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原一，姓戶。

本住在一個不大不小的城市里，地區知名程度嗎，大概是隨便問點其他不同城市的人都會一致回答不認識的樣子。

跟一般的同齡人一樣，每天重復著“吃飯，上學，睡覺”，日復一日如同機械一般的事，過著平淡無聊的生活。

唔，如果硬要去找出和其他人的不同點，大概就是在同齡人還抱著“Switch”“PS5”之類的游戲機或者在手機電腦上有能力去精通各式各樣的網絡游戲時，我卻是很多家長希望的那樣：自己獨立生活，上得廳堂，入得廚房。為此，初中的同學曾一致評價我未來肯定是地球ONLINE服務器的傳說級稀有生物“家庭煮夫”。

他們都告訴我是“別人家的好孩子”。

我知道，這些文字并不都是贊美，但是我不愿意讓任何珍貴的和平被無意義的破壞。

不希望任何人失望。

其實能這樣獨立，并不是我有什么優于常人的品質。相反多半源于我那年頭至年尾都不回家看一眼的父母，甚至連電話一年也可能打不了一個。從小周圍人總是認定我比同齡的孩子更成熟。

本以為生活不會讓我普通的一切發生變動了，直到有一天。

我總是忘記了擁有就是人類最大的奢侈。

“哎，原一啊，你快收拾一下，明天去你姨母那里哈，我們已經幫你把轉學手續辦好了，直接去就可以?！?

老實說，接到電話的我最開始還在納悶這個親切稱呼我為“原一”的女人是誰，直到她開口說出“姨母”這兩個字后，我才想起來這是母親的聲音。

母親給我打來了電話……

“轉學...？轉什么學，現在的高中不是挺好的...”

我對她突然提出的轉學一事表示異議，我難道在學校又受到什么處分了？不對啊，我絕對不會犯過什么事。

“哎呀呀，高中怎么能和初中比呢，太辛苦，一個人過也不容易，就拜托拜托了你姨母照顧一下你啦，你姨母那的高中也不錯的，環境又好，手續都給你辦完了，你直接去報道就成?！?

聽到這我搖搖頭，忍不住暗暗將對面那個女人在心中吐槽了千百遍，什么？原來她還記得有個只能自己想辦法生活的兒子。

“那...那啥，原一聽清楚了吧？你姨母明天會來接你，你收拾好東西就行了，我這還有事，先掛了。”

“喂...”我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只聽見了“嘟——嘟”的掛斷音，特性還是這么我行我素，唉。我一邊放下手機一邊繼續吐槽。

我懶散地走進房間徑直躺回床，隨手抓起身旁的一本雜志就扣在臉上?！笆裁窗?，為什么突然就要轉學，是憐惜我在的現在這個高中假少課多？算了，也許只是他們心血來潮想把我趕去姨母那邊住了吧，就可以把這里租出去或者直接賣掉，多好啊，又省事又能賺錢的小路子...畢竟我是到高中還是獨行者，沒點好人緣的廢物...姨母那鎮上能有啥啊...什么什么的，啊啊啊啊煩死了！想這些東西干嘛！”我摸索著順手拋下的手機，掀開雜志打開手機試圖在虛擬世界里找到一絲安慰，卻正巧看見一個現在的高中里一個還能說幾句話的同學給我發了一條訊息。

“嘿，聽說你要去秋山那邊上學了？”

我的眉毛不自覺抽動了一下，不是，這小子從哪挖來了我剛剛才知道的私人信息。我淡漠地打字回復了一個簡單的“嗯?！辈怀鰩酌?，消息提示音又沉悶地響了起來。

這孩子在學校沒見著搭理我這么快，怎么在網絡上就跟路由器開在他手機里一樣快的起飛。我淡定的喝了口床頭柜上放著的水，才不緊不慢地打開手機，結果消息內容差點讓我一口水嗆死自己。

“你知道秋山鎮那邊死了很多高中生的事嗎？”

我回復了一個“？？？”來表達內心的不可置信與疑惑。這孩子又從哪弄來的訊息，怕不是就因為我要轉去那邊杜撰出來的都市傳說故意嚇唬我的吧。又是幾秒鐘，消息就來了。

“??？你不知道？據說死了的都是男生哦～”

這帶著調侃的語氣，還有這句尾令人作嘔的波浪號，我更加確信他是故意來整我的了?！澳闶莵硗嫖业陌?？”無需思考就直接把這帶著火藥味的回話發送了過去。

再一次，我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喂，你這人怎么這樣啊，我好心提醒你的！”

后面還跟著兩個表示生氣的emoji表情，我很不悅地索性丟開手機同他這無厘頭的討論say goodbye。

我望著蒼白的天花板，腦子里卻不禁又浮現出了他剛剛給我發送的幾句話。

“什么死了很多高中生，還都是男生，拜托只是為了針對嚇唬我也不要這么光明正大好吧！”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我還是以防萬一偷偷打開平板搜索了一下秋山鎮，在發現根本沒有相關事件搜索后我更是覺得他給我發送的虛假恐嚇消息異常好笑。

玩笑也不要讓他開這么過分啊，老天！

但仍在另一邊振動的手機并沒有停止，我扯過被子蒙住腦袋，不再去關注這令人惱怒的雜音，終于四周安靜了下來，只能模糊的感受到窗外汽車的鳴笛聲和零零碎碎的人聲。

在一呼一吸的浮沉中，我的意識在被逐漸的抽離...

「無盡的黑暗。

“原一啊，以后你就就自己照顧自己吧，我們先走了——”

“等...”話語還未出口便被無形的手指硬生生推回了我的喉腔。只能呆傻的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咫尺之遙消散去。

似乎經歷過很多人，卻又像第一次經歷一樣，胸口傳來陣陣抽痛。

是心臟碎片的聲音。

“原一...原一...”

我是戶原一，我是原...

「我」是誰？」

“原一...原一...”

眼前蒙著的濃重黑霧終于消散了些許，隱約透出了細弱的光亮。

“原一...！原一...！”

“嗯...”

“原一...?。∑鸫擦耍≡?..！！”

“呃……？！”

我非常突兀的，醒了過來。

一張略顯蒼老的人臉正貼著我的鼻子。

“嗚哇?。。?！鬼啊啊啊啊啊?。。。?！”

我很丟人的大叫起來，閉上眼用手防御性地試圖將對方推開。

“你才是鬼，全家就你是鬼?！?

一個聽起來有點陌生且很沙啞的女中音從我的上方傳來。

我用手擋住突然出現射進瞳孔的大量光線，勉強重新睜開了眼睛。

“我說你啊，也睡得太死了吧，小兔崽子?！?

等我對光線的適應性稍微好了一點，我終于遲鈍地辨認出了說話者的身份。

“那個，晚上...，不，早上好，姨母?！?

我騰地坐了起來，下意識性的開口就是問好。

她瞇著眼睛稍微掃視了一下我周圍亂糟糟的樣子，揶揄著對我說：“原一啊，你這小兔崽子，什么早上好，都下午了?！?

我凝固般愣了一秒，才想起從我那亂七八糟的床上找到之前被隨手丟開的手機，打開一看時間。我去，還真下午了，隨之而來的還有之前那個被我物理屏蔽掉的那同學99+的消息轟炸。我懶得看他又在試圖跟我瞎扯什么東西，隨手將那個聊天通知欄直接劃掉。

“我說，原一小朋友，你不會，還沒收拾東西吧？”

還在興致勃勃刷手機的我突然全身一涼的想起了還有這茬事，我急忙翻身下床，一邊訕笑著說：

“昨天太忙了，不小心一挨著床就睡著了，不好意思嘛?！?

“行行行，別找借口了。算了，衣服洗漱用品什么的就別帶了，那邊有。你快點把要緊東西收好，我先下去了，你最好，快一點?！?

我點頭哈腰般應允著，然后懶懶的伸了個睡的超級舒服的懶腰?！鞍?，今天的天氣真好啊，好啊，真好啊，好死了，賊好，極其好，啊——”每日廢話文學成就get。我想想又看看書桌上凌亂的宛如戰爭后的場面。貌似沒有什么很必要帶的東西?！扒锷侥沁吔炭茣且粯拥膯幔俊蔽彝腥艘幻?。不管了，干脆全帶上。主要還是要帶上充電線和我的iPad，我的精神支柱，嘿嘿。

等我檢查完所有該關閉切斷好的地方，確認一切無誤后才鎖門下樓，沒顧得上跟就住在隔壁的一個高中同學說兩句話告別——即使就住的這么近，我們也絲毫不熟。對不起，我的人緣就是這么爛，不會有人真的想跟我多說幾句話的。“不知道秋山那邊會是怎樣，也許還是差不多吧?！蔽宜惆胧歉袊@般的嘀咕了一句。

“兔崽子啊，你可，太慢咧?！蔽业纳碛皠偝霈F在樓道口就聽見了姨母半是抱怨，半是玩笑的埋怨了我一句。

“出門前還是要多檢查一下嘛，以防萬一?！?

我總算溜上了車，姨母方駕車啟動離開這里。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下意識回頭望向那個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他們說，真的會感到留戀嗎……

窗外的景物從熟悉到陌生，天色也愈加暗淡。我靠在車窗旁，一直有個想問但不太敢問的問題不停地沖撞著我的聲帶。

終于，我實在忍不住了，對著正在開車的姨母，說：

“那啥，秋山那邊真的死了很多高中生嗎。”

姨母通過后視鏡看了我一眼，開口回復道：“別瞎說，有這胡思亂想的功夫，還不如想想怎么挽救你那稀爛的人緣，到時候別在秋山高中給我丟臉。”

姨母說的也是，這確實應該是我的當務之急，但從小就習慣被排外的我其實還是更關心那個神秘的問題。我張了張口，試圖再問點什么?？梢棠竻s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又開口道：“讀你的書就是了，別天天想這想那的?！?

我知道，這下問她是肯定問不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了，索性閉了嘴，無聊中把眼也一閉，在這搖晃中，我居然又睡著了...

……

突然，我被前額傳來的一陣鈍痛驚醒。“阿西...痛痛痛?！蔽颐蛔蔡鄣念~頭，不情愿地睜了眼。

“已經到了，小兔崽子，快點收拾收拾下車吧，你也真能睡，一天了也就見你在睡覺。”姨母的聲音從前座傳來，我揉了揉眼睛，收好我的東西就準備下去。

“對了，原一崽子，”姨母突然開口打斷了我開門的動作，“秋山這里有個規矩，稱呼人不能帶對方的姓氏，聽到沒？除了初次見面介紹能說自己的姓氏以外，任何時候都不要稱呼別人的姓，記住了沒？”

“為什么啊...？”雖然我點了頭，但疑惑程度可是一比十的大。

“小孩子家哪有這么多為什么，反正就是不能，這是傳統！打破了會有不好的災禍發生的！”姨母說完，開門下車了，連半句話都沒有多說。

“嘁...什么傳統，這是迷信，現在這年代還有這么落后的地方?！蔽移擦似沧?，拿著我的東西下了車。

剛到姨母家，雖然吧，我的感覺是第一次來，卻覺得里面的東西給了我一種很強烈的熟悉感。奇怪之余我也說不上來是什么原因，可能跟海馬效應是一個原理吧。姨母指了指一個房間，說那個是給我的。我拎著東西走進去，從摸到門把手的那一刻，我就感覺到一種來過很多次的熟悉感爬上我的神經。我將東西隨手一放，不知道為什么就打開了那扇窗戶并且熟練的坐上去并把兩條腿搭到了外邊墻上，自顧自吹著郊區獨特的晚風——好吧，其實這是我一貫的作風，曾經在我十六樓的家里還是敢這么坐的。這里才區區三樓，就更不必說了。

突然，房間的門被毫無征兆的推開，這個從未有過的突然驚嚇弄得我條件反射一激靈，差點從窗臺上掉下去。

“原一你個小兔崽子找死?。。。∽先ジ陕?！還不快給我滾下來！”

我慢吞吞的轉了個方向，從窗臺上靈巧的跳下來，雖然受了些驚嚇導致動作有點不自然的僵硬，但辦比賽至少也得是九點九的高分。我走到姨母面前，“哎呀我知道很危險的，不過我以前也是這么坐的，都習慣了，放心死不了的啦——”忍不住的小孩子氣的驕傲讓我笑了起來，姨母露出一種“真無語”的表情，說：“有個秋山的學生來找你了，你要不要去見？”話里雖然聽著有一定的放量，給了我見與不見的選擇，但整體施加的威壓確實表達了“你不去也得給我去”。我呆呆的“呃”了一會兒，姨母說：“那就當你答應了，我去做飯了，人已經在客廳了?！闭f完丟下還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我就走了。

“不是吧，真...真讓我一個人面對？”

這么多年社交失敗的經驗告訴我，我的交際能力幾乎為-250，根本沒幾個同齡人愿意同我在交友方面上說超過五句話，于是我決定還是先看看來客的樣子再推測一下今晚的交流結果。

我剛探出一只眼睛，就看見了一個穿著整潔并且似乎很有禮貌坐在客廳的身影。“嗯，看起來是個好說話的...”后面的半句話我直接給吃了回去，因為我注意到了，原來有裙子和長發...

來客是女、孩、子。

我又縮回了房間里，不不不，這絕對不是出于膽怯。只是內心突然有千萬只羊駝飛奔而過需要一點時間平靜而已?！拔业奶欤谕悦媲暗奈医浑H能力是-250，異性面前我應該是-∞了吧...為什么會來的是女孩子...啊啊啊...我的媽呀，這怎么辦，蒼天啊，上帝啊，來個人救救我吧...”沒人告訴我怎樣跟人很好的交流。我只知道曾經的同學告訴我犯了錯事就沒有權利拒絕任何人，但是我……我的糟糕性格永遠會搞砸所有事?！疤靺?，難道這么說‘Hi，你好，我叫戶原一，請問你是...’不不不行，這太尷尬了?！毕胫胫?，腳不小心踢到了旁邊一個無辜的凳子，發出“哐當”一聲悶響。我一拍臉：“慘了，這下必須得出去了。”我深吸了一口氣反復告訴自己不要緊張，緩緩挪到房門邊，顫顫巍巍的走了出去。來客似乎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朝著我的方向看去。

天，這下完蛋了。

我一抖二拖三晃悠，終于挪到了客廳——我現在離來客不到兩米，就這樣站在她的面前。我不敢抬頭看她，只是低頭局促的攥著手。

沉默的空氣是很詭異的。“那...那個...”我支支吾吾的發音終于打破了這個寂靜，試圖這樣拼出一個完整的問好句子，卻發現這樣做只會使我越來越緊張。來客似乎沒有介意我的意思?！罢垎枺闶悄俏晦D校生嗎？”一個溫和的嗓音率先從我的前方傳達過來。我點點頭算是給了個肯定的信號，但愣是沒吐出半個能讓人聽懂的音節。她頓了頓，向我伸出手，友好地說：“我是秋山高中高二六班的班長，我是禮，你可以叫我小禮，姓木，請多多指教?！?

我還是緊張的攥著拳頭，但出于禮節我必須馬上伸手跟她握住了。老天，她真的好溫柔，我知道因為緊張我的五官已經扭在一團了，甚至有種想丟下這一切去墻壁旁用頭狠狠撞墻的沖動。

“我...我，”我知道至少不能讓對方做了介紹而自己閉口不談?！拔医袘簟諔?..你可以叫我原...”可就在我說出這句話時，眼前的那個女生似乎先全身顫了一下，緊接著用另一只手也握住我的手湊近說道：“你...你是……原...？”“……”那種過度驚嚇帶來的死亡感，使我說不出話只能如木偶般的點頭，“那個...”我試圖打斷她這么親近的行為?！安徊徊?..我是原...”那個“一”的音節還沒等我吐出來，她似乎更激動了，“你......你不記得這里了嗎？”我的大腦瞬間宕機。“我…沒來過這里啊...？”見她略帶迷惑的看著我，我只好趕緊說：“那個...能請不要靠這么近嗎，就…呃…”我語無倫次的表達著，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松開我的手對我表達了歉意。我馬上有了一種如釋重負般的舒暢。“那…那個...小...小禮，我...沒什么其他意思...不是...”我摸了摸后頸，可惡啊，果然到人面前就是說不好話。她似乎沒有顯露出厭惡我糟糕的語言系統，而是再重復了一遍：“你真的是「原」嗎，我還以為你已經...”說著好像有眼淚要掉出來，我手忙腳亂地拿出紙巾遞給她?！拔?..我叫原一...不是原...呃......？”我猜想那個叫「原」的男孩是不是和我長的像，所以她認錯了人？“你真的是……”她用手捂住嘴，半晌沒有接話，爾后，她突然說了一聲“謝謝”就起身準備告辭了，留下還杵在原地木訥的我。

看著關上的門許久，我才反應過來她已經走了，我走到窗邊看著空無一人的夜景，我總感覺事情不是一般的不對勁，有種忘卻了很多事卻找不到任何蹤跡的無力感。直到姨母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才從放空的神游中重新走回來。

“吃飯了，小兔崽子，想什么事這么認真呢?！彼龗咭暳艘幌滤闹?，問：“那個女孩子呢，怎么不見了，你也真是，不知道留人家吃晚飯?！?

我愣愣的，只是隨便敷衍一句：“忘…忘了嘛?！币棠嘎冻鲆桓薄半y怪你說自己完全沒有朋友”的表情，說：“算了，還站著干啥啊，吃飯了?！?

我只是木然的“哦”了一句，后面的那些時間更是完全沒有心思在關注任何事，因為總覺得，我好像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沒有問出來。

絕對的，很重要的，問題。

直到眼前只剩黑暗，躺在床上時我的意識才在這恍惚間重回到人世。

我忘記了什么……

眼前不自覺浮現出那個女孩的面容和她眼中的淚水。

她為什么會……？

我突然想起姨母提到過的“秋山鎮的規矩”，這一切會有關嗎？

窗外的風聲越來越響。

疲倦總在深夜釋放出一種不可抗的困倦感緊緊勒住我的大腦，讓我不得不停止了思考，只能漸漸的，墜入無人的夜。

「原...…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嗎？原……」

「……」

「到底...騙過了時間嗎……」

無人在意的角落，誰的眼淚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