝的。

尤其是胡亥，在驚訝之余，還頗有些緊張。

他一個箭步撲到扶蘇跟前，攥住后者衣袖的一角：

“父皇那邊怎么樣了？”

扶蘇此時的表情，笑也不得，哭也不得。

他無奈地朝著充滿希冀的胡亥搖了搖頭：

“別提了，父皇不僅不同意，還讓我也跟著你們一起……聽講。”

“啊？”

胡亥愣了愣，其余公子也都愣住了。

秦修自然也在人群中，聞言也是瞠目結舌。

始皇這是搞哪一出？

連長公子扶蘇也中槍了？

要知道，扶蘇作為始皇長子，多年前便被準許入朝議事了。

也是眾公子中唯一一個有入朝議事權的。

換句話說，扶蘇和其余公子的身份是不太一樣的。

就類似有多個孩子的家庭，其中只有大哥已經成家立業了，別的孩子自然和大哥之間地位有所不同了。

而且以扶蘇的年齡，怎么也不像是還得被父親管著讀書的樣子啊？

作為借胡亥之手忽悠扶蘇去求情的始作俑者，秦修不禁扶額。

昨晚得知消息后，他想了一晚上，也想不通被雷劈中和始皇后面的行為有什么關聯。

最終，他還是只能思考別的可能性。

于是乎，秦修就盯上了扶蘇。

也只有以扶蘇的重要地位，才可能讓始皇下定決心裁撤夫子吧。

目前來看，秦修覺得自己可能是猜中了。

始皇連帶著對扶蘇也要進行“再教育”，能做出這么離譜的決定，那顯然是被扶蘇氣到了。

只是自己實在低估了始皇帝的決心。

扶蘇求情也以失敗告終，那沒法子了，只能乖乖接受被始皇帝親自教學的命運。

換個角度想，能上千古一帝的課，也算是一大幸事吧。

秦修自我勸慰地想著。

“完了完了，十哥，八哥，十二哥，剛才說的事，你們可別忘了啊。”

秦修還算淡定的，比秦修急的大有人在，比如胡亥，此時正忙著提醒剛才打通過關系的幾個公子，讓他們別忘了等會回答始皇問題的時候，答得比自己差些。

亂哄哄鬧了一陣，很快始皇帝便到了。

外頭的宦官才通報陛下駕到，嬴政高大的身影便已出現在門口。

嬴政年輕時便曾習練武藝，到了中年以后，雖然身子每況愈下，但依舊體格魁梧。

往那一站，便帶給人無形的壓力。

“叩見父皇。”

公子們紛紛行禮。

嬴政一如既往地鎖著眉頭，神情嚴肅，這讓眾公子內心紛紛打鼓。

“坐。”

向來不茍言笑的嬴政，直接進入了正題。

“你們，可知道朕最愛讀什么書嗎？”

“我知道！是韓非的《孤憤》、《五蠹》！”

胡亥在這種關節機靈得緊，第一個大聲喊出答案。

哪知嬴政竟充耳不聞，目光依舊在眾公子之間巡視，仿佛在等待著其他人回答。

胡亥見狀，還以為是自己喊得不夠大聲，剛想再復述一遍，卻被回過神來的另一位公子給搶先了：

“父皇，是韓非的《孤憤》和《五蠹》兩篇。”

胡亥聞聲看去，見是向來和自己不對付的公子將閭，恨得牙癢癢，偏偏當下又不能發作。

嬴政看向將閭，微微點頭以示贊許。

“不錯，正是韓非的文章，朕當年曾言，若得見此人與之游，死不恨矣。”

“然而，如今韓非早已被害，朕卻成了天下的共主，朕每思及韓非，便常悵惘。”

在座的公子足有十位之多，其中各人的才智自然有高低。

再加上年齡各異，有的公子已經敏銳地察覺到嬴政此話不對頭，有的公子卻渾然不覺。

這恐怕便是政治天賦上的差別。

秦修兩世為人，立馬察覺到了不對。

法家先賢韓非子，曾受韓王之托，來到秦國，意圖游說嬴政。

然而，明明是嬴政最崇拜的思想家，最終卻客死咸陽，這其中的內幕，眾說紛紜，傳了千年。

有說是李斯嫉妒韓非才能，所以在獄中暗害了后者。

也有說是李斯為了秦國大計著想，出于公心才殺了韓非。

對此，秦修是傾向于后者的。

嬴政重視乃至崇拜韓非，李斯明知這一點，若是還去謀害韓非，真不怕觸怒嬴政嗎？

何況當時的李斯已經在秦國頗有權勢，并沒有必要做如此冒險的行為。

唯有出于為秦國利益考慮的目的，毒害韓非才說得通。

甚至于，這背后，還少不了嬴政的支持。

李斯很可能在得了嬴政的首肯后，才會下手殺掉韓非。

國與國之間的斗爭是殘酷的，秦始皇就算再推崇韓非，在秦國利益面前，他也絕不會手軟。

今天始皇開宗明義，就表示自己對韓非十分思念悵惘，這里面可就有的說道了。

嗯，對韓非之死，用詞還用的是“被害”。

始皇總不能在說是自己害了韓非吧。

就聽嬴政繼續說道：

“所以今日，你們便從讀韓非的文章開始。”

他拍拍手，便有宦官捧著書簡過來，分發給各個公子。

就在秦修等都以為嬴政要從第一篇文章開始講解的時候，后者又道：

“今日只講釋邪篇。”

釋邪？

眾公子展開竹簡，好不容易才在后半部分找到這一篇章。

“這一篇章，講述了強國之道，也講了用人之道。”

“其中有一句，小知不可使謀事，小忠不可使主法，朕深以為然。”

“復雜的用人之道，其實就包含在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里了。”

就在秦修尚不知嬴政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之時，嬴政突然拋出了問題：

“正巧，最近朕手下空出了丞相一席官位，”

“既然小知不可使謀事，小忠不可使主法，那么你們覺得，誰適合做這個丞相呢？”

眾公子面面相覷，他們此時心里難免想著，一上手就讓他們抉擇國家大事，說不得也有點太猴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