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妟并不想揭示詳情,以免讓梁王對自己的隱秘知道得更多,但是梁王這么細致地詢問已經表明,他作為此時的全局主導者,必須要親自判定這么重要的結論是否可信,才能據此展開接下來的部署。
“他的雙手并沒有動作。”梁王繼續問道。
“回殿下,”李妟知道自己不得不一一闡明,便不再猶豫,“高景侯知道殿下就在旁側,他所有的語言、表情和動作一定會刻意控制,但是他想要極力隱藏的關鍵信息卻不是密不透風的,泄密的是他自己無法控制,也無法察覺的微動。”
“微動?剛才在你們對談之中,他有什么微動竟能透露方向?”
“是他的手指——當時我每提一處便抬手向外側指示一番,這種手勢對于他想開放的地方并無影響,但是對于他想要隱藏的地方卻會讓他的眼睛直接感受到危險,此信號還來不及傳送到大腦,他的手指已經迫不及待地做出防守,表現出來就是無意識之下的,幾乎微不可察的——向內收攏。
“當我提及北部靈龍峽的時候,他的反應最強烈,而再問到西南方向的清江時,他的手指已經完全松緩下來。”
原來是這樣!竟然還有這種方法!
現在在場的幾人都是觀察至微至快的習武高手,但是卻也沒有精致到這種地步。
而梁王的震驚比其他人更強烈更深刻。
這可不僅僅是觀察的本領。
通過不受控制的微動竟然可以探查人的心思,這是刑偵領域石破天驚的發現,要經過多少人多么長期的試驗才能證實,而李妟從文籬眼中問出周盛的編號,從周盛的手上看出藏兵位置,表明她對此技的應用已經非常嫻熟。
不僅如此,她所得到的方向并不精準,但她之所以會做出西北偏北的最終判斷,是因為神農架那里藥農藥商眾多,暗兵偽裝成這類人在此無論隱藏還是訓練,都最適宜,所以便最有可能。
這是多么機巧、清晰而又細膩的思謀!
到底是什么人教了她這些異術與奇能?
她果真是一個小女子嗎?
這果真只是她一個人思慮的結果嗎?
劉武知道自己對這個小女子一直都持有不同的態度,不過那只是對她常常展現的神奇感到驚訝和有趣,但此時,他卻覺得自己正一步步真正地為這樣一個人和她的本領所震撼。
可是,這也讓他多了一層顧慮。
自己查案的多個場合都讓她遇見,她是否也通過這一類的反應探到了自己的內心?
剛才她闖入的是高景侯對自己的逼|迫現場,她看到了多少呢?
她對自己的事又有多少察覺和推測呢?
“不錯,”梁王頗有一些領將風范地看向李妟,“不過,你一定知道這些事關系重大,不適宜一個人孤軍而行,比如,剛才本王到底想如何應對高景侯,你并不清楚,如此貿然邀請本王同游,萬一破壞了全盤的布局呢?”
此話聽起來好像是責備,但是李妟卻知道這里還有梁王對自己的試探。
“回殿下,其實這個判斷要簡單一些,屬下有幸多次見到殿下神采飛揚睥睨天下的氣度,而這一次,殿下在侯府極盡親和,因此屬下斗膽擅斷您在侯府必有不適。”
什么意思?極盡親和?必有不適?這是奚落嗎?
梁王瞇了瞇眼睛,知道想從她這樣的人口中套出什么是不可能的,可是,避重就輕地帶過問題也就罷了,還敢借機奚落本王?!
哼!
不過,梁王的風度沒有讓他即時反擊,而他的驕氣卻讓他心里有了主意。
轉過身,梁王一臉嚴肅地下令道:“展肅、華犀與東直班會合,從神農架南側山脈開始搜查,注意只查不捕,查證后展肅即刻報信至谷城。”
“諾。”訓鷹人應道。
“諾……”展肅有些猶豫,“但殿下,屬下與姚總管都不在您身邊……”
之前出了侯府展肅即已經想明白了姚安的作法,對他不再擔心,但是此時,檢查飲食的姚安不在梁王身邊,自己這個最貼身的護衛也不留在梁王身邊,如何保障梁王的安全呢?
“不是大事,本王自會找到一個又安全又舒適的地方。”梁王傲然身姿筆直挺拔,又露出了睥睨天下的樣子。
雖然他沒有看向李妟一眼,但李妟的額頭又有些疼痛地跳了跳。
如果這個安排只涉及到李妟一個人,倒好解決,她全然知道內情,又不是那么世俗的人,自然不會容不下梁王藏身。
可是這還涉及到她的兩個婢子,要向她們下令容易,但讓她們不覺得驚駭是不可能的了。
李妟先回到了客舍,兩個婢子的焦急和擔心已經無以復加。
但見到少主人平安歸來,心情和思緒也都平靜下來,慢慢接受著她的古怪行徑,只是疑惑卻越來越強烈。
尤其,李妟接下來安排的事,更讓她們覺得不可思議。
她先讓兩個婢子在寢居內煎煮上了不知醫治什么病癥的湯藥。
之后,讓她們收拾出里間的床榻,說是有位故人因為避免麻煩需要暫時借住一下,其后,無論發生什么事,不要開口詢問,平日自然照顧即可,一切等到回到代國再說。
可是,當入夜之后,梁王進入,玉華和青眉還是大吃一驚。
的確是一位故人,是他們在碧河灣見到過的梁公子,但卻是一位男子呀!
只是少主人的安排已無法改變,她們只好硬著頭皮權且把梁公子當成另一位主人。
而梁王見一應事宜已安排齊備,心情愉快又舒暢。
不過,正待就寢之時,店主便帶著兩名侯府侍衛前來搜查。
正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他們竟敢在這么晚的時間來打擾女客人有些意外。
進來之后,侍衛們首先聞到了滿屋子的藥氣,查驗身份之后,也知其是前來治病的代國中尉之女,再加上兩個婢子對主人的照顧,是沒有什么可懷疑的。
不過,這侯府侍衛應該是拿到了李妟和梁王的畫像,對室內的三位女子仍挨個兒地查看了樣貌。
當然沒有什么用,李妟之前是做了偽裝的,所以并沒有對應上。
至于梁王,他們根本沒有看見。
客舍窗外的屋檐之下可以藏身的位置非常寬敞。
因為之前的準備充分,所以這樣的搜查并沒有危險,唯一有些危險的,可能還是來自于玉華。
玉華看到室內藏著一個人,又馬上就有人來搜,便猜到有可能這些人想找的就是梁公子,其實她想過舉報,只是舉報之后自己也會有危險,便暫時壓下了這個念頭,只是少主人留宿男子的事她是記下了。
夜已經更深了,一切安靜得毫無聲息,包括現在正安睡在里間的梁王。
李妟靜靜地起了身。
為了防止半夜再有人突然搜查,內外室之間的房門并未完全關閉,而是留了一人可通過的位置。
李妟來到門口,看向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