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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

獅陽五個頭顱盡出,怒目圓睜,瞳孔血紅。

似是記起了文添的囑托。

五張血盆大口張得碩大,卻沒有滾雷般的嘶吼發出。

直至現在,才有些史前兇獸的模樣。、

文添隱隱都有些不敢與之對視。

五種真意在狹小的空間迸發,像是夏日的螢火蟲,美麗而絢爛。

文添竹簡真靈外顯護體,加上甲光向日金鱗體覆蓋,才沒有被那爆裂而又熾熱的真意灼傷皮膚。

但也感覺像是三伏天進了桑拿房,然后被一個不知死活的家伙,往燒得通紅的石頭上澆了整整一大盆水。

獅陽似乎還在消化方才進階的收獲,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眼睛緊閉,滿是享受的表情。

積淀許久,晉級無門,如今遇到文添,也算終于結出了累累碩果。

文添望著空氣中無處安放的真意,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當初黎初不顧身份出手,自己情急之下引動鳳棲侯埋下的保命印記,僥幸逃命。

當時冒著傷勢進一步加重的風險,吸收了一絲那形如鳳凰的火焰,還沒有好好研究其中作用。

怪不得自己對火焰之道感覺不是那么陌生!

文添嘗試著在識海中觀想,竹簡真靈微顫,而后一個細小的火苗出現在密室里。與此同時,也映射在識海中。

那周圍逸散的火焰真意,像是飄飛的柳絮遇上了一個大功率的吸塵器,統統被吸入其中。

獅陽眼球微動,但是依舊沒有張開。

壓迫瞬間解除。

護體的真靈和甲光向日金鱗體褪去。

文添端詳著手中的火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獅陽的五種真意,正安安靜靜地躺在之中,乖巧安詳的像是襁褓里的嬰兒。

那感覺很爽,仿佛是竊取了獅陽的真意。

不,確切來說,應該是復制。

文添掌心一握,火焰收入體內。

境界開始松動,火焰中蘊含的五種真意,就像是十全大補的珍品,霎時間滋潤起文添的肉身和識海。

文添肉身表面有火光升起,肉身之中的雜質被焚化為煙塵。若不是身上這青衫也是城主吳江楓賜予,恐怕一會兒便避免不了和獅陽坦誠相見的尷尬。

文添第三根竹簡上,霎時出現了“焚,爆,灼,迸,焦”五個大字。

不到四品,卻可以吸收真意的力量,并且能夠為之所用,恐怕那些謫仙金仙一旦知道,必要速速殺他以絕后患吧。

文添于識海之中,認真端詳起自己的竹簡真靈。

那竹簡共有七片。

六、七片被那死氣侵犯,還是烏黑的一片。

那是文添有史以來見過最烈的毒,能讓一個謫仙不斷跌境,肉身腐朽的劇痛,哪怕只吸收了一絲絲,都污染了文添的兩片竹簡。

再看看其他。

第一片竹簡上刻錄著自己所綁定的物品和生物,青山劍宗所獲的軒轅,書蟲書癡,還有至今未還給墨染的竹刀汗青......

那小家伙自從上次吃過詩文后,居然還沒醒,也不知道如今情況如何,一直蜷縮在不起眼的角落,像個冬眠的小松鼠,又像是偽裝成樹枝的竹節蟲,一動不動。

要是撐死了,文添可得問問玲瓏珍寶閣的肆要個說法。

第二片竹簡上有個迷你的鳳凰火焰,方才便是從那處喚出火苗,還有一個淺淺的雷電符號,似乎是當時在房間內與鳳棲侯打斗,吸收的一絲陣法產生的天雷。不過顏色極淺,若不用心去看,很容易認為是竹簡本身的花紋。

第三片竹簡上,才是剛剛顯露的五個真意。

奇怪的是,之前幫助韓非領悟的“穩”,未在其中。

第四、第五還是空白。

家底還是相當豐富的。

文添感覺只要自己愿意,隨時都可以進入御靈境。

就在臨門一腳之時,他硬生生把自己已經跨過去的腳收了回來,進階戛然而止。

厚積薄發的道理,古外今來的仁人志士們講過太多遍。

除非壓制不住境界,否則,他不會輕易晉入三品。

雖二品巔峰,三品之內,依舊難逢對手,又何必著急提升修為。

文添這邊輕松地像是在喝茶,相較之下,獅陽那邊要費勁得多,足足半晌功夫,獅陽才從晉級之后的余韻中掙脫出來。

如同接受了一場洗禮,周身大汗淋漓。

獅陽看見文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師傅在上,受徒兒一拜!”獅陽五腦袋投地,發出轟隆的響聲,密室堅固的地面都被砸出了一個大坑。

就好像上一世過年時討要壓歲錢的小孩兒,在不銹鋼盆上磕的勁道越大,盆越扁,表示心越誠。

“獅兄,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文添上前去托起獅陽,卻忘記了二者的修為差距。

任憑他使了天大的氣力,都無法托起今非昔比的獅陽分毫。

“父親有言,以我這悟性,四頭已然是此生極限。越往后,機會便越是渺茫。”獅陽是發自內心地感激,“若父親泉下有知,我是死也瞑目。我這一脈火焰獅,如今僅存我一人。今日拜師,也算心中有了寄托。”

“這使不得,獅前輩,以后我們以兄弟處之便可。”文添搖頭。

他怕到時候獅陽識別自己的真實身份,鬧出師徒反目的戲碼。

屆時有了師徒之名,反倒給自己添亂。

獅陽猶豫片刻,答道:“若是文兄嫌棄,我給文兄當坐騎也行!”

文添搖搖頭,“我習慣自己趕路,不需要坐騎。不必如此的獅陽,若是認我為師,我自會全力助你提升修煉,可你我實力懸殊,我如何行的了為師的本分?若你忤逆,叛出師門,為非作歹,壞我師門名聲,我又如何牽制得了你?”

獅陽聞言,聽懂了文添話里話外的憂慮,對著自己的火焰之道,立下天地誓言。

“我獅陽,對大道起誓,今日拜文添為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不可忤逆分毫,不管文添今后是何境遇身份,誓死追隨,別無二心。”獅陽聲如洪鐘,大道誓言頃刻立下,倒是和那郭文脈如出一轍。

“何必如此呢?”文添苦笑,“罷了,我先前有個記名弟子。你雖然修為比他高深許多,不過其他方面還有待考察,暫時也是記名吧。”

獅陽聞言,又對著文添拜了幾拜。

獅陽一個粗人,文添自然也不會要求他行那繁瑣的拜師禮節。

文添松了口氣。

這似乎是最好的結果,大道立誓,若有違背,圣人之下,皆會自食其果,輕則前路斷絕,重則當場殞命。

這獅陽,徹徹底底站在自己這邊了。

“從密室出去,你就說我突破遇到些岔子,多虧你出手,我才僥幸晉級到二品巔峰,這是第一點。”文添叮囑道。

“好的,師傅!”獅陽瞪大渾圓的眼睛,這才片刻工夫,師傅怎么便從二品中段躍遷到二品巔峰,而且,有種水滿則溢的感覺。

“第二點,你我在外依舊是朋友關系,不可叫我師傅,不可對我太過恭敬,就連鐘卿,也不可透露分毫。”

獅陽點頭,“那你姐姐呢?”

文添猶豫了片刻,“給她個驚喜,暫時先別告訴她,后續我帶你回大澤,再給你場機緣。”

獅陽欣喜點頭。

“第三,隱藏你五個腦袋的事實,將境界,給我死死壓制在四品中段,這個你可有方法?”文添詢問道。

“這個簡單。”獅陽舒展了下筋骨,兩個腦袋瞬間消失,“本就是隨我心意化形,至于境界壓制,倒也簡單。扮豬吃老虎,我爺爺年輕的時候便沒少干,特意給我傳授過一門斂息法門,極為好用。”

“現在你戰力如何?”文添詢問。

“縱是那赤焰城主吳風云來了,我也能與之一戰!”獅陽英姿勃發,一頭火紅毛發锃光瓦亮。

“行了,化為人形,我們出去吧。”文添揮揮手。

二人并肩走出密室,在通往獅陽正房的岔路口,文添和獅陽闊別,一個人徑直前往東側廂房。

文添輕聲扣了扣廂房的門。

無人應答。

孤男寡女同處一寢,畢竟還是不方便。

文添嘆了口氣,看來,要在庭院里過夜了。

他像個在外和狐朋狗友應酬了一天,回來晚的丈夫。

有些頹然,些許疲倦。

文添正欲轉身,楚夢蛟的聲音傳來。

“進來。”

文添進門。

楚夢蛟已經換了一身嫩黃的睡衣,坐在床上看著文添。

“晉級了?”

“嗯。”

“為什么不讓我給你護道?”

“獅前輩他修為高深,會更穩些。”

“切,也不就一個四品真意中段,還不是入流的那種?真要生死廝殺起來,我楚夢蛟也不懼他!”

“姐姐說得對!”

“你就是不信任我!”

“真沒有!”

“你就有!”

文添和楚夢蛟你一言我一語爭了許久,楚夢蛟才作罷。

“你睡哪里?”楚夢蛟把床讓出了半邊,臉紅得像個紅蘋果,“你發誓不碰我,就可以睡床邊。”

“不用了。”文添已經從儲物空間里拿出一套被褥,鋪在地上。

“哦,隨你,有床不睡睡地上。”楚夢蛟見文添沒有一起睡的意思,心里有一絲絲若有若無的失落。

剛剛還擔心這臭小子占自己便宜,結果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接下來,有什么打算?”楚夢蛟問道。

“先拿下赤焰部落,然后以此為據點,向周圍輻射。”文添眼睛中能迸發出精光,“這幽冥洞天也太棒了,到哪里找這種沒有散人、謫仙的世界。”

“好。”楚夢蛟也沒有太多的想法,文添愿意做,那就做吧。

文添想想,從懷里掏出方才鐘卿的那本《勸學》。

“你要寫詩嘛?”楚夢嬌來了興致,從床上一躍而下,湊到文添跟前。

“這鐘卿很多想法不錯,不過有些粗糙。”文添擺好筆墨紙硯,開始批注,“我給他改改吧,也算,拋磚引玉了。”

“我給你磨墨。”楚夢蛟接過那塊兒墨,“就用這么差的?我送你一套唄。”

“不用不用,再差的筆墨,能寫出好句子來就行。”文添淺嘗了一下被富婆拿錢砸臉的快感,暗暗告誡自己不能走上吃軟飯這條不歸路。

但想想吳江楓和劉冰清,文添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有了個了不起的開端。

文添提筆,在鐘卿《勸學》的扉頁,寫下“君子曰:學不可以已。”

這是荀子言論,用于開篇明義。

“鐘卿認為,師傅一定比學生博學,因此學生一定要尊敬老師,不可忤老師的教誨,不可辯駁,不可爭辯。”文添搖搖頭。

“有什么不對嗎?對待老師,要像是對父親一樣尊敬。”楚夢蛟疑惑。

“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文添指正到,提筆在《勸學》上寫到,“青,取之于藍,而青于藍;冰,水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繩,??以為輪,其曲中規。雖有槁暴,不復挺者,??使之然也。故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

楚夢蛟“嘶”的發出聲響。

急忙拿出一張絲帛,開始抄錄。

文添撇了一眼,也不阻止。

本來便不是自己的作品,自己所謂,也不是為了用這些傳世經典來欺世盜名,只是想通過這些青史留名的詩句,讓這幽冥洞天,或者是武極大陸,更好一些。

他巴不得這些圣賢的文字,廣為流傳,婦孺皆知。

之所以每次都不署名,是為了避免過多的解釋。

若是西楚皇帝看了此文,執意要刨根問底找這荀子是何許人士,自己總不能那仲白或者韓非去冒充吧。

文添細細研讀,不時批注上自己的看法。

荀子也好,韓愈也罷,他們的言論更像是引用,用來和這方世界講講道理。

文添自己也有頗多的見解。

畢竟他是來自一個教育理念領先了數個時代的世界,哪怕是一些已經被視為文化糟粕的東西,拿出來也足以在這幽冥洞天掀起不小的風浪了。

楚夢蛟從一個精致的長條形盒子里拿出一小根熏香,輕輕放在旁邊燃著燭火的燭臺上,而后又為醉心注解的文添泡了一小壺茶。

看著楚夢蛟跑來跑去的樣子,文添算是懂了什么叫紅袖添香的樂趣。

不知過了多久,文添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待筆墨干透,合上勸學的書冊。

一旁楚夢蛟已經趴在桌上熟睡。

文添輕輕喚了幾聲,也沒有應答。

文添猶豫了片刻,還是將她抱起,放在了床上的軟塌上。

而后一揮衣袖,熄滅了房間里的所有燭臺。

躺在地上,慢慢入睡。

房門外不時傳出些水花聲,應該是胖鯉魚躍出水面又落下的聲響。

難得夜色靜謐,又有佳人臥榻在旁,所出環境尚還安穩,文添緩緩睡去。

黑暗里,楚夢蛟嘴角微微上揚,輕輕翻了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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