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玄堇死后，延山境方面答應將其他處在明海境的兵力撤回并和明海境達成了和平協定，密森境也表示會支持兩國的國內重建工作，霧淵境在密森境的逼迫下也參與到明海境的邊境修復工作中。經過這場災難之后，明海境的高層方面也意識到本國政策的問題存在偏頗和不足，這段時間總在不停開會修改，召集意見。

由于明海境的領導高層和王室都在戰爭中死去，臨時議會商議后決定將明海境最高領導人職位交由菅決明暫時代理，雖然菅決明喪失行走能力，但身殘志堅，依然可以勝任國家工作，他會一直代理最高領導人，直到議會系統成熟完善就退休回家。其余各項設施也陸續開始正常運轉，國家政府的重建工作每天都在進行。

菅白芷也開始負責較為重要的國家事務，盡管在地位和待遇上非常豐厚，但她總有些孤寂和落寞。一方面她慚愧于自己的職位，覺得自己沒什么貢獻卻坐到了如此高的位置。另一方面熟悉的人都已經不在身邊，她時而感到孤單和迷茫，時常處在惆悵之中。

按照郁白蘇的囑托，菅白芷將代表風平浪靜的“凪”字刻在碑上，并把他安息在陵園的角落里，那里靠近蓉湖和大海，也安放著郁靈羽和上官旻的衣冠冢。只是很可惜，沐野的遺體早就被監獄處理掉，小雯遺體所在的醫院太平間遭到了轟炸也化成了灰燼。更無奈的是，郁白蘇的住處也被炸成廢墟，與他們有關的衣服和書本之類的生活用品也一個都沒有留下，仿佛被世界抹去了一樣。菅白芷有時也在思索，郁白蘇不在墓碑刻下自己的名字，大概是想讓這塊墓碑代表所有人的安息吧。

每此看到郁白蘇這塊略顯單薄的碑面時都會有些悵然，進而回想起當年看著藍曉露的遺體被當眾燒掉的場景。菅白芷通過一些從延山境搜查來的封玄堇日記知曉當年的大概情況，借此了解藍曉露和封玄堇的情誼，以及司徒燈的惡毒。

但與這件事有關的所有人都已經消失，就算知道這一切也只能當成過往云煙，菅白芷只能望著無際的大海微微嘆息。

菅白芷時常來到蓉湖大橋邊，回憶著從前的過往。她也時而買幾束白花來到湖邊的陵園里，畢竟這里是安息著曾經在止居共同生活過的伙伴們的地方，至少能從這里感受到一絲親切。菅白芷總是一一將白花擺在他們的墓碑面前，隨后再在這里坐一會，感受時間的流逝。

偶然一天，她又像往常那樣坐在墓碑旁邊時，意外收到郵遞員送來的一封信。信紙很熟悉，像是曾經上學時用過的樣式。日期似乎是很久之前的，當看到信漆上的“蘇”時，她心中一驚，隨后小心地拆開了信紙，熟悉的字體似乎在呼喚著她的回憶：

“你好啊，白芷。好久沒有寫信了，信的格式我也差不多快忘了，姑且就這樣寫下去吧。反正也無傷大雅。”

“我也不知我以何種心情寫下這封信，大概是我自知命不久矣而寫下的絕筆吧。這封信的內容也是不著邊際，就像以前的我那樣。現在的我正在某個小鎮上務農，每天都過著隱士一樣的日子，日復一日，單調無奇。我非常樂于沉浸在這種日子里，但現在卻被焦慮纏身。前幾天一個和我非常要好的孩子被延山境的軍隊炸死在她的家里，在傷感之余，我開始思考一些問題。”

“我曾一度認為明海境的人對待我頗有不公，我的小姑、旻兄以及阿舒都被他們排擠致死，小雯和沐野也慘遭毒手，我對明海境的人絲毫沒有好感，同樣他們也把我當做異類。在我決定抵抗延山境的軍隊時，遠洋海軍的機械體們也詢問過我為什么要幫助明海境。我也無法說清到底為什么，只是在看到主動親近我的孩子時，我似乎發現明海境的人并不是全都是缺乏善心之輩，一些明海境人的極端行為代表不了整個明海境的人民，我也明白，仇恨無邊無際，會吞噬一切。”

“所以我知道一個人的所作所為無法代表整個集體，雖然現在的社會可以共患難，但不可以共享福。那些迂腐的老人們犯下的兇惡罪行，不該讓新生一代的懵懂孩子們來承擔苦果，沒人可以把怒火宣泄在無辜的人身上。何況在一個集體作出極端行為時，并不是整個集體的人都會贊同這個錯誤的想法，仍然會有正義善良的人持反對意見。”

“但這種正義善良的人，往往在集體里備受迫害，而在外界的觀點中整個群體都是惡劣的，他們根本不會在乎這個群體里的理性聲音。所以這樣正義善良的人愈來愈少，以至于近乎絕跡。這是一個時代的可悲之處，我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我要拯救那些無辜的人。”

“之所以這么緊迫，也是因為我時日無多。在治療小雯的時候，醫生看出了我的身體異常，便給我檢查了一番。結果被告知是肺結核晚期，估計是在預備軍校時經常在石棉瓦車間干活導致，我最多還可以活五六年的時間。得知這個消息的我整日煩悶，時常有輕生想法，但我不能這么做，沒有我的話小雯也無法看到未來的曙光。所以后來的我拼命掙錢，以至于答應你的邀請，不惜再次進入那個令人生厭的政府去謀事。我希望快點把小雯治好，等到我一命嗚呼時，小雯也可以健康地活下去。雖然這一切已經成了泡影。”

“但實際上我也并不意外。在以前上學時，小姑給我算了一卦，卦象的內容也很簡單，只有四個字：‘短命無福’，具體含義也一眼明了。我知道我這一生都不會有任何幸福的事情，就算是有，也會轉瞬即逝。我愛的人，也都會在短時間內意外死去。我知道你對我的好感，我也對你……不知該如何說，算是有好感吧，但我不敢面對這份情感。盡管你會對我的漠視有所埋怨，但我也只好當個膽小鬼，回避你的所有情意，因為我害怕你最終會消失，也害怕我們在一起后我最終消逝時你會無法承受那份痛苦，只能在此請求你原諒我了。”

“至于封玄堇……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但我明白他與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有諸多聯系，沐野和小雯的死與他脫不了干系，他也一定有不可訴說的過去經歷，如果在戰斗結束后我們都還能活著的話，我一定會親自問問他。”

“不知不覺寫了這么多了，也該停筆了。這封信是在我準備集結遠洋海軍對抗延山境的前夕寫的，估計在消滅延山境的軍隊之后，我也會消失吧。可能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在人世了。我特意囑托郵遞員慢點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送去的。就這樣吧，我也厭倦了這個世界上的事情，該去別的地方看一看了。”

“畢竟，我本就是映在水上的落日，只能發出虛假的光芒，沒辦法避免最終落入水中的趨勢，在黑夜之中，不會在世界上留下一絲痕跡。”

“要是愿意，就把海邊的海鷗當成我的化身吧。”

菅白芷看完后收起了信封，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收在了口袋里。她望著遙遠的天空，蔚藍晴朗，云朵飄飄。一只小海鷗突然飛過來，停在了她的手心上，她看著海鷗的青綠眼睛若有所思，而后海鷗又飛起來，在天空中盤旋，似乎在和她示意，她也輕輕揮手，似乎在和它打招呼。

菅白芷之后每年都在這里徘徊停留，拿出那張信紙細細端詳，每年也都有海鷗都來她的身邊陪伴。在這種氛圍下，她一直讀著那封信，一直讀到現在。

此時海鷗突然飛了起來，在天空中飛向遠方。菅白芷起身遙望著西邊地平線上的落日，如此瑰麗壯觀，令人無限遐想，又令人悲從中來。

信紙也被暮秋晚風吹起，一直飛上遙遠的天空，在視線不斷變小，直至消失在海洋上。菅白芷愣了一下，爾后便釋懷下來，白花瓣四散飄飛，直上天際，她知道遠方的人們已經收下了。

落山紅日散發余暉，殘光灑落大地上，倒影在湖泊中蕩漾。

天邊霞光和云彩圣潔又燦爛，似乎在聆聽人們的傳說。

此刻的大地上，風光綺麗，景色怡人。

全篇完結

2022.6.12寫作——2023.10.16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