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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俊昌終于在送走老婆,孩子和姐姐后無拘無束地拿著支梅家鑰匙來到支梅房子。古色古香的裝飾,樸素簡潔的擺件,頓時讓他著迷。經過支梅雙手的所有家當都是俊昌喜歡的。他首先到處找支梅,大聲喊她,一直沒有回應。他以為支梅是出去辦事或買菜了,他仔細欣賞支梅家的每一處,每一個擺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就連支梅的書本他都要用手去摸一摸,翻一翻。客廳的每一處他都用手觸摸過。沙發他也上去坐一下,茶杯他也要看一下,還拿到嘴邊碰了碰。他來到支梅廚房,干凈,整潔,利索,用具少而精。打開廚柜,每一個碗,盤,碟都是晶瑩剔透的上等瓷器。盡展支梅生活高品質。最后俊昌走進支梅房間,可能是新搬進來不久的原因,整個寬敞,明亮,嶄新,有序的格局讓俊昌眼前一亮。過去是因為經濟匱乏住的十平米房子,吃喝拉撒都在一處,倒是都整潔不了。現在買了商品房,一半的人家里明亮整潔,一半的人各種臟亂差。支梅的家卻像個高級展廳,人見人愛。俊昌順著墻壁一步步走動,雙手輕輕劃過靠墻的物件。對他而言,每一個物件都是故事。他來到床邊,輕輕坐在床檐,無意抱起那圖案極富詩意的枕頭,枕頭輕巧柔軟,他正要親吻枕頭,一張舊照片赫然呈現在他眼前。他丟下枕頭,雙手捧起讓他欲罷不能的相片,淚水還是沒能忍住。那正是他與支梅同眶的相片,二十五年了,曾經的美好粒粒在目。支梅還保存著他們最真的愛情,而自己時過境遷,再也回不到從前。他后悔自己當初無能,不能保支梅無恙。成熟的他更加后悔當初為什么不知道與支梅私奔,他痛徹心扉,最痛的是自己最愛的人。最愛的是傷害最深的人。他哭了好久,來到衣柜前,他打開衣柜。除了支梅的衣服外,幾套醒目的男裝吸引了他。一眼望去,所有衣服的吊牌都在,上面所標的價格都在五位數。他順手取出一套,尺碼跟自己非常吻合。他閑得無事就套在自己身上試了試。比自己的衣服柔軟舒服多了,他習慣性將手往兜里一放,一疊硬紙他摸了出來。他打開一看,是一封信,一封支梅寫給俊昌的信。

親愛的俊昌,今天我又好想你了,又忍不住給你寫信。

你還好嗎?我很好。你應該也知道我好,才放心不來看我的,對嗎?

今天是你生日,我們分開二十五年了,頭兩年境遇不好沒給你過生日,后來的這二十多年我每年都給你過生日。本來是非常開心的事情,但是你收不到我的信息,收不到我有愛,變成了我最傷心的一天。

今天又是你的生日,我還是非常神經質地忙碌興奮一整天。為你做你愛吃的飯菜,精心為你準備生日禮物,還特意為你備了最貴的酒。我今年給你買的禮物就是這套西裝,也不知上身效果好不好?我遲疑了很久才下手買的。買了,怕你大小不合身,顏色不合皮膚,更怕你不喜歡。不買,怕我后悔。因為愛你想給你最好的。最后,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我還是買了。我很清楚我是沒有膽量給你送過去的,也沒脾氣給你快遞過去,好像我還沒有你的住址。但我就是賤,就是想給我心愛的老公買最好的。我看到那套衣服,不買就走不動的心境與看著你離去的背景時的肝膽寸斷的痛毫不遜色。老公,我買下衣服時的滿足與你相見時的幸福也是一致的。心滿意足回到家,我的心又會在瞬間跌入冰點。套衣服的你又在哪是呀?我只能心神不定地將衣服掛在衣柜里,感覺我們的愛情只能隱藏在衣柜里。我一直等待你的出現,我知道你不會出現。你也不會想到我會為你的生日精心布置。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魚,買了我最喜歡吃的鹵肉。我以為我們可以暢飲暢談,說不盡的心里話,道不盡的委屈。我每次都會給你準備一瓶好酒,好酒不僅好喝,更是身價的體現。老公,我是你的人,你的支梅。我現在是高收入,所有好的,貴的,你都有資格享受。你能分享我的錢才是對我最大的認可,我還給你買了金鏈子,翡翠扳指。親愛的老公,你要是還愛我一丁點,請你給我機會把我用心給你準備的禮物拿走吧!

老公,我真的很想你。沒有男人我會過得很好。但是,你不是單純意義上的男人,你是那個偷走我心的男人,你是讓我茶飯不思的男人。你是這世上唯一能治我心病的藥,求你開恩,分我一點點良藥,別讓我病入膏肓好不好。

老公,我給我倆準備的酒席已經冷了,你沒來,我也沒胃口。曾經,你沒來,我難受,我就把自己喝得爛醉,醒來時發現自己太狼狽了。慶幸沒有被你看見,之后,我想要把最好的自己展現給你,我都在克制自己。

當初分手時真沒想到會生離死別,還以為只是暫時的。現存對當初的豪邁分手后悔萬千。我從鬼門關走一遭回來后掙到的第一筆錢買了我夢寐以求的喜被。我滿心歡喜以為從此可以和你一起在金花過上無人問津的自由生活。二十五年過去了,我搬了幾次家,我都一直帶著,那是我曾經被愛與愛過的見證。雖然我把它放床下面,那只是為了避人耳目的下下策。

老公,我真的好想你,我要怎樣做你才能相信我,我要怎樣解釋你才能明白我對你情感的需要。你曾經很想知道你車禍手術時,我從哪里弄來那么多錢?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同老板娘借了八萬,簽了五年不公平條約。我在工廠里上班被人欺負,我也沒法離開工廠,一次還被你給撞上了。我不敢告訴你事情真相,僅僅是我不想讓你討厭我,只因我還想再見到你。你一定會問,那另外的十幾萬從哪里來?從哪里來?從我身上來。我賣了一個腎,給你湊夠二十二萬的手術費。你還記得嗎?我說我有事耽擱幾天,給你請護工那次。其實我就在與你同一個醫院取腎。

老公,我的心真的好痛好痛,我記得你是心軟的人,大街上看到別人受苦你都會幫忙,都會難受,你怎么舍得我這么痛苦?

老公,……

俊昌看不下去了,他蹲地上失聲痛哭。就在他移動身子換氣的時候,他看到床下有兩個收納盒。他想起了支梅信里說的喜被,便伸手拉出兩個收納盒。他打開第一個。

這個不是喜被,是滿滿一箱子支梅寫給俊昌的信,每一封信都用信封封起來。上面沒有收信地址,收信人那一欄赫然寫著毛俊昌三字,‘昌’字的右下角括號里寫著一個‘收’字。寄信人這欄清楚地寫著支梅曾經住處的詳細地址。這么多的信,支梅的吶喊,心聲都在這個收納盒里。俊昌簡直不敢相信,支梅對他的思念遠超他倆曾經一起的纏綿。他以為支梅會因為他的狠心恨他從而忘記他或淡漠他。俊昌只知道志玲對他的百般好只是怕失去他,他不知道女人的感情是與生命連在一起的。

這是一個哭的房間,至支梅搬進來幾乎每天都哭。俊昌今天第一次踏入,哭得唏哩嘩啦。

俊昌決定留下來陪陪支梅,他一直在支梅房子等候。他只有這幾天是自由身,姐姐和媳婦回老家了,他完全屬于自己。

得到一線信息的支梅不顧一切在上海尋找她的俊昌。所有旅游區,街道,住宿,甚至車站,碼頭她都一一去碰運氣。

直到三月份,支梅才戀戀不舍離開上海。離開上海時,她最大的不甘就是她走后俊昌會出現。

俊昌等了三天不見支梅身影,他以為支梅回娘家了。他想起支梅那可憐的奶奶,兇狠的父母,擔心支梅回家受委屈,他起身前去支梅娘家。

當他來到支梅娘家時,一切都不是記憶中的景象。當年的破草房已變化成老舊的小二層樓房。瘦骨嶙峋,一頭白發,躬腰駝背,穿的破破爛爛的支梅媽媽正在掃地。她看到一個衣著光鮮亮麗的中年男子來到自家屋前,張巴巴地問道:“你找誰呀?”

“阿姨,我是俊昌,毛俊昌,曾經把你叫過‘媽’的。”

“誰呀?我不認識你,你怎么會把我叫媽?”

“阿姨,我是來找支梅的。”

“支梅?支梅在哪里?哪里有支梅?她在哪?我怎么沒有看到?”

“阿姨,支梅沒有回來嗎?”

“沒有啊,她沒有回來啊!我還以為她死了。”

“那她去了哪里?”俊昌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卻不知不覺中惹怒了支梅媽媽。

“天哪!”支梅媽媽席地而哭,“我怎么生了這樣子的女啊?她在外頭過好日子啊!我在家生不如死啊!她這么二十幾年也不回來看我一眼啊!生女有啥子用啊?沒有兒子命苦啊!……”

今天的俊昌已經沒有絲毫雅興聽下去,他惦記的是支梅,出于禮貌他扶起支梅媽媽說道:“你別哭了,既然支梅不在我要走了。”

“你別走,”支梅媽媽上前一步拉住俊昌。“我有話要給你說,俊昌,我想起來了,你就是當年跟支梅談戀愛的九眼橋的那個小伙子。你跟支梅分手三年后支梅爸爸去金花找到支梅,拿了錢回來蓋了這樓房。在去金花之前,我們都以為支梅和你在一起,以為你們有錢不想認我們。支梅爸爸去了金花之后,才知道你們真沒有在一起。支梅啊也是沒良心,我們蓋了這樓房后過年以為她要回來過年,結果我們更是沒有等到她回來。我們又等了一年,錢也用得差不多了,支梅爸爸又去找支梅,她卻搬家了。房東也不肯告訴我們她在哪?支梅爸爸急得跟房東打架了房東也不說。支梅爸爸這才又去支梅廠里,可老板說支梅早不在那個廠里上班。支梅爸爸進車間找個遍,連個影子都沒找到。支梅爸爸傷心至極,回家不久后就病倒了。我們也沒有多余的錢,我們日思夜想支梅啊,你怎么那么狠心吶?家里揭不開鍋了,她在外面掙高工資啊!她對我們不管不問啊!我的命比黃連還苦啊!”支梅媽媽又大哭起來。“她的爸爸愣是沒錢治病躺床上八年啊,含恨而去啊!死后他也不閉眼啊!我是借錢把她爸爸下葬的啊!到現在我還得還帳啊!俊昌啊!我的日子過得慘啊!你們現在都是有錢人了啊!你得給我錢啊!要不是你把支梅拋棄,支梅也不會不認我們啊!都是你害的啊!你害了支梅害了我們一家啊!沒有你出現支梅就不會懷孕丟臉啊!沒有你支梅就不會去成都啊!沒有你支梅就會聽話招郎入贅,我也不會到這個地步啊!我也應該是享福的啊!你跟支梅一定有什么關系,你休想瞞過我。你既然找支梅,你們就是一伙。你必須給我錢,支梅是掙高工資的人,她有錢。……”

俊昌仰頭望天,深吸了口氣后說:“我可以把身上的錢都給你,是替支梅給你的,我不欠你的,我只欠支梅的。”他拿出他帶給支梅的兩萬塊錢放到支梅媽媽手里,轉身就走。身后傳來支梅媽媽的聲音,“俊昌你喊支梅回來,喊她一定要回來,”

俊昌再次來到支梅市里的家中,睡在支梅床上,手捧曾經的合照以淚洗面

俊昌也在老婆回家前給支梅留下一張字條后回了自己的家。

支梅回到家中,發現屋子里被動過。她以為進賊了,急忙去臥室看看。床上被動過,衣柜被動過,床下的信箱也被動過。家里沒有放現錢,仔細看看也沒丟什么東西,她這才去飯廳喝點水。正當她倒了開水坐在餐桌時小花瓶下面的壓著的紙條吸引了她。她打開來看:

“支梅,天意你我有緣無分。你看到這段話后不要難過,難過也只能傷自己,無濟于事。

好不容易我撒了個彌天大謊抽出時間來看你,你偏偏不在。這樣的機會對我來說僅此一次。我看了你給我寫的所有的信,我沒有感動,只有難過。你是作踐自己,你如若不放下執念毀的是你自己。我再次聲明,我什么也給不了你,你要真愛我,請你先愛自己。你要真愛我,請你不要用這種方法來折磨我。就此別過。”

簡短的幾句話就想讓支梅改變想法,支梅嗤之以鼻。愛而不得本來就是一種煎熬,不釋放自己身體,找什么借口?支梅對俊昌的這幾句話不珍惜也不生氣。一張破紙屑她扔掉就是。讓她安慰的是,俊昌不可能忘記她,還是找機會來看她。至少他還是去了錢姐家,拿了支梅房鑰匙。她相信俊昌和自己一樣煎熬,就算沒有希望,就算永世不見,她沒有愛錯人。俊昌是頂天立地的好男人,自己有什么理由放棄。

……

過幾天就是支梅五十歲生日,她想給自己個圓滿。她第一次不管不顧拔通了俊昌的電話。

“喂……請問是哪位?”俊昌接了電話。

“俊昌……是我……支梅。”

“你,你怎么啦?”

“過幾天就是我生日了,我想給自己過一個生日。可是我一個人,你能——過來——給我過個生日嗎?”

“不必要吧,我很忙的這幾天。”

“我補給你損失可以嗎?我不差錢,就是沒地方花。”

“你掙錢也不容易,你買貴的吃不就花掉了嗎?我來不了。”

“俊昌,我已經五十歲了。我們都老了,如果我沒有以后,你就陪我過最后一個生日不行嗎?”

“別胡說,再胡說我就掛了。”

“我沒有胡說,我沒有親人,不可能頤養天年的。俊昌,如果今生是最后一次見面你也不愿意嗎?”

“誰讓你不聽勸的?誰讓你不找個人結婚的?我來不了。”俊昌直接掛斷電話。

支梅哭了,給俊昌通話,她想了好久。鼓足勇氣她掙扎了好久,俊昌冰冷的語氣真的傷到她了。

生日這天,她依舊充滿幻想,依舊給自己和俊昌準備了豐富的晚餐。她明知俊昌不會來,還是坐在沙發上肝腸寸斷地等后,她幻想奇跡出現。她沒有等太久,因為她知道俊昌是真的不來,這些年俊昌對她的所有狠心都是有意的,意在逼她出嫁。

她要喝酒,她的人生不會有第二個五十歲。她非常懷疑自己的晚年真的不存在。李白斗酒詩百篇,她也要醉酒找靈感。她給自己找到一個非常好的借口,便將酒倒滿。她同樣給俊昌擺了碗筷,倒滿酒。她突然回到書房處拿來紙筆,她要給俊昌寫信,因為按照農村習俗叫“滿十歲做大生”。

她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下手寫,她知道俊昌沒有機會看到,她就不必傾訴相思之苦,按照自己的意思在紙上密密麻麻寫滿毛俊昌,毛俊昌,毛俊昌……,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求你跟我見上一面……,想看看你,好久好久沒有見到你了……,世上最遠的距離就是我明明知道你在我眼皮下,卻飽嘗思相之苦。俊昌,今天是我五十歲大壽,好想好想你陪我過個生日。好想今生過個有意義的生日。俊昌,我愛你……。俊昌,好想好想你能給我一點點,就一點點男人的愛。好想你能把我再當女人一次,再看看我,再聽你說一次‘有你在,別怕,有你在,不哭。’老公,好想有個借口我可以來找你。我曾經無數次猜測,假如當初我把我們的女兒生下來,在我想你的時候,我就拿孩子說事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你面前,你會怎么對我。我猜不出來,你告訴我,假如真有那種機會,你會怎么做?不管你會怎么做,反正我只管我解相思之苦。

支梅放下紙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她都沒有吃菜,幾杯下肚,她睡在桌下。

俊昌經過激勵的思想斗爭,他決定晚一點去看支梅。他不想被志玲懷疑,他本就不打算傷害志玲,更不想給兒子留下心里陰影。吃完晚飯,收拾好家務,他去上了趟廁所。回家后對志玲說:“志玲,我今天有點拉肚子,我想去藥房買點藥,你先睡。”

“要不要叫兒子陪你去。”志玲問道。

“不用,又不是太嚴重。”

“那,我陪你去。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你就放心好了,我又不是小孩,一會兒就回來。”

“你好歹是生病啊!我怎么能放心?”

“放心吧!要是我感覺不對,我會給你打電話的。外面冷,你腳不方便還是在家等我……。”

俊昌好說歹說總算說服志玲抽出身去了支梅家。當他推門而進,整個屋子彌漫著濃厚的酒精味,支梅仰翻在地,手里還捏著酒杯。桌上的菜一動沒動,沒有寫完的信就擺在那兒。俊昌撿起酒杯,又看了支梅的筆跡。他心痛地彎下身子想要將支梅抱起放回床上去睡。支梅睡夢中下意識地抱住俊昌,急切地喊道:“俊昌,別走,俊昌,別走,別丟下我,我怕,我怕……”很快她松開手,睡著了,并發出輕輕鼾聲。俊昌再次抱起支梅放到床上,挪動枕頭時,那張熟悉的相片再次呈現。俊昌給熟睡的支梅蓋上被子,端詳了好一陣那張三十年前的相片,他又把相片放回原處。在床邊守候支梅好一陣才關燈離開。

當支梅醒來時她已經完全忘了她昨晚喝醉了酒睡在地上,更不知道俊昌來過,她還以為是自己睡到床上去的。桌上的飯菜依舊沒動,她已經習慣了這種自愈生活。隱隱的胃澇驅使她動手去拿桌上的肉吃。

支梅依舊在自己房子里寫作,寫累了她就以思念俊昌為消遣來到樓頂眺望對面高樓。時間長了,那幢高樓及高樓的燈光都是她的目標,替代她的俊昌。她總是看著高樓癡癡不愿離開,給上樓頂的其他人留下問題女人的印象。

三年后的一天,支梅正在家里打掃衛生。突然,門開了。俊昌走了進來,他沒有當年的風度翩翩,也沒了那股意氣風發,顯得有些憔悴。支梅喜憂參半地看著這個不再冰冰涼的夢寐以求想見的男人說不出話來。

俊昌走到支梅跟前像當年跟支梅過日子時的放松,自然。他坐在沙發上,看著傻傻的支梅問道:“看什么?不認識?”

支梅顫抖著坐到俊昌跟前,雙手抱住俊昌手臂,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你是來看我的嗎?”

“嗯!”俊昌點點頭,“是的”。

“那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可以。”

支梅在將手伸向俊昌腰部時,淚水涌了出來。三十年了,三十年的相思,三十年的孤獨,這一刻全從眼里涌了出來。有生以來,支梅第一次喜極而泣。他緊緊地抱住俊昌,三十年心中的那個空,再怎么抱緊也填不起來。支梅就這樣抱著,淚水就這樣流著。俊昌幾次試圖推開支梅都失敗,他沒有強行推開支梅,他傷害支梅自責不已,他不想在最后留下太多遺憾。

“告訴我,”支梅終于止住眼淚用額頭抵住俊昌額頭說,“為什么不拒絕我了?為什么不逼我出嫁了,為什么給我這種愛?”

“因為對不起你,因為對不起你,因為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我會招報應的,我也希望我報應。”

“不許你胡說,如果你招了報應我會更難受的。”

“今晚我們出去吃好吃的,你說你想要吃什么?”

“我一個人從來不在外面吃飯,因為一個人吃著不香。你安排,高檔的我還不知道怎么吃呢!”

“去吃海鮮。”

“你請客。”

“為什么不是你請?”

“誰讓你讓我一個人受了那么多委屈?”

“你怎么不說我還欠你二十幾萬呢?”

“我——你——你怎么知道的?我——我沒有告訴過你呀?”

“你真傻,你為什么連腎都賣呀?你的腎才值十幾萬嗎?那可是無價之寶。”

“是嗎?我就知道你的數學學得一點都不好。我的一個腎賣了十幾萬我好好的,挽救了你的一條命才算是無價之寶。如果沒那十幾萬,你就廢了,你才值十幾萬嗎?你才傻吶!”

“支梅,我知道我對你重要,可是我沒有分身術啊!”俊昌抱得更緊了。

支梅微笑著,靜靜地享受這一切。

倆人像情侶一般去了一家酒店,俊昌點了最高級的大龍蝦和帝王蟹。俊昌依舊像當初熱戀中的模樣那么仔細,溫柔給支梅剝蝦,剝蟹,支梅都不帶動手的。支梅也像極了少女含情脈脈地看著俊昌,等著俊昌喂她。

飯后,倆人一起出來。“支梅,這里離我家離你家都近,你自己回去吧,我不送你了。”支梅在路口停下說道。

“俊昌,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嗎?今天——你——不是——跟我——跟我——”

“我明天還來看你,我天天都來看你,晚上我必須回家。”

“我還以為——”

“不要以為了,你以前的夢想不就是能見到我嗎?現存我盡最大努力跟你見面。”

“好吧!”

支梅看著俊昌離去的背影心中隱隱作痛。但不管怎樣她今天是開心的,幸福的。她不可以要求太多,至少她開始乞求俊昌時就沒有要求那么多。她回到家中抱著與俊昌的合影美美地入睡。

上午,支梅剛剛收拾好屋子,俊昌就準時到。

“支梅,走,我們去青城山爬山。現在有高鐵了,上午去晚上就能回來。”俊昌都不坐,背上一個背包站在門口說道。

“今天嗎?”

“對。”

“可是,俊昌,你怎么——不擺生意嗎?”

“這個你別管了,難道你想我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嗎?”

“不能因為我影響你太多。”支梅一邊換衣服一邊不解地問道。

“這不是你的心愿嗎?”

“可是?”

“可是,我們在城里晃悠會被我老婆發現的。難道我們不應該避開她嗎?”

“哦!我聽你的。”

兩人歡天喜地地來到火車站,支梅第一次坐上動車,路程不遠,半小時就到了。他們手拉手排隊購票,排隊進山門,無憂無慮向山上奔去。

“慢點,我走不動了。我們還是歇會兒,人老了,不中用了。支梅,你身體可是比我的身體結實。”俊昌先找個石凳子坐下。

支梅沒有在意俊昌的這句話。大聲說道:“才多大點歲數就稱自己老了。你爸媽還沒老呢!你好意思說自己老?”支梅挨著俊昌坐下。

“你爸媽好嗎?”支梅突然問道。

“你問他們干嘛,你不恨他們嗎?”

“恨,能不恨嗎?他們養育了一個優秀的兒子讓我感覺今生值得。”

“你這是夸他們呢?還是罵他們呢?”

“你還沒有回答我呢!他們好嗎?”

“去年,我爸走了。我媽現在的身體也不好。”

當聽到這句話時,支梅心里挺不是滋味。不怎么高興也不怎么難受,說不上來一種燒心的感覺。

“那你媽媽現在在哪里?真想見見她。她會不會罵我?”

“我媽特別老實,只會干活,家里啥事都是我爸爸作主決定,我媽不說什么的。你為什么想見她?”

“愛屋及烏,我想知道我的婆婆長什么樣。你的親人就是我的親人,我這輩子沒能嫁你,下輩子一定要嫁給你。我想要做一個孝敬的兒媳婦。”

“哦!支梅你回去過嗎?”

“回哪兒去?”

“你家呀?你沒回去看看你媽?她挺可憐的。”

“你怎么知道?”

“三年前我去過一次。你爸已經不在了,她一個人,特別想你。”

“沒有回去過,我沒有家。我爸不在就不在了吧,以后也不回去。”

“你媽真的很可憐。”

“那你去給他們買東西沒?”

“沒有,不過你媽問我要錢了。”

“你給了她多少?”

“當時就兩萬,都給她了。”

“人在怎么苦,到最后大不了一死。我自己是如此,我媽也是如此。我無所謂生命。”

“你怎么變了?”

“我沒變,只是明白了,年齡大了而已。”支梅邊說邊起身往山上走。

“你還說要孝敬我媽的,怎么,對你自己的媽你反而不能原諒了?”

“是的。婆家媽只要是認了兒媳婦的,那個家就是兒媳婦的家。娘家媽卻不是,女兒只要被男人碰過了就再也不是她們的女兒了。不是就不是嘛,還要無底線的勒索錢財。當初咱倆分手的時候,我媽要是收留我,我會按你所愿嫁給一個我不愛的男人。應該是按他們的意思招朗入贅,那樣我自己有家,我媽也能得到我的照顧。可是,他們把你留給我的錢全部得到了把我打出家門。從你那里回家時我是帶著行禮和錢回的。到家我都沒有坐一下,沒有進門就被打走,還落下了所有行禮,到現在我的背部還有傷痕。后來我在金花苦熬幾年,也遇到了一個像你一樣好的男孩。我已決定要嫁給他了,就因為他去一趟我家拜訪父母。我的命運再次改寫,再次跌入谷底。好不容易奮斗來的親人朋友和原本的工作以及男朋友一瞬間棄我而去。金錢也同時被我父親搜個金光。你算算你父母究竟用了你多少錢?我家就是無底洞,我這輩子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為什么他們那樣的畜生能生出我這樣的女兒?我為什么要明白要清醒,我寧愿和他們一樣,都是別人的錯,自己活的有理有據。你說我媽苦,你看到我媽苦?我就想問一下,你怎么不知道我苦?我這三十年來就沒有笑過,三十年了,不哭的日子加起來應該不足一年。”

“你這都是我害的,你恨我好了。”俊昌拉著支梅的手說。

“就憑你這話,我就不可能恨你。就憑我媽的態度,我就做不到愛她。我早就當她死了,我們母子早已緣盡,你別跟我提她。”

“支梅,你慢點,這山挺陡的。”

“俊昌,”支梅突然停了下來,“如果有來世,你愿意娶我嗎?”

“不,我不要來世,我再也不來這個世界了。”

“如果我在這個世界你也不來嗎?”

“不來,到那時,我們誰都不認識誰了。”

“那我倆的緣分什么時候結啊?”

“結什么結,我倆今生就是孽緣,夠痛苦的。讓它同我們的生命一起塵歸大地吧!錯誤的開始,錯誤的過程,錯誤的結局已經是災難了,為什么還要延續?”

“好吧!你說的好像有理,但愿隨你愿。這里風景真好,你們老家山上也這樣雄偉,壯觀嗎?”

俊昌沒有說話,他一直牽著支梅的手來到山頂。

“餓了吧?我們去吃點東西。然后在這山上喝喝茶。今天要是回不去的話就住在這山上。”

“下山很快的,怎么會回不去啊?”支梅對俊昌的改變有些莫名其妙。

“累了就在這里休息,不用急。你不是第一次爬山嗎?好好欣賞這里的美景。”

“你有感到累嗎?我怎么覺得你這次身體比以前弱了很多。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呀?”

“你看出來了。是的,我也不想瞞你了。如果不是身體出了問題我也不想這么早就退休。經過家里人同意,除了治病,其余的時間都是休息。我已經休息快兩個月了,突然想到你還等我來看你,也是經過志玲同意才來看你的。只要你我不越界,在我有生之年,我都可以過來陪你。”

“志玲已經很大量了,”俊昌接著說道,“若不是我生病,任誰也不會答應這種事情發生。志玲也沒有讓孩子和我姐知道這事,就算今天回不去,給志玲打個電話就行,不需要過多解釋。”

“俊昌,能告訴我你生了什么病嗎?”

“去年治好了,現在只是身子偏弱一點。”

“你都不愿意告訴我你生的什么病嗎?你覺得志玲很好,我比她差嗎?我對你不是真心的嗎?俊昌,醫院有很多病人,他們的家屬很大一部分都不會為病人付出全部的。還記得你車禍住院嗎?那時,我爸爸剛剛收刮完我的錢你就出事了。醫院要的是二十幾萬,別說我了,估計你也拿不出來。我慶幸我能賣掉一只腎,如果你需要,我還愿意賣掉另一只腎。女人都愛自己所愛,志玲很智慧,智慧與愿意給是兩碼事。我說這些不是邀功,只希望你把我當親人,告訴我真相,別隱瞞我。”

“支梅,我的生死決不讓你參與。我在有生之年陪陪你,只是減輕我對你的罪孽。決不允許你在為我付出分毫,如果我再連累你,我自當萬劫不復。”

“你還是不愿意告訴我你到底怎么了?在我心中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在你心中我還是外人。”

“癌癥,這不是你想要聽到的結果吧!你為什么一定要讓我說出來?你不知道這事,每天開開心心讓我陪你一段時間不好嗎?你非要把你自己卷入痛苦之中。你還不了解你的性格嗎?你聽到這樣的噩耗你還坐得住嗎?”

“你呀?”支梅真的激動起來。“癌癥是小病嗎?你干嘛老是糊弄我呀?你陪我玩有身體重要嗎?你到底懂我什么呀?”

“支梅,我在接受治療,放松心情和相愛在一起也是治療。家里人理解我讓我跟你一起出來玩,這是心里治療。來看你之前我一直都住在醫院里,這是藥物治療。那你說還有更好的方法嗎?”

支梅突然不知說什么好。

“那你說還有更好的方法嗎?”俊昌重復問道。

“就算沒有更好的方法,至少也不應該讓你來侍候我。應該我照顧你才對。你知道嗎?人活著才要尋找生存方法。能生存,有強健的身體才有資格談愛情。身體沒了,人沒了,愛情放哪兒?你要還愛我,你要還想看見我臉上露出笑容,你就應該先愛惜好你自己。你就像一棵大樹,你得足夠高大才能讓我躲陰,你得足夠壯實,才能讓我感到安全。”

“支梅啊!你讓我怎么說你?如不是絕癥威脅生命,你以為我可以陪你在這里說話?我身體好的時候,你連見我都只是夢。你應該慶幸我得這么個病,今生還能陪你說說話。”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有那么自私嗎?只要你好好的,就算不見,我也選擇你好好的。”

“我毛俊昌今生何德何能遇到兩個真心愛我的女人,讓我如何決擇?”

俊昌,我們回去吧!別在這山上了,回到城市里才方便。無論是飲食還是治療,我們都不應該在遠離城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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