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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太虛宗(中)

聽風聲沙沙作響,敲打著誰的愁腸?巨大的竹海里一方石桌前一名墨色長袍男子正襟危坐,不時向四周瞥去,左手撐著頭,右手搭在石桌上把玩著飄落下來的竹葉;竹海內縱橫交錯的小徑已鮮有弟子活動,只有小徑兩側照明地宮燈散發出點點光亮。竹海在深夜甚是寂靜一片,能聽到的聲音多是竹葉之間相互摩擦的沙沙聲,月光散落,從竹葉縫隙飄來少許。長長的青石板小徑回環往復,哪在涼風簇擁下搖曳的咯吱聲會持續到天明!相較于白天,夜晚海風更加濃烈一些,即使菁華宗屹立于九重天的一眾懸空島上,多少會受到海風影響。岳無衣皺著眉毛將一片竹葉放到嘴邊準備試著吹奏一曲,剛吹響沒兩聲又戛然而止,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含情脈脈地看向石桌上放著的那塊竹制棋盤,黑色線條縱橫分布各自十九道,黑白兩枚棋子如雨般清脆地自指尖落在棋盤縱橫交織的點上,眼眸中黑白兩顆棋子不斷轉換位置,不多時神情里卻暗自拂過一縷憂傷。黑白交織,因果不斷,正邪有別,是非于人。執白而行,無奈這長夜漫漫,那呼之欲出的光芒轉瞬消失,再過些時候,人影淹沒于過往一切無終的貪婪中,唯獨留下那未下完的棋局在黑夜里靜默!岳無衣伸出手指夾起一枚白子,緩緩把手伸進棋盤內,環顧棋盤山周,彷徨地問道:“落子!落到哪里呢?”一人的對弈始終無趣,那顆白子在手指間夾了許久都沒能落下,最后回到棋盒;借著一絲落在眼睛上的月光朝夜空望去,時如逝水,千年彈指一揮間!岳無衣思索著還能一如既往地在菁華宗待下去嗎?我終歸不是仙界之人!

流嵐悄無聲息的從山川之間偷偷溜走,修然鐘聲傳遍菁華宗所有懸空島,一點點微白自遙遠天際逐漸拉伸向上,紅色不失溫暖的光芒以氣吞山河之勢在波瀾起伏的海面映照。風中摻雜著些許涼意,東方的紅暈已經催促著菁華弟子從睡夢中醒來開始一天的修煉,盡管穹頂之下還有熙熙攘攘的點點零星,但是夜晚就這樣永不重來!寧靜的竹海里各處涼亭或小徑分之出去的石桌長廊里有序坐滿打坐參悟的修士,參仙殿外諾大的演武場上數千名弟子井然有序地站好隊形,分開距離,教習長老的注視下開始揮動手中長劍練習劍術劍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敢有絲毫懈怠!心不誠則意不至,意不至則道不成,道不成則修為無有精進!事實上修煉與境界一旦過了最初的簡單階段,越是往后突破越少,一人的資質從出生那一刻便被冥冥之中的那股力量寫就,若無其他機緣際遇,精進速度堪比登天!圣元境之后為祖元之境,能至此境者六界百族生靈寥寥可數;圣元境之下有混元、異元、次元等等境界劃分,不一而足。然而修真煉道,與天抗衡者唯達到混元境方算初窺門徑,得見何者九死一生或十死無生;修為低下是修士間的相互恩怨廝殺,修士修煉到一定境界開始,不僅要面對修士之間的搏殺,更要面對世間沒有征兆而來臨的各種劫難災害,如能一一應對過去,則有了更多的時間與生命去參悟世間道法,直至超脫道之束縛;如未能渡過劫難及天災人禍則就止身死道消,形神俱滅。

修至混元境邁入圣元境即為大部分修士畢生的夢魘,再進一步則得道,不能跨過這一步的則凡塵而矣!菁華宗自由楚蕭執掌之后,秉承“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宗旨嚴格要求宗內弟子,每日修煉參悟皆不可有疲憊松弛,務必謹記何為“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何為“九層之臺起于壘土”。功不唐捐,玉汝于成!六界危機將至,再不能安享其成。六界百族為利益各自為陣,攻伐殺掠,又有派系林立,全然不顧黎庶苦難;是非黑白于唇齒輕碰之間,正邪對錯具由得失成敗而論!如這世間未有清明景象,即由我菁華宗來給六界生靈一片澄澈風貌。縱觀今時,掌教楚蕭真人修為日益精深,道法通玄,在祖元境內已有不俗領悟;千年歲月愈發成熟穩重,菁華在他手光彩奪目威名赫赫,不僅令仙界別的小宗門甘心依附,還與西南海域的天問閣重修和睦,其正道支柱的地位不容撼動!只是六界勢力眾多,海面上微瀾不時翻起浪花,海面下波濤暗潮無時不在把詭譎多變上演!

參仙殿外回廊盡頭,掌教真人楚蕭與長老之首顏正、首席客卿易風揚不疾不徐的朝參仙殿正門走來,三人云淡風輕地說著曾經在宗內修煉的日子與有趣事情,不時向演武場上移去關注神色,正在練劍的菁華弟子士氣正昂,數千名菁華弟子將面積龐大的演武場裝點的沒有多余空間,放眼看去,劍光寒芒左右翻飛。想想千年前菁華尚且沒有如此多的弟子,特別是菁華兩次大戰過后,許多精英弟子不幸身殞,致使菁華宗內修士一時銳減,危難之際掌教商遺策又真氣耗盡魂歸神裔之海,楚蕭臨危受命執掌菁華;內憂外患接踵而至,楚蕭硬是以一己之力震懾了當時企圖趁火打劫的諸方蠢蠢欲動的勢力!顏正不禁自豪道:“沒想到吧!風揚師弟,短短千年時間,掌門師兄已經大幅提升了菁華底蘊。凡六界百族欲來菁華拜師學藝修煉的人,不分任何出身貴賤,只要品行純良者具收入宗內;掌門師兄還廣邀六界避世隱居的高人修士前來菁華奉做客卿上賓,不僅待遇豐厚,且沒有過多要求。只讓他們教導弟子如何修煉,由此菁華弟子與日俱增。”

易風揚頷首認可,楚蕭確實有驚天緯地之大才,修煉能步入祖元境,接手菁華以來能迅速恢復實力并進一步壯大宗門,真正將有教無類、不分貴賤、專注品性等付諸實際上面,菁華在一次又一次的危難里存在至今,必然在無盡的歲月中有無數如楚蕭這樣有弟子接力前行,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一直以來都是菁華傳人要畢生參悟的要義,而且把它以行動向世人證明,即便千萬載間做的有好有壞,但是從未忘記出發點是什么!顏正抬手朝東西南北四個方位指去,大小不一的懸空島正在構筑房屋殿宇,相互用鐵鎖橋與虹橋連接。楚蕭適時開口道:“我和小顏同其他長老多次討論商定,在菁華原有的修煉結界外,再開辟更多新的結界空間,一是能容納弟子使其獲得更好修煉條件;二是可以在結界空間內鑄造宗內所需的各類戰艦仙劍符箓丹藥法寶之類。”易風揚略感錯愕地瞥一眼掌教真人,宗內這般積極準備下一次大戰的方方面面,楚蕭所謀只怕不在神界天宮里的那位。“掌教真人未雨綢繆,功法玄奧無雙,必能一展胸中抱負!”楚蕭聞言故作輕嘆,目光徐徐停在他身上,“風揚師弟若愿意留在宗內,菁華的昌盛景象何止眼前所見。”易風揚神情呆滯一瞬,收回左右打量的目光轉身看向參仙殿大門,知道這是楚蕭對他的試探,不論他的修為跌到何種程度,他的境界始終是祖元境。何況菁華之強盛風頭無倆,誰會大膽到來菁華打探易風揚的虛實,有易風揚坐鎮菁華他便能抽身去做別的要緊事。但做思量,易風揚的心到底不在宗內,待他傷勢好轉勢必要離開。

于是語氣謙和道:“掌教真人說笑了,我一直待在宗內只會給菁華帶來五花八門的麻煩事!哪能讓菁華蒸蒸日上有此光景。菁華有掌門師兄才是真正的幸事,風揚相信師兄的實力和底氣,能把菁華推向一個新的高度!如果有需要,風揚絕不推辭!”楚蕭劍眉微挑,嘴角不露痕跡地邪魅一笑,繼續侃侃而談:“風揚師弟還是和千年前一樣,放浪不羈,志在山川風物,奇絕景致;也罷,菁華不該成為囚禁你地方,你且率性而為便好!但要記著,菁華永遠等待你回來。”易風揚眼睛微紅,低垂著頭,淡淡道:“身為菁華弟子,風揚三生有幸!”顏正走了過去拍拍他的肩膀,打趣道:“這些肉麻的話咱們就不說了,風揚師弟剛回來,傷還沒好多少。”楚蕭會心一笑,附和道:“小顏說的不錯,是我這個做師兄嘮叨了。”易風揚視線掠過二人,由衷感到久久不會散去的溫暖,菁華,一切緣起的地方!三人一起看向演武場,畫面清晰的恍如昨日,遺憾的是物是人非,曾經為菁華奉獻畢生的長老、弟子盡皆滿頭白發,韶華不復。陌離思、棋同弦兩位長老長住十重天之上的通明殿內,劍癡、劍通等長老或去后山懸空島上結廬而居。一代新人換舊人!易風揚兀自長嘆道:“一枕黃粱,滿頭白發,屈指舊游能幾人?”楚蕭和顏正聽聞此言,心中皆是一沉。楚蕭沉默片刻,然后緩緩開口:“風揚師弟,你不必太過傷感。光陰無情,具為自然之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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