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正是那天與櫻花還有大黃狗發(fā)生爭執(zhí)的地方。
皮蛋眉頭緊鎖，我也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對。
“有些話，我所在的立場不易多說。”吱吱四處回轉(zhuǎn)了一番，“但是嘛，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想貓老大你應該有想法了，嘖嘖。”
“該不會是……”我沒敢繼續(xù)說下去，但看皮蛋的表情，我猜她和我想到了一起。
“那么，老鼠的幫助就到這里了。這就算是我吱吱回饋上次貓老大的不殺之恩。”吱吱抬起前肢，鼻子嗅嗅。隨后便轉(zhuǎn)身，快速消失在下水道里。
“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夜。”皮蛋看著吱吱消失的方向，雙眼有些出神，“走，小貓仔。”
線索還很零碎，不過信息與信息在我的腦海里已經(jīng)能夠構(gòu)建出一個故事線。大黃狗、櫻花、多米洛與七七、旺財、集體中毒、貓狗肉店……我不敢細想這個故事。我想皮蛋也不愿細想吧。
回去的路上，天上下起了小雨。緊接著，雨越下越大，還伴隨著陣陣雷聲。
我有些慌亂，不僅僅只是因為今晚找到的線索，更是因為雨水會洗去這世界所有的氣味。今天才剛剛尋找到她的味道，難道就要功虧一簣了嗎？
等我們回到根據(jù)地后，我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激烈的貓叫聲吸引過去。
七七與多米洛又打了起來，這一次的陣仗并非小打小鬧。大雨中，七七與多米洛糾纏在一起，在泥水中不斷翻滾著，期間不斷傳來憤怒的嚎叫，還混雜著點點血腥味道。
“多米洛，是不是你干的！”大雨蓋過了七七的聲音，但憤怒的情緒絲毫沒有被削減。
難道七七也知道了？
“不是我干的，你別血口噴貓！”多米洛不甘示弱，一口咬定自己絕沒有這么做。
“夠了！”皮蛋一聲長嗷，爭斗聲戛然而止，似乎將雨聲都被叫停了。
片刻后，我才確定，雨還在下。
“所有貓咪，廠房集合。”
跟隨著皮蛋的步伐，所有貓咪都移步廠房。先前中毒的貓咪逐一蘇醒過來，唯有一個小小的身影一直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奶茶正守在這只躺倒的貓咪身邊，從她的眼神中，我讀出了結(jié)果——這只貓咪死了。
此時，太陽正在緩緩升起，蒙蒙亮的環(huán)境，讓我看清了周圍所有的貓咪。多米洛與七七滿身是傷、其他貓咪也都面露懼怕。
“老大，豌豆永遠離開我們了……”七七的聲音沙啞而顫抖著。
“大家已經(jīng)盡力救治，但……豌豆中毒太深……”一旁的奶茶補充說道。
“是多米洛他們干的！”七七咆哮著。
“我沒有！老大，別信他的，我沒有、真的沒有！”多米洛向來諂媚，即便是焦急時也不會亂了陣腳。但此時的他，神色慌張、態(tài)度卑微。看不出是說謊的樣子。
“不是多米洛干的。”皮蛋怔怔說道。
“老大！”七七跌跌撞撞地沖向皮蛋，“我已經(jīng)調(diào)查過了，所有線索都指向多米洛。是他們故意拿食物蘸取老鼠藥，在放在我們常去覓食的地方。”
“七七。”皮蛋一爪按住了七七的頭，“我知道，豌豆的死給你的打擊很大。我也知道，這次中毒事件并沒有那么簡單。但，兇手不是多米洛。”
“是嗎……”七七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因為要和大黃狗他們合作，對嗎？”
七七緩緩抬起頭來，此時他的眸子里充滿血色，眼神也變得兇狠起來。
“你變了，皮蛋。”七七不再稱呼皮蛋為老大，而是直呼了她的名字，“你不再是當初招募我、救助我的那個她了。”七七的神情雖然兇狠，卻難以控制住悲痛的情緒。字詞間，抽泣聲陣陣。
“過去的你，果敢、兇猛、威嚴，現(xiàn)在呢？為了拉攏其他勢力，不惜低頭！”
“七哥，少說兩句吧！”旺財瘋狂向七七使眼色。
“讓他說。”沒想到皮蛋竟聽見了旺財?shù)母`竊私語。
“哼，就算你不讓我說，我也要說！”七七撇開皮蛋的爪子，“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在膽怯什么，但你變得優(yōu)柔寡斷了、變得軟弱了。大黃狗能帶給我們什么好處？竟會讓你不惜犧牲自己的同伴也要掩蓋某些貓狗的罪行！”
“毒，是人類下的。”
“我知道！但下毒的原始地點，是大黃狗的地盤！”七七怒號著，“怎么，沒話說了？你也懷疑過吧？”
“我說了，不是多米洛，那就不是。”我能感受到皮蛋在竭盡全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真的不是多米洛嗎？我開始懷疑自己的推理，也在懷疑當時皮蛋的沉思。我原本以為，皮蛋此行回來，是要對多米洛興師問罪。畢竟，七七一派覓食的地方向來沒有其他貓咪敢靠近，距離投毒地點很近，但人類并不方便靠近。那里也不會有人類去投擲物品，常常是貓咪們將食物拖至此處，然后安靜進食。
或許真的不是多米洛，亦或許皮蛋有她自己的考量。
但不論是什么原因，這都激怒了七七。
“好，你是老大，你說了算。”七七咬咬牙，“但我告訴你，即便不是多米洛所做，也是他指派其他貓咪所做。你既然不相信，那么我走。”
“七七！”有貓咪在呼喚七七的名字。
“想和我一起走的，跟上，其他貓，隨意。”七七舔了舔自己的傷口。
“七哥……別走啊……”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暗處響起，是小白。
“小白……你……”這是小白第一次暴露于眾目睽睽之下。此時他的傷已經(jīng)嚴重到了貓咪們無力挽救的地步。
他艱難拖動著下身，聲音已非常虛弱。
“小白，你好好休息吧……”看見小白，七七的語氣瞬間軟了下來。
小白搖了搖頭：“我知道自己的情況，休息也沒有任何意義了。我主要是想勸你別走。”
“小白，你難道忘記你所經(jīng)歷的嗎？人類作惡多端，如今所謂的老大卻開始親向人類，我無法認同！”七七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勸你，不是親人不親人的問題，咱們貓咪一派，能夠活到現(xiàn)在，就是因為大家團結(jié)一致。離開這個團體，怎么說都很危險啊！”小白的語氣越來越弱，但他依然竭盡全力地規(guī)勸七七。
七七低著頭，沉思了片刻：“小白，即便是我離開了，我對大家的情誼也不會改變。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小白見七七去意已決，也就不再規(guī)勸他。
片刻的沉默后，七七帶上了五六只貓咪轉(zhuǎn)身離開。
“老大，您別生氣別生氣，七哥是一時糊涂，氣昏了頭。我跟上去，勸勸他，過兩天就帶他回來給您賠不是！”旺財在皮蛋身邊急得打轉(zhuǎn)。
皮蛋沒有回應他。
旺財嘆了一口氣，還是繼續(xù)說道：“那我去了啊，我保證，把七哥帶回來！”
話音一落，旺財也消失在圍墻后。
雨，不知在什么時候停了，朝陽正從天邊升起。淡黃色的光散落在一眾貓咪身上，濕漉漉的毛發(fā)也都逐漸干了去。大家都已疲憊，不僅是精神與肉體上的疲憊，更有心中的疲憊。
皮蛋也未組織大家，待七七離開后，她也轉(zhuǎn)身離開。其他貓咪便跟著四下散去。
“這一劫，貓咪們是必將經(jīng)歷了。”奶茶的聲音在我背后響起，有兩天沒和奶茶親近，她似乎疲憊了不少。
“劫？”
“你知道，皮蛋為什么不安撫大家？”奶茶的臉上，少了之前的溫和。
我搖了搖頭。
“貓狗肉店一事，擾亂眾貓咪的心態(tài)。這兩天，已有幾只離開了大本營，自己謀生路去了。其他貓咪也都在觀望狀態(tài)，不論是自己單干，還是繼續(xù)跟著皮蛋，都是未知數(shù)。此時，皮蛋縱然說再多，也不及一件令大家安心的事。”
“這件事……是指……新的根據(jù)地嗎？”
“沒錯。”奶茶點點頭，“這件事沒有著落，皮蛋說得越多，反而顯得她浮于表面，不利于貓咪們信服。”
“我明白了，我今天也陪皮蛋去看新場地！”我怔怔說道。
“你不用去。”皮蛋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你好不容易，要找到你想找的人。昨晚大雨，一定洗掉了所有的味道。趁著還有記憶，去昨天那個地方找找。”
“老大！”皮蛋竟然為我考慮，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而這一刻，我的內(nèi)心有些糾結(jié)。來到流浪貓根據(jù)地這幾天，經(jīng)歷了這么多，我的感受和想法都改變了不少。
盡管，找到她，依然是我最終的目標，可是，我也不能眼看著流浪貓咪的小隊就這樣支零破碎。
如果，我最終沒能找到她，這里或許就是我余生的家。如果我最終找到了她，那么我就能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而它們，還要繼續(xù)流浪。在離開之前，我也希望能夠盡可能地幫助到大家。
“小貓仔，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我也會去做我應該做的事。之前，我之所以帶著你，是因為教你生存的辦法，現(xiàn)在，你都學會了。”我在皮蛋的雙眼中看到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決絕。
她想要只身一貓抗下這一切嗎……
“我……我可以先幫你，然后再去！”
“不行。”皮蛋立刻拒絕了我，“昨天你剛剛找到了味道，今天是最佳的尋人時機。你并不清楚你要找的那個人什么時候會再出現(xiàn)在那里，你要去等著她，一整天。”
“那投毒一事呢？老大你不打算查下去了嗎？這件事我總可以幫你！”我湊上前去，卻不想被皮蛋一爪巴拉開。
“這件事我已經(jīng)知道真實的情況，你就不用操心了。”
“你知道了？是誰干的！”我有些急，更有些氣。這集體投毒事件究竟是人是貓所做，而這人這貓又是誰？
“我說了，你不要操心。等新的根據(jù)地一有下落，我會立刻處置兇手。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皮蛋的語氣堅決，但雙眸卻有一刻顫動。
“板栗，今天，我陪你去吧。”
“你這兩天身體不適，就不要到處亂跑了。”
“奶茶阿姨，你不用處處護著我。老大也是……加入貓咪根據(jù)地這幾天，沒幫上什么忙，還一直在麻煩你們。現(xiàn)在，我如果就這樣甩手離開，也太負責任了一些！”我感覺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沒有帶腦子，可就覺得必須要這樣講。
“你知道，為什么大家這樣幫你嗎？”皮蛋向我走了一步。
我頓了頓，搖搖頭。
“因為，在你的身上有希望。只有你，是最有希望擺脫流浪命運的貓。”皮蛋的語氣突然柔軟了些許，“你說，你沒有幫到我們。其實，你幫了很多。”
“很多……？”我究竟幫了什么，也就打了些下手……
“快去吧，人類上班的時間要到了，不要錯過。”皮蛋用頭拱了拱我，我踉蹌了幾步，想上前，卻被她又一爪按住，“怎么？還沒有找到你的人類，就不聽我這個老大的命令了嗎？”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聽了皮蛋的話，轉(zhuǎn)身離開。
這是我第一次，獨自一人離開根據(j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