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會差不多該派人出來了吧。”星靠在馬車椅背上，擺出一副思考的樣子，“不知道會是誰來接呢？卡洛斯，拜爾芙蘭？呵呵，希望那些家伙不要全跑過來，教會可不能空著。”

簡單地發散了下思緒，星輕輕挪了挪胳膊，讓睡在自己旁邊的韻律能更舒服點。星的身高和韻律差太多，以至于就算坐下，韻律也只能夠到星的胳膊，離肩膀還有一點距離。此時，韻律已經靠在星的胳膊上睡去，睡著后的小臉看上去相當可愛，讓人覺得如果現在吵醒她會有強烈的愧疚感。

林間小路上，寒風呼嘯而過，一輛造型古樸的馬車從樹林間駛過。在魔導工具普及的現在，這種純粹的木制馬車已經相當少見，木頭制的骨架上隱約可見磨損的痕跡。車廂上的篷布也是飽經風霜，在日曬雨淋下出現了幾個破洞，讓人懷疑寒風會從洞中跑進車廂里。然而，這一切都只是表象，在馬車看似脆弱的木制橫梁下，是銘刻著符文的魔導機關，就連座位底下都藏著恒溫符文，讓車廂內部即使在嚴冬也能仿若春天一般溫暖。

冬日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落下，像是細碎的黃金般灑落在馬車的篷布上。在減震符文的作用下，時不時顛簸的車廂如同輕晃的搖籃，讓車廂里時刻縈繞著一股令人心安的氛圍。客人坐在車廂里，就仿佛回到了以前那種簡樸悠閑的鄉村時代。這對于習慣了魔導機械的人來說算是種不錯的體驗。

“歡迎各位搭乘鄉土風味旅游車。幾位是來旅游的嗎，這樣的話我知道幾個不錯的景點。”負責駕馭馬匹的車夫向后面的眾人推薦道，“說到晨曦高地啊，那可是最年長的至高騎士——盧斯大人的故鄉。幾乎每一個騎士學徒在踏上旅途前都要在那位騎士之主的故鄉立下誓言，以此開始自己的騎士修行。如果你們要去旅游的話，那就一定不能錯過這些景點，里面包括盧斯大人曾使用過的騎士練武場，刻有劍痕的斬擊之巖，以及曾用于練習冥想的安寧之樹……”

“直接去騎士莊園，走后面那條路，拉到后門就行。”沒有管車夫的話，星直接把錢袋子扔了過去，看上去一點也不準備交流的樣子。

接住星扔過來的錢袋，車夫的臉上扯出了個尷尬的笑容：“原來幾位是本地人啊，那我就不打擾了。你們在后面先歇著吧，這點路很快就到。”說完便放下幕簾，專心操縱馬車了。

“話說為什么我們還做這種車啊，不是有更先進的魔導車了嗎？”坐在對面的吉特小聲問道。不同于星發明的魔能摩托，這個時代的魔導車不光笨重而且價格不菲，但就算是這樣也比這種為了旅游體驗而特意改造的觀光馬車要快上不少。

“這是旅游特別套餐，我家那邊已經變成景區了，不坐這種車就要買門票。”星不緊不慢地陳述著事實，“那樣反而不劃算。”

聽到星的話，吉特的臉頓時扯動了一下：“……你連自己的錢都賺啊。”

星別過頭，表示自己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這些都是盧斯以前做的決定，盡管她繼承了盧斯的身份，但她現在可不準備解釋這種令人尷尬的事。

話雖如此，但這也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只要出示相關證明，星他們完全可以免去門票。真正讓她選擇坐馬車的是另一件事。

在避免了一場古怪的解釋后，韻律嬌小的睡顏映入星的眼簾。這輛車的車廂環境處理得不錯，比一些旅店的環境還要好，以至于韻律就算坐著也能睡得很熟。似乎是夢到了什么開心的事，睡夢中的韻律嘴角微微上揚，些許口水從張開的嘴邊流出。

“真是苦了這孩子了。”溫柔地擦去韻律嘴邊的口水，星回想起這一路上的顛簸。

自己實在是抓得太緊了，從探索遺跡起她們就沒有好好休息過，更別提之后還與瘋神大戰了一場，無論戰姬的恢復力再怎么優于常人，這種消耗對她們來說也實在是太大了。

這不，吃完飯不久韻律就撐不住了。之前在馬車上說自己要睡一會兒，結果眼睛一閉就進入了夢鄉。

讓妹妹能休息一下，順帶享受度假的風光，這才是她選擇坐觀光馬車的主要原因。

星有些愧疚地想：“雖然危機將至，但也要注意休息啊。”

她看向對面的吉特，關切地說道：“吉特，你也睡一下吧。已經沒什么事了，接下來的路我看著就行。”

對于星的關心，吉特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我已經改造過了，待會兒打個盹睡兩小時就行。”

“是嗎。”見吉特還沒有休息的意思，星又轉向了吉特旁邊的瑪雅，“那瑪雅你，哦對了，你跟我一樣不用睡覺的來著。”

“呵呵，星姐姐也知道啊。”瑪雅的尾音上翹，聲音里帶上了些許愜意。她此時脫力地靠在椅背上，整個人顯得懶洋洋的。盡管不用睡覺，但心理上的壓力還是需要緩解的。

看著車廂里的兩位戰姬和一個改造科學家，星這時候才發現她身邊似乎一個正常人都沒有。

嗯，達克斯的話勉強算正常人，但照這個時間來看的話他應該也把自己給改造了。星回憶起了自己之前從達克斯的實驗室里偷來的資料：“希望他不要跟我一樣把自己改造成一個大鐵坨子，那種感覺可不好受。”

想到這兒，星又不禁回想起自己在東帝國做的那些布置。雖然星的前身羅凡是一名科學家，但這并不意味著她在這方面一竅不通。恰恰相反，如果不是對權力有著極致的掌握，她根本不可能在那種絕望的情形下完成拯救同胞的壯舉。她當然知道該怎么收集情報，又該怎樣用“溫和”的手段讓那些阻礙自己的家伙乖乖閉嘴。在吸收了盧斯的記憶后，星已經對這個世界的勢力版圖有了大致的了解，什么人需要防備還是分得清的。

“借住”期間，并非只有帝國在竊取戰姬的資料，星同時也在反向竊取著相應的情報，而且做得更徹底一點。不光是帝國科學家的研究成果，星甚至連帝國內部準備施行的政令和來年的經濟規劃都偷了過來。他們也許的確是杰出的科研人員，但活得更久的星明顯要多幾個心眼。總之，雙方該有的試探和監視一個沒少，甚至星還偷得更多一點。

“差不多是結束游戲的時候了。”

腦海中閃過這么一個念頭，星立刻聯系上了A606托管的分身。

“滲透進行得怎么樣了？”

A606的聲音很快傳來，這些日子全靠它的托管，才使得那些分身們能在重重安保之下收集情報。這個過程即使是在和神明戰斗時都沒有停下，可見星對其的重視。

“總計十個分身，潛入初期損失四個，近期又有三個被發現后遭到排除，剩余的三個按照指令進入潛伏狀態。”

“嗯，差不多該結束了，讓那三個去見一見茲科特吧，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星平淡地命令道。表面上她正坐在馬車的座位上發呆，實際上，她卻已經通過之前留下的分身，悄悄連上了東帝國的皇宮。

早在身處東帝國的時候，星就悄悄地將自己的分身投到了帝國皇宮。其中的七個都已經暴露，而剩下的三個星也不準備繼續使用。并非是星放棄了收集情報，而是在對方已經起了警覺的現在，那三個探測器能傳回來的情報少之又少。盧斯認識的那個茲科特可不是什么好對付的家伙。

皇宮的一間書房中，茲科特正端坐在一張華麗的高背椅上審閱文件。冷靜到可怕的面龐使得本就陰沉的茲科特此刻更像是一只黑色的鬼魅，瘦長的手指以一種既不快也不慢的速度翻動著桌上的文件。此時此刻，偌大的房間里除了他之外別無二人，這是獨屬于茲科特個人的時光。雖然普通人在這種環境下很快就會感到不適，但他卻格外喜歡這樣的感覺。這種孤獨感能夠讓他更好地集中精神，發現平常容易被自己忽略的細節。一時間，整個書房只有翻動紙張發出的聲音以一種固定的節奏在房間里回蕩。

突然，房間里唯一的聲音也停止了。手中早已閱讀完畢的文件遲遲沒有翻開，茲科特的手指就這么懸停在紙張上，似乎在等待著什么。他抬起頭，看向了房間正中央。盡管他并沒有拉開窗簾，但透進來的光依舊能讓他看清眼前的客人。

只見三團黑色的“墨水球”成品字形出現在書房中間，像是有呼吸一般收縮膨脹著。三顆球體表面泛起絲絲波紋，依靠魔力將聲音傳了出來：“這也許算我們第一次見面吧，茲科特。”

“吉特的戰姬嗎，這陣子一直在皇宮里游蕩的影子就是你吧。”茲科特的聲音比平常還要低沉幾分，略微思考后發問道：“潛入進來費了不少功夫吧。”

星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操控黑球稀疏平常地說道：“你也是，手下的那些學者破解吉特的加密一定花了很長時間吧。”

聽見星的回答，茲科特的神色竟然變得柔和了點。他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做文章，而是像平常與大臣交流一般問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潛入宮殿的。”

地板上的黑球如實回答：“你的確防得很嚴實，不光是進入皇宮的人員要經過審核，連每一臺送入宮殿內的魔導儀器都要進行嚴格檢測，潛入進來的確不容易，但很顯然，你忽略了那些審查官的行動。”

茲科特挑了挑眉毛，讓黑球繼續說下去。

“對于負責審查新型魔導器的審查官來說，在審查過程中稍微‘借鑒’一下科學家的創意也不是難事，有時甚至會直接拿現成的裝置，改個名字就轉手賣給合適的貴族。而這個過程中的檢查環節終究還是人構成的，你發現不了很正常。”

茲科特平靜地坐在椅子上，對這樣的發言感到毫不意外。自從帝國開始了魔導機械的工業化后，那些嘗到甜頭的貴族都盯上了各類新型魔導機器，能率先取得新型產品的情報往往意味著能取得先機。為此，有不少負責審查官會偷偷與相關的貴族聯系，把開發中的樣品賣出去，以此換得高額的利潤。

“我所設計的太陽能電池和魔能引擎都是泛用性極高的通用產品，那些貴族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價值。只要稍加引導，那些審查官就會把還沒有檢測過的樣品送到皇宮的貴族手里，而我自然就混進來了。”

“嗯，這的確是我沒想到的地方。”茲科特摸了摸下巴，似乎是在認真考慮星的話。

“吉特已經和我一起前去教會了，之后我們會在更正式的場合再相見的。”星說出他們的行程，讓茲科特自己決定接下來的行動。

“還有個問題”，茲科特進一步詢問道，“你和盧斯是什么關系。”

“他是我的原材料。”沒有絲毫遲疑，合成的機械聲音從三個黑球中傳出，“你看上去似乎并不意外。”

“有所預料，吉特這個黑暗教徒這么多年沒有被抓住就是個證明，他的背后一定有某種力量扶持，再結合盧斯的行事風格，推斷出他與教會之間有所交易并不算困難。”

“只不過……”茲科特話鋒一轉，語氣中帶上了些許玩味，“我倒是沒想到他能做到這步，居然把自己完全改造了。”

說著，他的眼神多了些別的意味：“所以說你現在到底算是什么，盧斯？還是一個嶄新的生物？你的這個方法有什么風險嗎？”

“雖然我有盧斯的記憶，但你還是把我當作嶄新的存在吧，現在你可以稱呼我為星。至于風險……大概是喪失記憶與人格吧，我一開始并沒有想起你們的事，變成這個樣子后我也花了點時間才重拾人性。你也知道，重生是需要代價的。”

“這聽上去代價有點大。”

“不這樣可殺不死神明。”星淡然地作出了回應，“最近的出來那個已經干掉了，但之后的那些可沒這么容易對付。”

茲科特一直宛如雕塑般的臉上出現了可見的表情。對于星殺死神明這件事，他并不意外。身為東帝國的皇帝，他早就做好了弒神的準備，真正讓他緊張的是如今神明逐漸突破封印的危機感。他輕輕嘆了口氣：“就你觀察，我們做的這些足夠嗎？”

“不知道。”

星的回答令茲科特有些驚訝，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往常的平靜。他知道這短短的三個字里包含著多少凄涼與無力，在某種程度上，他甚至能感同身受。

只不過這點動搖平日里是絕不能展現在其他人眼前的，也是因為星的身份特殊，所以多說了幾句而已。就在他打算結束對話時，面前的黑球又接著說道：“繼續做下去吧，至少為我們多留一份希望。”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最終還是星搶先做出了告別：“好了，我也該離開了。”

“不多留一會兒嗎，我想我們還有很多事情可以討論。”

“不用了，之后還會有很多機會，真要問的話，就等到日后在談判桌上再繼續吧。”

“呵呵，那就以后再見吧，希望你能配得上我對盧斯的期望。”

星沒有再多做回答，三個水團直接蒸發一般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