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級那年，時光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撥弄得格外漫長。楊十一因一件事失落了許久，為了轉移注意力，他跟隨著當時的潮流，養起了蠶寶寶。那時候，院里院外的孩子們幾乎人手一盒蠶寶寶，一時間，養蠶成了大家課余生活里最熱門的事兒。

那天，楊十一像往常一樣，去干涸的魚池邊的大桑樹上摘桑葉。魚池邊的那棵大桑樹，枝葉繁茂，桑葉又大又肥，是養蠶的絕佳選擇。摘完桑葉準備離開時，他突然看見有幾個大孩子正圍著表弟，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表弟的眼神里滿是害怕與無助。

“別動他！”楊十一心急如焚，一邊大聲喊道，一邊朝著表弟的方向沖過去。可他太過著急，完全沒注意腳下的狀況。就在他快速奔跑的途中，一腳踩空，整個人從魚池邊重重地摔了下去，恰好砸在了魚池的凸起處。

那一刻，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楊十一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緊接著便是一陣嗡嗡作響。他想大聲呼喊，可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無論怎么用力，都發不出一絲聲音。身體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他吃力地掙扎著爬起來，每一個動作都牽扯著全身的疼痛。好不容易，他順著魚池的預留梯爬了上去。

周邊的孩子們看到這一幕，不但沒有關心，反而哄然大笑起來。“這也能摔下去，真笨！”“哈哈哈哈……”那刺耳的嘲笑聲像一把把尖銳的小刀，刺痛著楊十一的心。他滿心委屈，卻不想開口，也實在沒有力氣開口。只能默默地帶著剛剛被欺負的表弟，一步一步，拖著沉重又疼痛的身體往家走。

回到家后，楊十一直接躺在床上，他咬著牙，強忍著淚水，沒有哭出聲來。傍晚時分，姨娘喊著：“楊十一，吃飯啦！”他聽到聲音，雙手撐著床，想要坐起來，可這簡單的動作卻讓他痛得呲牙咧嘴。走到飯桌前，看著平時最愛吃的姨娘做的酸辣雞雜，此刻卻絲毫沒有胃口。

楊十一的異樣，很快就被爸爸媽媽和姨娘們察覺了。在大家關切的目光下，表弟小聲地開口說道：“楊十一掉下那個蓄水池了，摔到了。”大人們聽到這話，瞬間愣住了。楊十一的爸爸媽媽更是臉色大變，連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心急如焚地把楊十一送到了醫院。

醫院的內科住院部里，燈光有些慘白。好在表姐是這里的醫生，也有熟悉的醫生認識。醫生一臉嚴肅，每按壓一個地方，就輕聲詢問楊十一：“這里痛嘛？這里呢？這里？”“疼，就這里。”楊十一忍著痛，指了指自己的腰部。醫生沉思片刻后，說道：“讓他去尿尿看看。”

不一會兒，楊十一的媽媽焦急地跑回來，聲音帶著哭腔：“醫生，楊十一的尿是紅色的，怎么辦？嚴重嗎？醫生？”醫生皺了皺眉，神色凝重地說：“嗯，不好說，你們帶他去做 ct，看看腰部情況。護士長，給這個小朋友拿個輪椅，別讓他走動了。”“好，謝謝醫生。”楊十一的爸爸連忙道謝。

檢查結果出來后，醫生表情嚴肅地看著楊十一的父母，問道：“你們要保守治療還是手術治療？”楊十一的媽媽嘴唇顫抖著，結結巴巴地說：“什…什么…意思，醫..生。”“你們不用急，保守治療就是保住腎臟，手術就是切除。現在他的一個腎臟有內部出血，保守治療費用比手術大，你們考慮一下。”醫生耐心解釋著。“保住腎臟，保守治療，醫生。”楊十一的爸爸沒有絲毫猶豫，斬釘截鐵地說道。

“好吧，你們去辦住院手續吧，我帶楊十一去病房，準備輸液、加氧。”醫生說道。楊十一看到爸爸媽媽離開，被醫生帶走時，一聽到要手術，眼眶瞬間紅了，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不過，當聽到后面不用切除腎臟，只是住院時，他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然而，這一個月的住院時光，對楊十一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他只能在床上翻身，連最基本的大小便，都需要爸媽在一旁協助才能完成。在這單調又壓抑的病房里，楊十一眼里唯一的“朋友”，是隨后住進來的一個小姑娘。小姑娘做了頭部開顱手術，一頭烏黑的頭發全部被剃光了，頭上戴著網紗，下面包著厚厚的紗布。通過他們的對話，楊十一得知小姑娘是出了車禍，腦出血才住進醫院的。看著小姑娘虛弱的模樣，楊十一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命運的殘酷與無常。

一個月后，楊十一出院了，同時也休學了一個月，功課全部落下了。下床出院的那幾天，他感覺自己仿佛忘記了如何走路。雙腳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每邁出一步都無比艱難。那一刻，楊十一的心里充滿了恐懼，他以為自己以后都要與輪椅相伴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最后忍不住奪眶而出。醫生見狀，連忙安慰道：“是這樣臥床久了，腿部麻痹了，自己扶著欄桿慢慢走動，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楊十一的媽媽心疼不已，想要伸手去扶他，卻被爸爸攔住了。爸爸堅定地說：“他能行，讓他自己走。”在接下來出院前的兩三天里，楊十一就像一個剛剛蹣跚學步的嬰兒，扶著欄桿，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練習走路。每一步都充滿了笨拙與恐懼，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挑戰自己的極限。

終于，出院那天，楊十一已經能夠慢慢地行走了。雖然速度很慢很慢，就像當時熱播的《喜羊羊與灰太狼》里的慢羊羊一樣，走一步，停一下，讓人看了既好氣又好笑。

楊十一回到家中，看著熟悉又有些狹小的出租屋，心中五味雜陳。他緩緩地躺在床上，望著有些發黃的白色天花板，思緒萬千。回來的第一餐，是媽媽精心做的，三菜一湯，每一道菜都做得清淡可口。醫生叮囑過，回去后別劇烈運動，飲食方面也要清淡些，等三個月再來復查，看看恢復的怎么樣。

晚秋的風，總是帶著絲絲涼意，透過窗戶的縫隙吹了進來。楊十一想著醫生的話，心里滿是失落。他知道，接下來的半年，自己不能像以前一樣，去河里跑著抓螃蟹和蝦，不能和小伙伴們在田野里盡情地玩游戲了。自由奔跑的快樂時光，仿佛一下子變得那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