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鼎沸的街道上,一輛馬車緩緩駛過,李富貴一手拿著饅頭,一手輕挽著韁繩,身后的車簾被岳桑桑掀開,她遞過來一杯水:“來,喝點。”
李富貴微微側身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順便瞟了眼楚子循:“給楚子循也來點吧,你瞧他嘴唇都起皮了。”
岳桑桑看了眼睡在旁邊的楚子循,又從囊袋里倒出一杯來遞給李富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喝不了,等會兒給他抹點就是了,你駕車趕路太辛苦了,先緊著你。”
李富貴一口水一口饅頭的火速解決,安慰道:“你別擔心,我老爹要是見了我的信,一定會快馬加鞭的趕來,到時候我們就不用啃這些又冷又硬的饅頭了,順便欠你的錢也可以一起還了。”
岳桑桑低頭一笑,其實她早就不在乎那區區十五兩銀子了,只不過想起這一路上的經歷,不禁覺得如夢一般:“沒想到,一個你,一個我,還有楚子循,各個出身大家,來的時候腰纏萬貫,現在卻是連一個子都掏不出來,還得靠變賣行頭維生,當真是世事無常。”
“嗨,錢都是小事了,你想我們這一路把多少人沒見過的,沒聽過的,都經歷了一遍,等楚子循身體好了,我們還要一起參加武林大會,揚名立萬!這些資歷,等回了家,可以給同門們說上三天三夜,那多暢快!”
李富貴韁繩一甩,馬兒的踢踏聲緊鑼密鼓,當初冬的第一片雪花鉆進領口,她們終于抵達了這個傳說中的古妖之遺——落河
岳桑桑望著幽黑廣闊的水面一時失語,不止是被其荒涼無垠的孤寂美感所震撼,還有生理上的不適,腦袋里盡是咕嚕咕嚕的沸騰聲,她怕一張口就會忍不住吐出來。
李富貴撿起一塊石頭就朝河面擲去,咕嚕一聲沉入水中,連一丁點水花都不曾激起,她對于這個被傳的神乎其神的地方只有四個大字——鳥不拉屎。
也不知道這偌大的落河邊際在哪,她駕著車沿著河堤從白天到黑夜,別說是神仙宮殿,就是個人能住的地方都沒有。
車廂里岳桑桑摟著楚子循緊緊依偎在一起,李富貴一看,好嘛,沒她的位置了。
也不知道這河里有沒有魚,她撿來樹枝燃起一個小火堆,挽起褲腿就要下河,冰冷刺骨的河水漠過腳踝,她立時忍不住尖叫:“我真是餓瘋了!這冰天雪地的我居然想下河撈魚!”
她連滾帶爬的跑回火堆旁邊,恨不得把腳都踩進火里:“算了算了,餓這幾頓也不會死,老爹一定會找到我的,到時候紅燒肉,白斬雞,烤羊腿......這些我要一次吃個夠。”
越說越餓,她索性整個人都埋進臂彎里,暗想著睡著就感覺不到餓了。
過了一會兒,她感覺面前的暖意似乎越來越弱了,抬起頭來,火堆里的火苗居然飄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河堤上似乎有一簇簇火苗在移動,沿著遠岸井然有序的排成雙列,正中間懸著六顆詭異的綠光,向著李富貴的方向緩緩遞進。
“桑桑!桑桑!”
李富貴慌不迭的跑向馬車,她可沒忘了這地方是妖界與人間的邊界!
她爬上車,推囊著岳桑桑試圖把她叫醒,接著又拉住她摟著楚子循的手試圖把她拖起來,扯動之間,一抹神秘的藍綠色光芒自楚子循胸口處透過衣料彌漫開來,岳桑桑這才迷迷糊糊的醒來,她立刻察覺到了異常,扒開楚子循的衣襟一看,那顆雀藍色的珠子赫然掛在胸前,并像是被什么東西召喚著一樣懸在半空中。
怎么回事?
這珠子不是被楚子循“吃”了么?
為什么又突然出現了?
難道是和外面的異象有關?
李富貴掀開車簾,只見兩列火苗移動之間竟慢慢衍生出一個個黑影,它們維持著持燈的姿勢,手里的提燈正是那飄在空中的火苗,而隊列的正中突然傳出一陣猛烈的獸吼,一片漆黑中似乎有車輪行駛的聲音。
那六顆綠光越來越近,兩道的火苗也逐漸開始照亮周圍,將那些黑影覆上了顏色,一個個少女神情考究的盯著李富貴等人,她們或多或少帶著點動物特征。
隨著光源交聚,一只長有三個獸頭的怪物從黑暗中慢慢顯現,尖獠利爪,渾身通紅。它的身后,一架矩形的車輦雕琢著道道火形符文,唯一的車壁立于最后,亦是一座巨大的山狀火符,車中的男子發如墨絹,面若春櫻,身著紅黑色織金錦袍,單盤著一只腿,另一只腿掛在車輦之外,雖未著鞋履,腳底卻懸浮著一朵紫色的水晶蘭。
不知此人是妖是仙是人是鬼,李富貴動都不敢動,連呼吸都刻意壓制著,生怕驚動了眼前這堆東西。
岳桑桑心都快掉到嗓子眼了,見對方似乎沒什么要進攻的意思,她壯著膽子喊了句:“你,你們干什么的!”
李富貴嚇得眼睛一瞪,不自覺抿緊了嘴,心里已經在咆哮【你要死啊岳桑桑!】
車上的男子忽而一笑:“諸位護送吾友到我落河地界,既是有事相求,亦成賓客,何必如此生分呢?”
【吾友?楚子循?】
【賓客?我們?】
這說話的調調也和浣柔一個樣,難道他是.....
“你是落河的鎮守之神?赤陌?“李富貴又驚喜又難以置信,她這一天尋來尋去的沒找到,結果人家自己就送上門來了呀!
見男子微笑默認,李富貴一時高興的忘乎所以,她跑到那渾身通紅的三頭怪物面前,一把摸在了人家頭上。
怪物:“?!”
李富貴:“好家伙,你這馬長著三個頭,我還以為遇見妖怪了呢!”
話音未落,那怪物的其中一個頭突然張口就咬,李富貴甚至來不及尖叫,一條金索立時飛來便捆住了它的嘴。
李富貴嚇得退開些許,想想自己也太不把人家三個頭放在眼里了,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冒犯了,我太激動了。”
赤陌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氣,解釋道:“它雖御車而行,卻不是馬,乃我座下神獸,名喚蟄蟜兒,其一身三首,分別代表天機,地通,斗惡。便是它找到你們的。”
【原來如此,那方才咬我的應該是斗惡吧?】
李富貴如是想著,又聽赤陌道:“天寒地凍,想來諸位一路行來頗為辛苦,不如先到舍下安頓休整。”
說著,男子抬手,在隊伍的最遠處,一座金色的宮殿突然拔地而起,伴隨著垂直翻轉運動緩緩立于地面。
李富貴駕著馬車跟在隊伍最后面,她原以為這宮殿只是燈光是金色的,離的近了才發現,竟然真的是金子做的,一時間膛目結舌:“沒想到,這赤腳大仙挺有錢啊。”
坐在車輦中的赤陌微微側頭,默默收回了掛在外面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