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活過來了。”
周離趴在青石板上，騎士與戰馬已經消失，那餐巾紙般的畫布攤在地上，原本生靈活現的畫面，只剩隱約的線條。
周離右手的藍光無法封閉，正在不斷給油畫充能。而此時，僅有戰馬的蹄子緩緩上色，看這情況，至少兩小時內沒法使用。
他抬起頭，這里還不是現實世界，正是他提著人頭氣球入場的地方，三米外的拱門通體發紅，但大致樣式跟先前還是一樣。
小丑在旁邊坐著，他摔了個屁股墩兒，摸摸臉，又捏捏鼻子，最后搖頭晃腦著，把一頭紅色卷發甩成斜劉海。
“拉爾夫？”
“嗯？”
小丑回過頭，單字節發音還是很準的。
“你等會，我對于羅伊的記憶忘完了，我要切換回去，你先保護我。”說完，周離原地切換。
嗯？這么直接的嗎？
拉爾夫滑稽的臉團在一起，左臉有一枚不太明顯的酒窩，這一皺，讓干卻的油漆脫落了點。
他連忙從背帶褲前的兜兜里摸索，小小的空間掏出一桶紅色油漆，不對，他放在一邊，又摸索了片刻，掏出一小桶大白油漆這才住手。
他抽出耳夾上的小刷子，小心地粘著油漆補妝，但注意力始終留在拱門上。
無數次輪回中，拉爾夫第一次跟著“變質”的隊友離開馬戲團，那扇大門他轟開過無數次，可每次走出門，只會出現在潮濕狹窄的臥室里。
原來更衣室才是出口嗎？
陌生的來客被藍光包裹，慢慢變成他同僚羅伊的模樣，與此同時，救下他們的騎士卷軸，吸收藍光的頻率陡然加快。
羅伊全身上下，僅有右手還保持著周離的模樣。拉爾夫補完妝，背著周離將油漆桶塞回兜兜，這才回過頭。
“你……害好吧？”
他在努力適應之前的發音，這時，那張拱門忽然發紅到極致，充溢到變形的火焰噴涌而出，音樂能看見兩道模糊的人影。
拉爾夫神色一凜，倒卷小刷子雙手揮舞，看不見的勁風在火焰的加持下，露出浩蕩猙獰的外形，所有焰火包括其中的兩道人影，都在瞬息之后分離解體。
殘存的熱量從他頭頂掠過，通紅的卷發有些微焦那不重要，主要是臉上除了剛補的妝，其他硬化的面積都開裂崩濺！
“……”
拉爾夫回過頭，周離還在轉化身份牌，因為羅伊精神力量還沒恢復的緣故，這場轉化格外漫長。于是，他盤坐在地上，苦惱地掏出白色油漆桶。
這是他成為收割者前的存貨，這些年的損耗與日常補妝，已經用成最后一桶，他沒法想象化不了妝的日子。
所有人，都會盯著他的紅鼻子，并想捏捏，那不好玩也不好笑。
他補著妝，周離在發癲，周離發著癲，他在補妝，兩人這時格外和襯。
直到小丑畫完最后一筆，地上的灰開始盤卷，周離開口了，是羅伊的聲音：
“拉爾夫，你不是最虔誠的信徒對吧？你只是為了報答…失語者教會的那名老修女？放棄這段信仰，很容易吧？”
“嗯？”
半身形態的羅伊，他站起身，右臂與雙眸冒著藍焰：“我無法解釋任何東西，你必須相信我，遺忘祂，然后帶我離開。”
“……”
見他沒有動靜，周離的雙眼忽明忽暗，他的聲線不斷重疊，羅伊跟他的聲音來回切換：“這場游戲，蘊結在你尸體上，用處我不能說，你也聽不見，我們在你嘴邊。”
“你吃……了我們，那場火災……在…在在你的腹腔，現在，我們……不真實的世界，只要你睜開眼……”
“試試。”
“……”
“沃德……嘴很小，肚子很胖可可是，裝不下……”小丑不斷比劃著，他的肢體動作比語言更生動。
“……”
現在的情況，最重要的不是讓他脫離信仰，而是讓他相信這里的一切，都源于他的身體？
周離盡可能記下羅伊的記憶，然后切換掉身份牌，兩個語言能力不健全的存在，交流太復雜。
“你信不信我！唯一一個帶你離開馬戲團的人，你平時睡醒什么感覺，先睜哪只眼？或者你困過沒？想不想睡覺？要不要打破現在的處境？”
“咦……”
“咿……”
“咿什么？”
“一起睜！”
“……”
周離猛抓頭發，小丑狼人吸血鬼夜鴉，不應該是恐怖契機的具現體嗎！為什么這個完全沒有瘋狂且歇斯底里的感覺！！！
半晌。
兩人面對面盤坐，身側還有幾節焦黑的尸體，盡管生前再美麗，被燒化的樣子與老紳士別無二致。
現在的情況屬于是，小丑才是離開的契機，周離如果殺掉所有同僚，在小丑殺掉自己前跑進更衣室，就能離開這該死的世界。
可宿舍的那場交易讓他被盯上，硬生生銘刻下惡靈的錨點，就像前世的修女or安娜貝利，只要產生交集，無論如何都無法逃脫追蹤。
周離不想千日防賊，他本以為讓異界原住民小丑放棄信仰，這種事才是重中之重！沒想到更難以接受的事，居然是讓小丑拉爾夫相信這是他的身體！
還抱著肚子滿臉疑惑！！
這畫風真是異界原住民嗎！！！
“……”
兩人相視。
“來玩五子棋吧。”
嗯？
周離撿起一節腿骨，有點重應該是魔術師的，他用燒焦的部分在地上畫線，焦黑用完就換個邊。
最后，一張簡單的棋盤做好。
周離揉碎兩盤胸骨，焦黑的地方朝上，選了幾個比較穩定的放在一旁，還有一些碎塊，挖空骨髓后露出灰白的內側，上面的焦絲不均勻，勉強能用。
接下來，他跟拉爾夫講解五子棋的規則，拉爾夫在不說話的時候，并不智障。
他很快理解了玩法，這才跟周離開棋。第一局，萌新小丑被雙穿棋。
第二次，他提高了警惕，但周離人狠話騷，趁著小丑語言組織能力不足，在他揣摩思路的時候下快攻，成功在夾縫再勝一局！
“玩！我陪你玩！反正在這不會餓，我陪你玩到困，陪你玩到膩！除了這個，我還有圍棋象棋斗獸棋！”
周離猛拍座下肋骨：“棋子管夠！”
“……”
“不……餓？”
“你會餓？”周離有些疑惑，區域性全知告訴他，這里只是獵殺者的個人牧場，也是停尸房。這種地方怎么會完整模擬生老病死？還會餓？
“想吃……”
“吃？”
“麻卷，蘇珊娜的……的麻卷。”
“夢里啥都有。”周離攤攤手，將混合的棋子一一分開，正準備開啟下一局。
“想吃……真……真的。”
……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