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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三月繁花

因為在靳家耽擱的時間并不久,而監御使所派的幾人有公務要處理,還需留在當地,因此回程便只有自家人。

李烺覺得沒有必要在外歇息一晚,所以一路快馬加鞭。

但是剛過了晉源城門,李妟突然讓馬車夫停下。

李烺本來騎馬跑在前面,見馬車未跟上,皺著眉頭又轉了回來。

青眉下了馬車,對李烺微一施禮:“烺少主,妟少主說,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有一件壞了的首飾想要修補一下,請烺少主……轉向泊云街。”

李烺高坐在馬背上俯視而下。

本來他對李妟的自作主張氣不打一處來,更煩不可耐,但是看著大街上的人來人往,他穩了穩心神,正色地道:“告訴妟妹,女兒家要懂得輕重緩急的分寸,不要只在乎外表,一件首飾而已別看得太重,趕緊回家向父母親報平安才是。”

說完,他卻沒有急著催促車夫啟程。

按照往常的情況,如果李妟堅持的事遭到拒絕,她會不分場合地點,親自上前力陳她的道理。

而別人誰會在意一個小女子說了什么說得有沒有道理,只會看到她的咄咄逼人。

這時他便可以扮演氣度寬厚的兄長,教導一番她的言行,然后再笑著向周圍賠禮即可。

青眉不知所措地轉過身,看見玉華在車窗邊向她招手,她急忙跑回來,李妟貼近窗邊對她耳語一番,青眉連連點頭。

其實,李烺這種外強中干又道貌岸然的人是容易應付的,李妟并不擔心。

李烺看著,怔了怔,李妟這一次不打算自己前來?

青眉又來到李烺的馬前,玉華雖然沒有聽到李妟對青眉吩咐了什么,但是擔心青眉莽撞,便也下了車,站在青眉身邊,準備隨時勸說一二。

“烺少主,”青眉清晰地道,“妟少主說是祖母留下的金連環,想要留做紀念……還望烺少主多多體念。”

“你這婢子怎么這么不懂事?!”李烺緊皺眉頭,沒有理會青眉說什么,只道,“妟少主有些脾氣,你應該勸著才對,怎么能和她一起胡鬧呢……今日必須回到宅邸,晚一刻我拿你是問!”

玉華一聽,急忙拉著青眉往回走,卻沒有拉動,不禁暗嘆,青眉這是為了成全少主人而不遺余力啊……

“烺少主,”青眉提高了聲調,語氣卻十分誠懇,“妟少主的祖母也是您的祖母啊,思念祖母不應該嗎?修復祖母的紀念之物不應該嗎?烺少主您可曾時常想念祖母的疼愛呢?”

她不斷地提到祖母,讓周圍的人既使聽不清什么意思,也大致能猜到他們爭議的方向。

李烺頓時氣得七竅生煙,他想念什么,被一個小婢子這般質問,他想動手!

但是突然一轉念他發覺,以前都是李妟被氣得直吵,這一次怎么變成他想破口大罵了……也許是因為她身體不好,沒有直接參與?

不過,難道自己真要當街訓斥家婢嗎?

見他啞口無言,青眉極快地一施禮,竟拉起玉華回了馬車。

“走吧……”車夫還來不及再看看李烺的意思,李妟一聲吩咐,馬車東轉,駛向泊云街方向。

李烺咬著牙關,車行數丈才恨恨地驅馬跟上。

此時,街邊停靠著一駕馬車,一個中年男子正在整理其上的馬具。

只見他用手中的白色巾帕撣了三下車廂,不遠處一個擔柴的小仆便走了過來,中年男子接過他的柴擔,極低的聲音說了些什么,那小奴快速跑開。

轉過兩個小巷,小奴推開一個很小的院落后門,見到里面有一個人正在打掃,直接上前耳語道:“李家馬車轉向泊云街。”

“啊?”那人一驚,“知道為什么嗎?”

“好像是要修理什么首飾,那個方向一定是去了蕭家銀莊。”

“那我們之前的準備就全都沒用了……”那人沉吟了片刻,“這條路上只有一個地方能行|事……你速去通知大郎,所有人轉移至碧河灣。”

“諾。”

李妟一行進了泊云街,又順著主路行出幾里,漸漸聽到了熙熙攘攘的喧鬧聲,不多時便看到了在此地已設立多年的市廛。

十字通道的兩側井然有序地排滿了陳列各種商品的商鋪和攤位,間或還有占地更廣的高樓重宇。

正值未申之時,許多攤販仆從站在道邊大聲吆喝,招攬著一邊閑逛一邊尋找餐食之地的客人。

馬車緩然前行,玉華和青眉一左一右地掀開車簾向外看去,尋找著非常有名的蕭家銀莊。

李妟卻一直注視著右側的景物,袖中的手已不知不覺緊握成拳。

那應該是一棟獨立的二層樓閣,輪廓古樸線條簡練,每層都配以實用的飛檐掾角和精致雕刻的靈禽,再以褐色與紅棕搭配的彩繪讓其渾然一體,無處不彰顯出其主人的沉穩與超塵。

也許唯一讓觀者奇怪的就是樓頂并沒有加上一只常見的鳳鳥或者代表生意紅火的火焰珠,而是立著一只看不出是什么的瑞獸。

其實那是一只頭頂獨角背有雙翅的飛馬,遙遙向著北方凝望……

突然,在玉華抬手處的上方空隙,正看到這樣色彩的樓角!

馬車緩動,二樓正中間的匾額漸顯……“月”……“明”……

馬車突地一顛,李妟的心跳驟然停止——月明樓!

不是月明居,而是月明樓!

再看那些出入的客人,也不再是以文人雅士居多,不同打扮不同身份的人紛份雜雜,沖淡了這樓宇原有的氣息。

李妟的眼中已經浮起一層蒙蒙的水氣。

但是朦朧中閃出的影像卻異常清晰,那清雅沉靜的男子仿佛就在眼前。

“朋舅舅,你會來接我嗎?”

他寵溺地微微一笑:“過了雁門山,每一個落腳之地我都會讓你看到不同顏色的錦簇繁花。”這個常年孤寂落寞的男子,面對自己卻總能露出溫潤的笑容。

三月的時節怎么會有似錦的繁花?

但她知道,朋舅舅一定會有辦法。

“呵呵,那朋舅舅會不會親自變成迎春花呢?”

“喜歡迎春花?”

“喜歡,草原上可看不到。”

“好吧,”男子眼角的笑紋更深,“當你看到迎春花的時候,我便會在最燦爛的花叢中迎接你……”

她笑了,笑得像個頑童一樣,因為眼中的男子似乎已經映成了花朵模樣。

自從她可以單獨行動,一直都是朋舅舅遠赴匈奴與她會合,這一次她竟可以正大光明地來到代國,來到朋舅舅的地方,她一心只想著在朋舅舅的陪伴下該如何暢游一下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該如何呼吸一下不用提心吊膽的氣息……

但是,沒有繁花似錦,沒有迎春之花,更沒有最燦爛的花叢中的迎接……當她醒來,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見到那些美好……

“少主人,少主人——”

連連喚聲讓她怔怔地回過神來。

另一邊車窗旁的青眉叫道:“蕭家銀莊,找到了!”

看到她有些異樣,青眉又焦急地問道:“少主人,您又心痛了嗎?”

“還好……”李妟虛弱地吩咐道,“玉華去修復金連環,青眉——”

“在……”

“這一路辛苦,你去對面的月明樓買些酒菜送與眾家仆吧。”

“諾。”

馬車就停在月明樓單設的客道上,客人們推杯換盞舉箸閑談的聲音不絕于耳。

“這月明居士去哪兒了?”

“不知道啊,前些日子不是說還要搞一個聚文大會嗎?怎么突然就不聲不響地走了?”

“是啊,一開始我還以為只是居士改做酒菜生意了,還想嘗嘗大學問者烹制的菜肴呢……”

“我可是第一天就知道,只是借用原來的招牌,因為開張當日黃老板滿面春風地親自答謝了賓客呢……”

“噢,那會不會是經營不善才把這茶樓兌了出去,要說這香茶果品的確單調了一些,真比不上開一個各色佳肴俱備的酒樓啊。”

“不可能,不可能,這位顧居士的頭腦可不一般,別看只是清湯凈水,但是他總搞一些什么大會啊大賽啊,引得文士學子常常來此切磋聚談……”

“還有,看到對面了嗎?他把茶樓開在金銀店附近,讓陪著女眷逛店的男子閑得無聊了就過來坐坐,而這么一個雅致之所,女眷們自然放心,我就常來呢……”

“嘿嘿,我早就想問,這么妙的主意是不是居士陪著夫人的時候想出來的?”

“不是,雖然他也有三四十歲的年紀了,可一直沒聽說他成了親有位夫人……”

“哦?這樣的佳郎君可不應該呀。”

“嗯,我是聽說,他這次是與人遠游去了,說不定就是找到了心上人,兩個人不戀凡塵去做神仙了……”

“哈哈,那也不錯……不管怎樣,那樣清雅之人所往也一定是個清雅之處……”

車內的李妟已是淚流滿面,心腔中的劇痛好似隨時都會爆裂。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除了救助之人以外,再也不見其他人前來,她就猜到這樣的可能,但是不親眼看一看這面目全非的事實,她絕不相信,她那無所不能的朋舅舅在代國經營數年的營地竟然已經全部傾覆!

雖然她一直被訓練的是為了信念流血不流淚,但是堅守的信念中難道沒有刻骨的深情嗎?當這樣的情義再難圓,鐵鑄般的信念也會痛出眼淚。

朋舅舅,您在哪兒?您在哪兒?

難道,只有自己和救助者幸存嗎?

那人也一定來探過,所以明知靳秀有害死李妟之心,卻仍將自己換入李家,這是絕境之下多么絕望的一賭!

可那人現在又在何處呢?

遏迄,您收到消息了嗎?

遏迄,您能來看看我嗎?

在即將離開人世之前,讓我再見您一面,再見親人一面啊!

玉華和青眉回來的時候,見到李妟戴著紗帽,好似已經睡了過去,只是蒼白的手卻緊握于心口之上。

青眉原想叫醒她進一些飯菜,但玉華搖了搖頭,兩人便沒有再打擾。

離開市廛,都是平坦的街道,馬車一路輕駛,雖然在車內,但兩個婢子也感到空氣越來越清新,這是離流碧河越來越近了。

兩個婢子挑起一點車簾向外張望。

流碧河有一處平緩寬闊的流經地,名曰碧河灣,是代都境內最有名的觀景地之一,兩岸種著數排的桃花,有河水滋養,總能在花開之際盛若云錦,只要是好天氣,都會吸引大批的游人前來觀賞垂釣。

今日的天氣就很好,陽光普照了大半日,讓這近黃昏之時異常和暖。

岸邊的空地上十分熱鬧,有人野炊,有人放紙鳶,有人帶來絲竹載歌載舞,還有人為河面上劃船撒網的收獲鼓掌喝彩。

兩個婢子正看得應接不暇,卻不料,突然感覺座下馬車好像受了驚嚇似的“轟轱轆轟轱轆”劇烈地左右晃動,然后“砰——砰——”地接連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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