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移家任城
- 詩仙太白小傳
- 閑云朵朵云閑
- 4177字
- 2022-10-10 08:59:55
開元二十七年(739)年末,李白和王昌齡分別后,日夜兼程趕回安陸,急急忙忙回家。
李白回到家,才知道許氏已病了多日,連忙噓寒問暖,查看病情,并看了醫生處方。李白在匡山時,跟趙蕤學過醫,他知道許氏是產后虛損,更兼操勞過度,所以吃藥總不見效。許氏本來體弱多病,經這一折騰,拖了半年,竟至不起。許氏的死自然使李白悲痛不已,使他抱恨終身,對他的打擊非常大:一是許氏為他茹苦含辛,生兒育女,勤儉持家,而自己卻四處游浪,對許氏的關心關懷關愛太少;二是遍謁權貴,到處碰壁,終無所成,妻子寄予的厚望常常落空,使她死不瞑目;三是兒女尚幼,生活方面丹砂夫妻還能照顧,教育培養方面有誰能幫助?四是作為贅婿的李白在安陸生存將會更艱難。妻子的去逝,安陸再也沒有什么留戀的,況且睹物思人情何以堪,于是李白決定移家任城。
開元二十八年(740)初,李白把安陸的田地和其它產業變賣完后,就帶著五歲的女兒,兩歲的兒子,及少許家產,拖家帶口地遷往東魯任城(今SD省濟寧)。李白的侍童丹砂和許氏的侍女碧桃,在此之前,在主人的安排下,已經結為夫妻。他們夫妻不忘主恩,主動要求隨行,照顧少爺、小姐,李白就帶著他們一同遷往任城。
李白之所以移家任城,因為他有一個遠房叔父在任城當縣令,另外還有幾個遠房兄弟在瑕丘等縣當佐吏。諸人雖非至親骨肉,總算是隴西李氏之族,好歹有個依靠。李白全家到任城后,暫時寄住任城縣令六叔家中,但這位縣令快要秩滿歸京了。他想在任城附近找個安家之所,只好求助于兩位遠房兄弟,即在瑕丘任主簿的李冽和在單父任主簿的李凝。在他們的幫助下,李白在瑕丘東門外泗水西岸的沙丘之旁,置了一處房屋,一樓一底帶個小院;又在泗水東岸的南陵村中置了十來畝田地,交與丹砂夫婦料理,兩個孩子也住在那邊。兩處相距十里左右,中間隔著一條泗水,有一帶石筑的堤壩可通行人。堤壩名叫金口,“金口秋光”是兗州有名的八景之一。
李白對他的任城新居相當滿意,一家之人可以安居,美中不足的是,中年喪妻,鰥居無偶。關于李白在任城的婚姻狀況有點模糊,大約曾與一個姓劉的婦人同居,但不知為何,兩人沒過多久便和平分手。其后,與當地一位婦人成婚。婚后,妻子為他生了一個兒子。李白給小兒子取名為李天然,小名頗黎。之所以給他取這個小名兒,是因為李白希望他能像水晶一樣光彩奪目,卓爾不凡。
李白在任城安完家后,就像在安陸時一樣,便以任城為中心,四處漫游,結交朋友,干謁官吏,在學道與從政的矛盾中飲酒作詩。憑著不大不小的名氣和倚馬可待的捷才,給這個縣令、縣丞寫首詩,給那個刺史、長史作篇序,按規矩,他們就會留他住個十天半月,臨行還會送個千兒八百盤費。李白就這樣,常在酒樓與達官貴人、文人騷客、歌姬美人宴飲,生活愜意,風流自在。喝到盡興之時,就文思泉涌,吟詩作賦,賺點潤筆費。
李白移家任城,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打算拜裴旻為師學習劍術。當時裴旻的劍術,與吳道子的繪畫、張旭的草書,并稱“三絕”。李白見干謁不成,也想學學劍術,走投筆從戎之道,由此博取功名。裴旻雖然熱情款待李白,卻一直不說傳授劍術的話。原來據裴旻的侄子裴仲堪所說,裴將軍不僅精于劍術,而且深于兵法,本是一位智勇過人的將領。從前鎮守邊塞,曾立下不少戰功。但為主將所忌,屈居人下,有志難伸。因此未到五十歲,就解甲歸田。幾年前蒙皇帝在東都召見,看了他的表演,賞賜了不少東西。回來后越發消沉,感嘆道:“我空有一身本領,不能揚國威,安四境,只落得供人觀賞,幾同俳優雜戲,焉得不令人惆悵!”從此不再授徒傳藝。
李白移家任城,而任城屬東魯即兗州管轄,古稱魯郡,由來是禮義之鄉,儒學圣地。而李白受道家浸染很深,看不慣道貌岸然的儒生,尤其是那些之乎者也的腐儒。也許是酒喝高了,李白趁著酒興寫了一首諷刺詩《嘲魯叟》。這首詩以辛辣的筆調,淋漓盡致地刻劃了腐儒行動迂闊、裝腔作勢,只會死讀經書、不懂治國之策的丑惡形象。全詩采用了以古喻今和對比的寫法,用典貼切,形象鮮明,諷刺辛辣,顯示了高超的藝術水平。
《嘲魯叟》:
魯叟談五經,白發死章句。
問以經濟策,茫如墜煙霧。
足著遠游履,首戴方山巾。
緩步從直道,未行先起塵。
秦家丞相府,不重褒衣人。
君非叔孫通,與我本殊倫。
時事且未達,歸耕汶水濱。
李白對于志在經國濟世的孔子、孟子以及后世的大儒其實都是很尊敬的,而且拜謁的權貴大多是儒學造諧很深的,但他就是看不起白首窮經、死守章句的小儒,特別討厭他們身著漢時的寬衣博帶,道貌岸然,以圣人之徒自居,卻是欺世盜名之徒。李白寫得痛快,諷刺得到位,卻得罪了一大批儒生,在任城再也無法呆下去。后來在好友裴仲堪的安排下,到兗州東北的徂徠山暫避鋒芒。
徂徠山,是泰山的姊妹山,位于泰山東南,屬泰山支脈。是詩人孔巢父等人的幽棲之地,這些人都是懷才抱藝之士,也是因為入仕無門,便知難而退,好在徂徠山中都各有祖業,就在此隱居讀書。李白在此與巢父等人倒是十分相得,無非是登高遠足,飲酒賦詩,日子也過得悠閑自在。常在一起的朋友有孔巢父、韓準、裴政、張叔明、陶沔,加上李白,人稱“竹溪六逸”。在徂徠山期間,他寫了一首《送韓準裴政孔巢父還山》:
獵客張兔置,不能掛龍虎;
所以青云人,高歌在巖戶。
韓生信英彥,裴子含清真;
孔侯復秀出,俱與云霞親。
峻節凌遠松,同衾臥盤石;
斧冰嗽寒泉,三子同二屐。
時時或乘興,往往云無心;
出山揖牧伯,長嘯輕衣簪。
昨宵夢里還,云弄竹溪月;
今晨魯東門,帳飲與君別。
雪崖滑去馬,蘿徑迷歸人;
相思若煙草,歷亂無冬春。
李白在任城時,正是他入世之心很強,從政的愿望大過學仙的時候。他寫有《詠鄰女東窗海石榴》:
魯女東窗下,海榴世所希。
珊瑚映綠水,未足比光輝。
清香隨風發,落日好鳥歸。
愿為東南枝,低舉拂羅衣。
無由一攀折,引領望金扉。
這是一首詠物言情之作,詩人描繪出一幅海石榴倚立在魯女東窗旁的怡人景致,襯托出魯女、海石榴皆是世上稀有之物。而后用暗喻手法巧妙地贊美魯女麗質脫俗的意蘊,暗示自己已心生愛慕,怎奈迫于“男女授受不親”,也只能“引領望金扉”,以示心中無限悵惘。詩的最后兩句是作者內心的獨白,是情感的自然流露,表達出作者的情感是強烈的、真摯的,同時又是微妙、細膩的。作者采用屈原《離騷》筆法,以美女喻君王,希望得到君王的關注和青睞,是“君子在野,思見君子盡心事之”之作。
正當李白漫游干謁,州縣里有頭有臉的官吏們都是敷衍了事,使得他四處碰壁,弄得灰頭土臉的時候,沒想到卻有一位沒品沒銜的小吏來訪,給他莫大的溫暖。那天李白正在逆旅中郁郁寡歡,忽然店小二來報,有故人來訪。李白正莫名其妙的時候,只見一個三十上下的青年人,右手提了兩尾鮮魚,左手提了一壇黃酒,走了進來。青年自我介紹:自己是中都縣小吏逢七朗,是先生的粉絲,自弱冠以來,就誦先生之詩,仰先生之名,詩卷中日日相見,口碑中處處相逢,所以自稱是先生的故人,希望先生別見怪。早就想過來拜訪先生,只怕先生不愿接見,故謊稱先生的故人。李白一聽呵呵一笑,他本是灑脫不羈之人,不拘俗人之禮。兩人相見恨晚,想談甚歡,飽餐了一頓,痛飲了一番。酒足飯飽之后,逢七朗趁機把筆墨紙硯準備好,請李白留詩一首作紀念,李白來者不拒,提筆就寫下《酬中都小吏攜斗酒雙魚于逆旅見贈》:
魯酒若琥珀,汶魚紫錦鱗。
山東豪吏有俊氣,手攜此物贈遠人。
意氣相傾兩相顧,斗酒雙魚表情素。
雙鰓呀呷鰭鬣張,撥剌銀盤欲飛去。
呼兒拂幾霜刃揮,紅肌花落白雪霏。
為君下箸一餐飽,醉著金鞍上馬歸。
寫完之后,李白意猶未盡,酒意尚在,提筆又寫一首《客中行》相贈:
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李白最佩服魯仲連,因為他“義不帝秦”,解了邯鄲之圍,拯救了趙國,又功成身退,高蹈而去,不受任何人的拘束,這正是李白所追求的理想,很好地解決從政和學道的矛盾。李白在《別魯頌》一詩中,通過稱頌魯仲連來表達對友人的贊美與朋友間的深情厚誼。
《別魯頌》:
誰道泰山高?下卻魯連節;
誰云秦軍眾?摧卻魯連舌。
獨立天地間,清風灑蘭雪!
夫子還倜儻,攻文繼前烈。
錯落石上松,無為秋霜折;
贈言鏤寶刀,千歲庶不滅!
李白在東魯時,雖然有心用世,依然沒有成就,在汶上時曾受一老翁譏笑。他寫有一詩回應,詩中將自己同譏笑者作尖銳對比,明確提出自己從事政治活動的原則立場,塑造了魯仲連功成不受賞的高士形象,這其實就是李白追求的目標。詩中還談到學劍來山東,李白雖未得到裴旻的指點,可劍術確實提高了不少。這首詩就是《五月東魯行答汶上君》:
五月梅始黃,蠶凋桑柘空;
魯人重織作,機杼鳴簾櫳。
顧余不及仕,學劍來山東;
舉鞭訪前途,獲笑汶上翁。
下愚忽壯士,未足論窮通;
我以一箭書,能取聊城功。
終然不受賞,羞與時人同;
西歸去直道,落日昏陰虹。
此去爾勿言!甘心為轉蓬。
李白在東魯時,功業無成,但他仍對未來充滿了希望機會。李白聽說摯友元丹丘接到詔令,在開元二十九年秋冬之際赴京,連忙趕到元丹丘的潁陽山居。他一來是道喜,二來是送行,三來是對這位即將入朝的摯友抱有厚望。并寫有一詩《秋日煉藥院鑷白發贈元六兄林宗》:
木落識歲秋,瓶冰知天寒。
桂枝日已綠,拂雪凌云端。
弱齡接光景,矯翼攀鴻鸞。
投分三十載,榮枯同所歡。
長吁望青云,鑷白坐相看。
秋顏入曉鏡,壯發凋危冠。
窮與鮑生賈,饑從漂母餐。
時來極天人,道在豈吟嘆。
樂毅方適趙,蘇秦初說韓。
卷舒固在我,何事空摧殘。
正在這時,李白的一位道教徒朋友吳筠被唐玄宗宣召入京,吳筠推薦了李白。李白的受推薦,元丹丘肯定功不可沒。還有唐明皇的姊妹玉真公主,后來也出家當了道士,稱為持盈法師,也耳聞李白之名,十分愿意李白來京。當然,像李白這樣突出的人物,唐玄宗也早聽說了。李白的機會終于到了,他接到了三次邀請,約他入京。
李白接到邀請,趕忙回家,安排好家里的一切,準備入京。并喜不自禁地寫下《南陵別兒童入京》:
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雞酌白酒,兒女嬉笑牽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爭光輝;
游說萬乘苦不早,著鞭跨馬涉遠道。
會稽愚婦輕買臣,余亦辭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李白此時已過不惑之年,才接到朝廷召他入京的詔書,多年的奔波終于有了回報。此時他志得意滿,揚揚得意,多年的抑郁一掃而空,仿佛馬上就可實現自己多年的政治愿望,輔佐帝王,建功立業,功成身退!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李白春風得意馬蹄疾,從東魯到西秦兩千余里,不到十天就趕到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