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她們各自離去，偌大的北府頓時空曠，曾經熱鬧的北府一瞬間顯得如此荒涼落寞。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遠行。雖然，我還沒想好自己究竟該去哪。或者說，我離開北府，自己究竟能去哪。

我住了這么多年的房間如今突然要離開，內心深處還是有著諸多不舍。房間里的一切，都有著同樣深厚的感情。

“長憶！紅梅她們人呢？怎么我一個都沒看見？”

唯一還在府里的人只剩下墨塵霜了。她看到空闊無比的北府很不習慣。

“她們，都已經走了！”

我看起來面無表情，云淡風輕，其實內心深處有著許許多多的不舍。

“走了？她們去哪了？”

墨塵霜滿臉的疑惑加上詫異，她不知道紅梅她們離開北府后究竟能去哪，其實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我給了她們盤纏，她們可能會回到自己原本的家鄉，又或者出去遠行。不過這天下之大，總是會有她們的容身之處！”

“那你呢？你怎么在收拾東西？難道你也要走？”

她看見我正在收拾東西。

“是啊！我也要走了！以后再也不會有什么大將軍，也再也沒有北府的公子了！”

“可是，你要去哪？你又能去哪？你在北府，在京城生活了大半輩子，現在你跟我說你要離開，我實在不知道離開京城后你能去哪里？”

這個問題讓我愣住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其實我也不知道。慢慢看唄，這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所。或許會做一只閑云野鶴，又或者去浪跡天涯！”

“那我呢？你是打算丟下我一個人？”

她看著我，她的眼神讓我不敢跟她對視，我低下頭繼續收拾。

“你跟我說，你是不是打算丟下我一個人？”

“我，我…我沒有！我沒打算丟下你一個人！”

“那你為什么什么都不告訴我，要不是我今天發現你在收拾東西，你是不是打算不辭而別！”

她的語氣，想質問，又像是呵責。

“我…我想帶你一起走的。本來打算一切都準備好了再告訴你的，沒想到……”

“帶我走？……你怎么知道我愿意跟你走？若是我不愿意走呢？”

她的目光閃過一絲懷疑。

“怪我怪我，還沒問過你就自作主張，那你愿意？……”

“我愿意！”

她笑著，走上來擁抱了我。

“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依靠了。不管你去哪，我這輩子都跟定你了！”

她緊緊擁抱著我，在我耳邊輕聲耳語到。

“好！——”

兩人緊緊相擁。

“那我也回去收拾點東西！”

說罷，她也回了房間。

北府外，我牽著南宮漓的手慢慢走向龍府。

“阿叔！這是要帶漓兒去哪？”

南宮漓稚嫩的臉滿是疑問。

“漓兒，阿叔帶你去見一個阿叔的朋友，阿叔要出去辦事，這段時間你得先住在那里可以嗎？”

“阿叔也要走嗎？”

她顯得很失落。

“阿爹走了！阿娘走了！阿祖母也走了！紅梅阿姐她們也走了！現在連阿叔也要走嗎？一夜之間，你們都走了！都只留下漓兒一個人！”

她語氣很委屈，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了一樣。

“漓兒乖！我們雖然走了！但是會回來的！等到漓兒長大了，阿叔就會回來了！”

“可是，為什么阿叔要獨自丟下漓兒，不帶漓兒一起去呢？”

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神里是疑問，又要是質問。

“因為，路很遠！”

“阿叔也要去給漓兒摘星星嗎？”

她的眼神里是孩童的稚嫩與真誠。

“對啊！阿叔也要去給漓兒摘星星，我們都去給漓兒摘星星，這樣漓兒就會有很多很多星星。那時候整個京城的孩子都會羨慕漓兒的，羨慕漓兒有這么多星星！”

“好耶！好耶！漓兒會有好多好多星星耶！”

小孩子總是這般單純，與世無爭。

我牽著她，她牽著我的手蹦蹦跳跳的走著。

進了龍府，龍落辰看到我，又看了一眼我身旁的南宮漓，很是疑惑。

“長憶！你…你這是？……”

他指了指南宮漓，根本不知道什么情況。

“落辰，有件事我得麻煩你！……”

我似乎有點難以說出口。

“是她嗎？”

他倒是很懂我，已經猜出來了一些，指了指南宮漓。

“對！我馬上就要走了！想麻煩你照顧一下漓兒！”

“你要走？”

他聽完一臉震驚。

“你要去哪？”

“我阿叔要去很遠的地方給漓兒摘星星！——”

我還沒說話，南宮漓反倒蹦蹦跳跳的回答道，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摘星星？……”

這讓他更加疑惑了，示意我希望我到一邊去跟他單獨聊聊。

“漓兒乖！阿叔和這位叔叔有悄悄話要說，你先一個人玩會兒可以嗎？”

“那好吧！——”

漓兒很不情愿地松開了我的手。

“不是，這什么情況啊？什么摘星星？”

龍落辰趕緊將我拉到一邊。

“其實，我已經辭官準備離開京城了，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跟漓兒開口，她還那么小！不得已才撒了謊騙她！”

“辭官！——”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

“你沒跟我開玩笑吧！你辭官？現在辭官，你想去哪？還有，你又能去哪？”

“我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許做一只閑云野鶴，又或者去浪跡天涯，再或者歸隱田園。”

“你真的想好了嗎？”

他最后還想勸一勸我，其實是想挽留我。

“嗯！這么多年經歷了太多太多了。父親走了，月曦走了，如今母親也走了。我想，也許北府并不是我的歸宿。我想去尋找我自己的歸宿！”

“好吧，既如此，我也就不再勸你，也不強留你了。漓兒我會幫你好好照顧的！”

“多謝！”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還是說，你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不知道，我想，我應該是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吧！”

“人們常常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人們常用這句話來修飾離別，以前我不懂，現在我好像懂了！”

“是啊！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就此別過了！”

“此去一別，恐怕此生再難相見！我希望你過得好，另外，你若是想回來了隨時可以回來，我龍府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謝謝，謝謝你！”

“長憶！兄弟告別，這不和我擁抱一下嗎？”

“好！那必須的！”

我們緊緊相擁，相擁而泣。

“再見！保重！”

我們最后用哽咽的聲音告別。

“走了！”

來到南宮漓跟前，我蹲下來，眼角已經濕潤了。

“漓兒乖！以后在這位龍叔叔家里要乖知道嗎？阿叔不在的日子里要好好吃飯，要健康長大知道嗎？”

“漓兒知道了！阿叔也要記得好好吃飯，要記得早些回來！”

“漓兒放心！”

最后，我哭著擁抱了她。

“走了！”

龍落辰牽著南宮漓看著我離開的背影。

“阿叔！我等你回來！——”

“好！——”

我擦去眼角的淚水轉身回頭，露出一個微笑。

“塵霜！我們可以走了！”

回到北府，一切準備就緒。

“好！那我們走吧！”

我們將各自的行李全部送上府門口的馬車上。

“再見了！”

在北府門口，我不舍的跪在府門前，朝著自己生活了整整二十五年的北府磕了一個頭。

我起身，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頭上了馬車。這次，我來駕車。

“駕！”

馬車緩緩出動。

“塵霜！你有沒有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

“真的嗎？不管我要去哪里你都會陪我去嗎？”

“對！不管你去哪，我都會陪你去的！哪怕是天涯海角也不例外！”

“天涯海角我可不去！”

“那你想去哪？”

“不如，你跟我回家吧！回我的家！我想回家看看！”

“好！那我陪你回家！”

出了京城，一路向南。

我們兩個人一路上走走停停，一直到第二年的春天走才到達南疆。

“塵霜！前面就是安平城了！我記得，那里便是你的家鄉！”

我通過了安平城的入城檢查，馬車進了城。

“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城外山上的墨家村，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好！那我們繼續出發！”

馬車緩緩出了城，按照墨塵霜所指的方向，徑直來到了一座山下。

墨塵霜激動地下車。

站在山腳下，她已經按耐不住激動地心情，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情。她抬頭看看山上，那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

“墨家村，好久不見！我墨塵霜回來了！——”

她激動地往山上走去。

“慢點！慢點！”

通往山上的道路一條冗長的整齊的臺階。

“老伙計，又要辛苦你了！”

我下了車，看了看眼前這一條看不見盡頭的臺階，撫摸了一下馬兒的鬃毛。馬兒回應的叫喚了一聲，似乎是聽懂了。

我牽著馬，馬拉著車走的很慢，也很顛簸，墨塵霜則走在前面。

走過了一段很長很長的臺階，來到山的深處，這里真的有一座村莊。

墨塵霜推開一扇籬笆門，我牽著馬跟在她身后。

我四處觀望了一下，這里有縱橫交錯的農田，有成群結隊的雞群，有整齊的房屋。

“霜兒？是你嗎？”

我們正觀望著，身后傳來一個聲音，詫異地回頭時，看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霜兒，真的是你嗎？”

老人老淚縱橫，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伸出年老的手顫抖著撫摸了一下墨塵霜的臉頰。

“阿婆！是我，好久不見，我回來了！”

“這么多年沒有你的消息，我們還以為你已經遭遇不測，沒想到今天還能看見你！”

“阿婆！我沒事，這些年我一直都好！”

她們兩人相擁而泣，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容。

“這位公子是？……”

阿婆看見了我，略顯疑惑。

“霜兒，這位公子難道是你相公？好啊，我太高興了，霜兒不僅還活著，還找到了一個好人家！”

“哎呀，阿婆！你別亂說，他還不是我相公！”

她臉紅了，害羞了。

“你可別騙阿婆！阿婆雖然老了，但是還不傻。不是相公他能送你回來，不是相公他能陪你回來。不是相公的話，你臉紅什么啊！”

阿婆一臉高興地大笑起來。

“哎呀，阿婆！不是，我和他還沒成親了！”

“啊！——還沒成親啊！”

阿婆看起來有點失望。

“沒成親沒關系啊，既然來了就在這里成親，到時候我讓全村人都來給霜兒見證！”

“哎呀，阿婆！——”

越說墨塵霜似乎越不好意思。

“霜兒來！阿婆帶你看看你以前的家！這些年你雖然不在，但是我們啊，一直都有打掃，之前也幫你重新修了一下。就是期盼著有一天你能回來，這不，可把你給盼回來了！”

“謝謝阿婆！”

阿婆帶著我們一座木屋前，推開門，一切看上去都顯得煥然一新。

“真的！這和我記憶里的家一模一樣！”

墨塵霜環顧了一下，非常高興。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以后你們兩個就在一起好好過日子吧！阿婆就不打擾你們兩個小年輕了！”

阿婆笑呵呵地離開了。

我看了墨塵霜一眼，她害羞地跑開了。

幾天后，在墨家村全村人的見證下，我和墨塵霜舉行了簡單的婚禮，正式結為夫妻。

建初十一年春，一代傳奇將軍北長憶歸隱田園，并改名云長憶。這一年，我二十六歲。

一天，我正在在桌子前看書，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塵霜跑過去開門，進來了一群墨家村的父老鄉親。

“大家都別站著了，趕緊進來吧！”

父老鄉親走了進來。我趕緊放下書，起身迎接。

“那個，我家這孩子吵著要見你，沒辦法，只好帶他過來了！”

一個中年女人指了指牽著自己手的兒子。我看過去，一個小男孩害羞地躲在媽媽身后。

“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是我家這孩子，特想看書，但是我家實在是有點困難買不起書，這不是聽說云公子你帶了不少書，所以他吵著要過來找你借書！”

“這樣啊！沒關系，想看書是吧！我這有很多可以隨便看！”

害羞的小男孩一直躲在媽媽身后。

“你這孩子！一直躲著干什么？快出來見見！”

害羞的小男孩走了出來，似乎是因為不好意思，眼神一直回避。

“多可愛的孩子啊！不知道幾歲了？”

“云公子，他已經六歲了！”

“六歲？沒有上學堂嗎？”

我蹲下來近距離的對視著這個害羞的小男孩，只不過他的眼神一直回避，也不知道為啥不敢看我。

“云公子有所不知。我們這墨家村啊，比較貧苦，根本沒辦法讓孩子上學堂，而我們本來也就沒讀過什么書，也沒辦法教他們！”

“這樣啊！——”

聽到這里我愣住了，看了看這個害羞的小男孩，又看了其他幾位躲在媽媽身后的孩子，一個想法在我腦海里閃過。

“這樣吧！各位父老鄉親如果不介意的話，我看那里還有一大片空地沒有使用，我想在那里修一座木屋，就在那里辦一座學堂，各位父老鄉親如果愿意的話了，便可以送孩子們，我可以教這些孩子們！”

“可是，云公子，我們根本交不起學費啊！——”

這位母親很愿意，只是奈何家庭條件實在是困難。

“大家不用擔心！我教孩子們不收費的，大家不用教任何費用，只需要帶孩子們來就好了！”

“真的嗎？云公子，你說得是真的嗎？”

這位母親喜極而泣，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只需要帶孩子們來即可，我來教這些孩子們！”

“謝謝！謝謝云公子！”

他們感動的熱淚盈眶，都想跪下來感謝，但是都被我制止了。

“云公子是我們墨家村的大恩人啊！”

“過幾天我便開始在空地上修木屋，等到木屋修好了，孩子們就可以來上學了！”

“謝謝，謝謝云公子！”

第二天，我便開始修建用作學堂的木屋。

“云公子！我們來幫你了！”

我剛開始修建，一群中年男人便跑過來幫忙。

“云公子既然是為了我們的孩子，那我們怎么能讓公子一個人做，我們豈有理由不聞不問！”

說罷，他們便開始忙活起來。

木屋很快就修好了，學堂也正是開辦。塵霜說，這是墨家村第一座學堂，也是唯一的一座。

屋前有縱橫交錯的田野，有看家的黃犬，也有鳴聲不斷的雞群。屋前屋后有著盛開的桃園，屋內是一間簡易的學堂。而我，則成為了這里的教書先生。

我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轉身看向底下坐著的一排排孩子們，他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他們或許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坐在學堂里。從他們的眼神里，我看見了他們對知識的渴望，看見了他們遠大的理想和抱負。

“我姓云，叫云長憶，是大家的教書先生。”

“先生好！”

孩子們一同站起，朝我深深地一鞠躬，我也朝他們深深地一鞠躬。

“今天是第一天，各位孩子們有沒有什么想問的，沒有的話，我們便要開始了！”

孩子們看著自己桌上的書籍，一個個愛不釋手。他們的書籍，都是我從北府帶出來的藏品。

“先生！先生！”

一個小男孩舉手然后站起來。

“聽聞先生來自京城，此前在京城為官，先生一定知道北長憶大將軍吧！”

“我不僅知道北長憶大將軍，還跟他是多年的故友，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問這個？”

“我有一個理想，就是成為像北長憶大將軍一樣的大英雄，但是從來沒聽說過他的故事。所以想請先生給我們講一講北長憶大將軍的故事！”

我正猶豫著。

“是啊！先生，就給我們講講嘛，我們也想知道大英雄的故事！”

其他孩子們應聲附和道。

我看著他們一個個真誠而又滿懷期待的眼神，于是決定給他們講一講，我的故事，但是我從未告訴他們我就是北長憶。

“好！既然你們想知道，那我就給你們講一講！”

“好耶！好耶！”

孩子們一個個工整的坐著，認真聆聽著故事。

“建初元年冬，新皇剛剛登基不久，便起兵北上意圖收復失地。此時北長憶年不過十六歲，已然是征戰四方的大將軍……”

說話間，思緒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天……

“最后，北長憶大將軍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率軍出征，從此再也沒有歸來！……”

“好了！這就是北長憶大將軍的故事，我知道的就是這些，已經全部都告訴你們了！”

孩子們緊閉雙眼，聽著入了神，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我看著他們，也沒有第一時間吵醒他們，不經意間看向窗邊時，卻發現了同樣入了神的墨塵霜，想來，她也偷聽了很久。

“孩子們！故事講完了！”

孩子們這才從故事中緩緩回過神來。

“原來，這就是北長憶大將軍的故事啊！——”

故事說完，孩子們久久未能平復。

“我也要做大將軍，做一個像他一樣的大英雄！”

最初那個想聽故事的小男孩激動地說，激動的心情溢于言表。

“好好好！孩子們，我們開始上課吧！”

“好！——”

孩子們異口同聲，開始做好上課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