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皮蛋。我心里想著。她真是一只聰明又厲害的貓咪。一想到這里，我不由得開始想象我的媽媽。我出生后不久就被她領養了，對我的貓媽媽印象薄弱，只記得她也是一只三花。

她會像皮蛋一樣威風凜凜嗎？

或許不會……畢竟她是一只家貓，這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那個房間，和每日在外探險的皮蛋不同。

這樣想來，如此的威風也是一種被迫的無奈吧。

我跟在皮蛋身后，此時已是深夜。皮蛋從不走平坦寬敞的道路，更不會靠近人多的地方。雖然很累，卻讓我感覺很安心，畢竟夜晚是充滿未知的。

“到了，怎么樣？”

“哇……感覺還不賴……”

“和現在的游樂場還有廠房比是差了一些，但地方還算隱蔽，內部也比較寬敞。”

這是一處爛尾樓，位于城郊地段，我們走了好久才走到，距離現在的根據地至少得有4000多貓貓步。

“不過，這里平時會有人類活動。”皮蛋的聲音變得警覺起來，“有人類會來這里拍照或是查看。比起現在的根據地來說，要危險一些。但……”

皮蛋環顧四周，時刻注意著周圍的環境。她頓了頓，繼續說道：“但距離那個貓狗肉廠比較遠，相對現在來說。”

“對于我們來說比較遠，但對于人類來說……”

“我知道。”皮蛋的語氣突然有些弱了下來，“但我沒有辦法，我盡力了。”

月光下，我看見皮蛋的神情有些疲憊。盡管她努力梳理著自己的毛發，好讓自己看上去要精神一些。

的確，她只是一只貓咪。這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最多、最好了。

“老大，我永遠支持你！”我向前跨出一步，貼著皮蛋的坐下，仰著頭看著她。

“嚯，你是要找到你想找的人的，怎么可能永遠支持我。”皮蛋的態度變得溫柔了些許，與平時的她不太一樣。

我趴下身來，趴在自己的前爪上：“也許……一輩子都找不到她，我就跟你一起流浪下去了呢……”

“有些事的確很難，但并非完全沒有可能。”皮蛋的語氣又恢復了往日的魄力，“你為什么會這么信任她……？”

這……是皮蛋問我的問題嗎？總覺得她不是會問出這種感性問題的貓。

“不知道……她很喜歡撫摸我，抱著我睡覺，不會嫌棄我吵鬧。甚至，在她看書、工作的時候，也不忘逗逗我。她每天都會給我換新鮮的貓糧和水，會給我喂貓條或者罐頭。我每天都在等她回家，就是饞她的罐頭，嘿嘿……她很喜歡我……我能感覺得到。”當我說完時，我才發現自己說了一大段，完全沒有在乎一旁的皮蛋。她沉默著，抬頭看著天空，清冷的月光灑落在她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有點點波光。

她在難過嗎？

這是我下意識的想法。

皮蛋會難過嗎？她在我心里是一只強大而堅強的貓咪。

嗯……我想皮蛋會難過……不是誰都希望擁有勇氣的，對吧。

“撫摸……”皮蛋喃喃自語著，“小貓仔，我會幫你找到她的。”

“？！”皮蛋怎么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別瞪著你的大眼睛看我了。走吧，該回去了。”

回去皮蛋走了另外一條路，這條路完全不是皮蛋的風格。走著走著，竟然到了人類的街區。車鳴與人聲交錯著，隨著我們向前走越來越近。

是人！

剛要出巷子，幾個人便從我面前走過，嚇得我立刻退回到陰暗處。

這條街很是熱鬧，比櫻花帶我去的那條街還要熱鬧。我意識到皮蛋也有些害怕，以她平時的習慣，她應該不會來這樣嘈雜的地方。

皮蛋看上去也不太適應，當有人類從附近進過時，她也會下意識地躲閃一下。

突然，一個熟悉的味道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停下腳步，左右嗅嗅。很快，我興奮起來，這個味道不僅熟悉，還很清晰，仿佛就是剛才留下的。

“是……是她！”我叫了出來。

皮蛋也猛然回過頭來，她也左右嗅嗅：“果然是的。”

“老大……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總之，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就行了。其他的不要多問。”皮蛋很快又恢復了以往的淡然，只是語氣中略有回避。

我沉浸在找到她氣味的快樂中，沒有太過在意皮蛋的異常。

不過氣味的連續性不強，只有這一片區域還有殘留，我無法繼續追蹤下去，在街邊停住了腳步。

皮蛋跟在我身后，她沒有講話，只是靜靜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我環顧四周，發現這里是一片繁華的商區。馬路對面，有幾座高高的樓。每一層都是整齊劃一的大玻璃窗戶。

她……難道她在這里工作？

“誒，你看，那有兩只貓。是昨天見到的三花，還帶了一只小的？”

“板栗，有人，快走！”

“啊？有人？”這不到處都是人嗎……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皮蛋用嘴將我一叼，直接扔到了巷子里。我只感覺事情很嚴重的樣子，沒敢多想，爬起來后就立刻跟著皮蛋往前跑。

皮蛋的彈跳力本就很強，現在我更加跟不上她了。

后面那兩個人類跟了上來，好在我們跑得快，已從雜物下方穿梭遠去。

我不敢回頭，一直努力跟著皮蛋，直到皮蛋停下腳步。我大口喘著氣，還未等我問出口來，皮蛋便說道：“看到那兩個人類了嗎？”

我點點頭。

“記住他們的氣味和狀態。在外，只要遇見這樣的人類，立刻跑，別回頭。”皮蛋的語氣并沒有很強烈的波動，她就像在說今天的天氣不錯一樣。但我知道，這兩個人，就是那種圖謀不軌的人類。至于他們是傷害小白的那種，還是抓走我們做成食物……我不知道，也不敢繼續往下想。

回去的路又是重新的一條，我驚嘆于皮蛋的記憶能力和空間認知能力。這幾趟下來，我已完全昏了頭，再加上剛才的慌亂，我早已記不清根據地的方向。

本以為回到根據地，我就能放松下來。但緊接著的一幕讓我們的內心再也無法平靜。

根據地的很多貓咪都出現了休克癥狀，我大致數了數，有將近十只。

“老大、老大您終于回來了！”七七帶著哭腔跑了過來。此時的他褪去了往日的氣勢，仿佛是一只等待媽媽回家的小貓。

皮蛋沒有理會他，徑直跑向距離我們最近的一只休克的貓咪。皮蛋嗅了嗅，表情嚴肅。又轉向一邊，去聞了聞另一只，表情從嚴肅轉變成為了緊張。

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皮蛋的步伐越來越快，周圍的貓咪也都漸漸安靜下來，屏住了呼吸。

“試過草藥了嗎？”皮蛋的叫聲有些焦急。

“試過了都試過了……沒有用……”七七真的快要哭出來了，旺財在一旁也急地團團轉。

“只有看他們的造化了。”皮蛋眉頭緊鎖，有些無奈。

連皮蛋也沒有辦法了嗎……我有些惴惴不安。這次事件肯定不是簡單的吃壞肚子……

皮蛋轉身走向廠房，并叫走了七七。七七耷拉著耳朵，難過的情緒已經掩蓋了他的害怕。

隨著皮蛋叫走七七，其他貓咪也都四散開來。我實在放心不下，也出于好奇，悄悄跟了上去。

“老大，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懲罰我吧。”還沒等皮蛋開口，七七就先負荊請罪道。

只見七七端坐在廠房中央，一束月光從窗外灑落，正巧打在他身上，頗有一副審訊味道。皮蛋的雙眼在黑暗中發出清冷的反光，圍繞著低著頭的七七緩慢踱步著、審視著。

“你知道他們吃了什么嗎。”皮蛋的疑問句永遠都帶著一種下達判決的壓迫感。

“不、不知道……”七七依然低著頭，他小聲回應說。

“耗子藥。”

皮蛋的聲音如尖刺般貫穿我的耳朵。

緊接著，是一片死寂。

片刻后，我聽到輕微的抽泣聲，是七七的。

“草藥能讓他們吐出來一些，但作用不大。耗子藥連人類都能毒死，更何況是我們體型較小的貓咪。當然，我說了，要看他們的造化。如果劑量微弱，只是稍微舔舐了一些，應該還有希望。”皮蛋的聲音有些顫抖，她似乎在強壓著自己的情緒。

七七此時已泣不成聲。平日的他是那樣跋扈，此時就像一只暴雨中的小奶貓，被無助與恐懼包圍著。

當然，還有自責。

“你們不是不吃人類給的食物嗎？為什么會吃到這種東西？”皮蛋也緩了好久，才繼續問道。

七七搖搖頭，他哽咽道：“我們翻找的垃圾桶，看到有完整的包子，就……”

“就沒忍住，吃了。”

“嗯……畢竟兄弟們好久沒有吃到這么干凈的事物了……所以……所以沒有忍住……而且那是人類不要的吃的，我們怎么知道會……”

“吃了很多……但是癥狀沒有特別嚴重……”皮蛋沒有顧忌七七的哭訴，她陷入到沉思中，“包子不是直接投藥的食物，應該只是蹭到了。你們當時覓食的地方在哪里？”

“在、在后街的第三個巷子里……”

“第三個……那里是！”皮蛋突然提高了音量，她猛然轉過臉去，直逼七七面前：“我不是說過，要遠離那里！”

七七被嚇得連連后退，身上的毛也都豎了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兄弟們太餓了……實在是……太餓了……”說著說著，七七再次痛哭起來。

“吃一口人類給的食物，對你們來說真的很痛苦嗎？”皮蛋沒有要放過七七的意思，她步步緊逼，沒有給七七喘息的機會，“你明明知道，人類的友善與邪惡是可以分辨的。卻一味地給大家灌輸人類都是罪惡之輩的觀念。”

“可是……！”

“結果呢？結果是，我們流浪貓根本不可能完全擺脫人類。即便是不吃人類手中的食物，也不得不去吃人類丟棄的食物。這二者，你認為，有什么區別嗎？”

“但至少證明……人類的確是罪惡的！就算是他們丟棄的食物，也充滿了危險！”七七的情緒徹底崩潰，他大聲哭喊出來。

雙方的爭執聲在寂靜的夜晚里不斷擴散開。

我下意識后退了兩步，不想撞上了一團毛茸茸——是多米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