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希臘圖書館史
- (希)康斯坦蒂諾斯·斯塔伊克斯
- 10329字
- 2022-09-23 18:14:48
青銅時代使用的文字
文字寫作是由米諾斯人引入愛琴海地區的。米諾斯人通過發展和改進原始文字,掌握了在地中海沿岸各地區(希臘人一直在那里擴大他們的存在,直到古典時期)傳播新技能的主動權,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將這種文字傳給了塞浦路斯人和邁錫尼人。米諾斯文字的原始形式是否是從其他地方引借來的,【8】這是一個尚未回答的問題。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是,米諾斯人和邁錫尼人是否不僅使用黏土板,而且還使用其他類型的“書籍”(如紙莎草或羊皮紙)?這些“書籍”主要用于記錄文學或歷史、行政或商業文件、信函或神話故事。實際上,從米諾斯文明和邁錫尼文明保存下來的幾乎所有文字材料都有商業、經濟和行政記錄,只有在一些被稱為“供桌”的米諾斯儀式物品的銘文中,以及在其他一些個別的情況中,我們才發現這一規則的例外。
愛琴海文明中的各種文字主要在以下時期被使用:[11]
象形文字:公元前2500年—公元前1800年;
線性文字A:公元前1900年—公元前1450年;
斐斯托斯圓盤文字:約公元前1700年;
線性文字B:公元前1400年—公元前1200年;
塞浦路斯音節文字:公元前1400年—公元前1200年。
米諾斯文字
克里特人最早的文字是在蘇美爾人的楔形文字(Cuneiform writing,約公元前3200年)和埃及人的象形文字(約公元前3250年)之后一千多年發明的。最近在阿卑都斯的墓地發掘工作中,考古學家發現了一座墓穴(V-J),內有刻有象形文字的物品(骨片、陶器),其年代可追溯到被稱為“蝎子”的原始法老統治時期以前約150年。[12]盡管美索不達米亞人與埃及人有著頻繁的文化接觸,但楔形文字和象形文字同時發展,【10】形成了各自不同的發展模式,并被書寫在不同種類的“書籍”上:楔形文字用的是黏土板,而象形文字用的是莎草紙。[13]

·伊文思最初確定的135個象形文字的表格,顯示了它們是如何從浮雕圖像演變成線性符號的
克里特島的第一批居民很可能在將自己的文字固定下來之前就遇到過這樣的文字。盡管如此,米諾斯人最初采用了兩種系統,即象形文字和語音文字,而且他們可能使用了古代世界最常見的兩種書寫類型:黏土板和莎草紙。
象形文字
大約在公元前2500年,克里特島第一座宮殿建立后不久,人們發現了刻有各種符號組合的封印石,封印石上的符號可能是一種文字書寫系統。這些符號是表意文字,每一個都代表一個人或一件事。經過不斷發展,這種文字變成了語音文字,在構詞過程中每一個聲音都有一個符號指代。這種文字還沒有被破譯,也不知道它們所代表的語言。這種文字出現在相對應的埃及文字系統之后,有時被稱為象形文字,主要在克里特島的米諾斯中期(IB)末期使用,即公元前2000年左右;此后,直到公元前1800年左右,它偶爾也被使用,有時被用于各種儀式的銘文中。[14]
符號的形式有很大的變化,有一些是表意文字,有一些不是。有一些來自動物王國,代表貓或獅子頭或牛頭;有的是描繪人體的某些部位;還有許多代表工具、器物和日常用品,如犁、豎琴、船和雙斧。在這種象形文字中還穿插著各種輔助性的符號:小橫條、直線和十字。它們可能被用來指示文字的閱讀方向,或作為標點符號,但絕對沒有語音價值。
到目前為止,人們已經鑒定識別出135個象形文字,以及90多個具有語音價值的音節符號。這些表意文字很容易破譯,部分原因是它們經常伴隨著數字符號。在大約331件碑文、篆刻石、封印石、匾額、獎章、小泥條、石碑和其他物品上發現了這種象形文字。[15]

·刻有象形文字和其他標記的石條和泥板,來自克諾索斯的象形文字檔案館
這種文字最早的樣本是在福尼和阿卡尼斯發現的,可以追溯到米諾斯早期第一階段(EM I)的末期。大多數的表意文字都是在米諾斯早期第一階段發展起來的:在克里特島的32個地方以及在西基拉和薩莫色雷斯(Samothrace)發現了一些這種文字。
【11】最重要的發現來自克諾索斯宮殿和馬利亞宮殿的檔案。福尼的墓地就在阿卡尼斯城外,在這里出土了七枚形狀各異、刻有象形符號的印章,這些印章由骨頭制成,年代約為公元前2300年—公元前2100年,還有一枚獨特的十四面印章,由三個立方體和一端的把手連在一起。從繪制風格來看,這些符號可以追溯到克里特島象形文字的早期,這種特殊的文字被稱為“阿卡尼斯文字”(Archanes script)。[16]
象形文字一直使用到MM ⅡA-B時期(約公元前1800年),在末期與線形文字A(公元前1900年—公元前1450年)重疊。這種象形文字后來被用于宗教和禮拜儀式,可能斐斯托斯圓盤本身就是這種文字最發達形式的一個例子。這兩種文字同時使用有許多可能的解釋:一種解釋是它們各自用于不同的語言,還有一種解釋就是它可能僅用于某些主題的寫作。
線性文字A
伊文思將這種文字命名為“線性文字”,因為它對人、動物和物體的表征通常是線性的:看起來像橫直彎曲的線條。線性文字A至今只有部分被破譯,但一般認為,它與象形文字有關,是早期克里特文字體系簡化派生來的。至少兩個世紀以來,這兩種文字并行使用(或多或少),后來又引入了一種更簡單的線性文字,這證實了象形文字和線性文字A是相關的。[17]
最早的線性文字A的樣本是在斐斯托斯發現的,可以追溯到MMⅡ(公元前1900年—公元前1800年)時期。這種文字的使用范圍非常廣泛。大多數樣本來自克里特島,在愛琴海沿岸和島嶼上也有被發現的,克里特人曾在那里建有殖民地或貿易站:在錫拉島、彌羅斯、西基拉和薩莫色雷斯、米利都和其他地方。[18]線性文字A在MMⅢ(公元前1800年)和ⅢA (公元前1450年)期間,逐漸取代了象形文字,它一直沿用到公元前15世紀中葉米諾斯王宮被摧毀之前:最新的一個樣本是來自Katsambas,這些文字刻在一座雕像上。
對線性文字A的破譯仍然只是一個猜想。一些學者認為,這些符號具有語音價值,像線性文字B的符號;另一些學者則認為它與東方人使用的文字有關,比如赫梯人(譯者注:Hittites,上古的一個強國,其強盛期在公元前2000年—前1200年之間,中心在今小亞細亞中、東部)或盧威人(譯者注:Luite,亦稱“盧伊特人”,古代安納托利亞民族名,已絕種。古與赫梯人有血緣關系,為晚期赫梯文化中的主要集團);而且很可能它是用于愛琴海各民族的一種前希臘語,在文字特征上既有表意特征又有語音特征。
大部分刻有線性文字A的黏土板都是關于某些賬目的記錄,而所有米諾斯中期的黏土板都屬于這一類:它們主要記錄了與國王的財產相關的一些事實和數字,如收獲回報,或關于在皇室莊園工作的勞工、管理商業交易的代理人和管理稅收的官員。但是,從阿卡尼斯的發現來看,線性文字A是在許多不同器物上被使用的,如在銘文中或作為單獨的符號,以及在各種各樣的器具和其他物品上:石棺、籃子、陶器儲藏罐和銀別針。[19]盡管線性文字A還沒有被破譯,但從使用可識別的表意文字、一些與線性文字B相同的音節符號(用一種不同的語言)和按照十進制排列的數字,就可以大體明白,這些文字指的是關于某些人或是儲存容器、小麥、橄欖油和其他商品的數量。
【16】線性文字A的黏土板(到目前為止已經發現1500多塊)記錄的主要是一些行政方面的事務。根據它們的形狀,又分為四大類:平板、多面體密封板、安全密封板和圓盤。線性文字A的符號也可以在各種其他材料的工藝品上找到,包括宗教物品(宗教儀式中用的高腳杯、石湯匙和金斧頭),而且據推測,它們也被用在了現已遺失的其他家用器具上。盡管在MM II時期,抄寫員僅用線性文字A來記賬,其他受過教育的米諾斯人繼續沿用了象形文字的傳統,這種傳統在MMⅠ時期之后繼續存在,用于印章上。這沒有什么奇怪的,也不是一個孤例,因為赫梯人同時使用兩種文字:一種是巴比倫楔形文字;另一種是赫梯象形文字。
線性文字B
伊文思將這種文字命名為“線性文字B”,他認為這種文字與線性文字A具有相通之處,但它后來卻比線性文字A發展得更為成熟。線性文字B可能首先在希臘大陸形成,隨后被引進到克里特島。可能是邁錫尼人和克里特人之間頻繁的文化接觸為線性文字B的發明奠定了基礎。邁錫尼在公元前1450年征服克里特,線性文字B取代了克里特宮殿檔案中的線性文字A。
最早的刻有線性文字B的樣本來自克諾索斯宮殿中一塊巨大的泥板,這塊泥板可以追溯到LM Ⅱ/ⅢA1(約公元前1450年)時期,這正是米諾斯被征服及其宮殿被摧毀的時期。[20]【20】在其他米諾斯宮殿以及主要的邁錫尼城市(梯林斯、底比斯[21]和其他地方)也發現了類似的泥板。但最重要的發現是在皮洛斯(在伯羅奔尼撒半島上,不在克里特島上),1939年在那里出土了1250多塊泥板檔案。[22]公元前13世紀末,隨著邁錫尼中心的衰敗,線性文字B也廢棄了。

·90個線性文字A符號表和新宮殿時期的十進制數制

·刻有線性文字A符號的泥板,出自公元前15世紀的Ayia Triada。伊拉克利翁考古博物館

·刻有線性文字A符號的泥板,出自公元前17世紀的克諾索斯。伊拉克利翁考古博物館

·刻有線性文字A符號的泥板,出自公元前17世紀的阿卡尼斯。伊拉克利翁考古博物館

·刻有線性文字A符號的泥板,出自公元前1450年的哈尼亞,記錄的內容是葡萄酒的存貨清單

·刻有線性文字B符號的一“頁”泥板,來自公元前13世紀的皮洛斯王宮。雅典國家考古博物館

·象牙十四面棍狀印章石,約公元前2300年—公元前2100年。伊拉克利翁考古博物館

·刻有線性文字B符號的“棕櫚葉”泥板,上面刻的是廚房用具清單,來自公元前13世紀的克諾索斯宮殿。雅典國家考古博物館

·刻有線性文字B符號的“棕櫚葉”泥板,為音節文字和象形文字。雅典國家考古博物館

·在泥板上的音節文字和象形文字的線條畫

·伊文思(1851—1941年)肖像,背景為克諾索斯宮殿。W. B.瑞奇曼(W. B. Richmond)于1907年繪制

·阿耳戈斯和邁錫尼平原

·克諾索斯宮殿南部通道的重構,展示了階梯式門廊和米諾斯式立柱。托馬斯·法諾拉基斯(Thomas Fanourakis)繪制
線性文字B是由線性文字A演變而來的音節文字,中間經歷了一個改變和添加的過程,為的是適應新語言即希臘語的使用。[23]表意文字繼續被使用,或用來表示特定的對象,或與數字結合表示清單中的商品。87個音節文字和許多表意文字已被破譯。線性文字B中使用的數字系統是十進制的,與線性文字A的數字系統相似。加減法以及用于度量衡的一組復合數字,都可以在泥板上被識別出來。有一些小標記被認為是用作分隔符,其他不同大小的標記用于強調標題或子標題或表明文本的主題。這些泥板上的文字是有規律地間隔的,通常在一行行符號之間用水平線隔開,目的是便于閱讀。

·文特里斯(Michael Ventris)為破譯線性文字B繪制的網格
刻有線性文字B的泥板有各種形狀,最常見的是長而薄的“棕櫚葉”狀和長方形的“頁”狀,它們的大小不同,這取決于抄寫員的喜好。所有已知的線性文字B都是與賬目、存貨清單或經濟記錄這些主題相關的,例如,來自皮洛斯的A系列的泥板上列出了紡織作坊里雇用的婦女、男童和女童,在某些情況下,還列出了紡織工人的籍貫以及他們在小亞細亞海岸或附近島嶼上他們家鄉的名字。
線性文字B的破譯
不管已經過去了多少年,不管人們對線性文字B的解讀有多少,在我看來,任何對米諾斯-邁錫尼文字的概述,首先都應該對文特里斯(Michael Ventris)所做的杰出貢獻有一些了解。
文特里斯所做的工作是非常了不起的,因為他完全沒有任何文字材料或語言習語作為比較的基礎。【21】他給自己安排的任務是密碼學家在三種標準情況下要破譯一段文字時遇到的最沒有希望的情況:(a)語言是已知的,要么全部,要么部分,但它是用一種未知的文字書寫的(如古波斯語); (b)文字是已知的,但語言是未知的(如伊特魯里亞人的語言); (c)語言和文字都是未知的。線性文字B就屬于第三種情況。伊文思發現的線性文字B,最初的時候之所以無法破譯,原因有很多:沒有雙語文本進行對照(譯者注:如果有一種已知語言和未知語言所書寫的是相同文獻,破譯難度就會小很多,很多古代語言的破譯都是依靠雙語文獻完成的),賬戶或清單中的條目過于簡短,泥板也基本都殘缺不全(因為大多數已被磨損、破損或被火損壞)。再就是,許多米諾斯人的專有名稱和地名都是未知的,線性文字B代表的語言也是未知的,這些符號沒有任何元素可以用來與其他文字進行比較。【23】然而,伊文思自己在研究線性文字B中的表意文字時,確實完成了任務的第一階段,他將在克諾索斯發現的泥板分成了各種類別。[24]

·1953年,在破譯線性文字B的最后階段,文特里斯坐在他的畫板旁邊
破譯的第二個階段是“閱讀”人物和事物的圖像表征,將它們與近東地區正在使用的表語音的現代文字進行比較,然后開始對其他符號進行系統的制表。當發現這些符號大約有90多個時,似乎可以合理地得出這樣的結論:這種文字是一種音節文字,它是這樣一種書寫系統,即每一個語音符號都代表相關語言中的一個音節。(譯者注:實際上,通常可以根據文字中字符的數量來判斷是字母文字、音節文字還是表意文字。字母文字的字符數量通常小于50個。音節文字的字符數量通常在50~100個之間,這是人類能發出的音節的大概數量。而表意文字的字符數量通常比較多,比如漢字有幾萬個。線性文字B有90多個字符,因此,可以將之判定為音節文字。)
1948年,愛麗絲·科伯(Alice Kober,一位來自美國的女教授)邁出了分離和評估符號組方法的第一步,這種方法似乎表明了語法變化的規則。(譯者注:科伯發現,在線性文字B中有一些特定的字符組會反復出現,每次出現時只有最末尾的一兩個字符不同,而前面的部分則完全相同。因此,她推斷在這種語言中,詞語會隨著時態、主語人稱的不同而對詞尾進行改變,類似于英語中的“變位”。)她發現了變化規律的證據,并就符號本身的語音關系得出了某些結論。[25]她的工作進展順利,很快就成功地編撰了“臨時語音方案”。雖然沒有文獻證據證實這一方案,但她所提出的一系列的猜測,最終被證明是正確的,同時也為破譯工作提供了一個有價值的工具。
在愛麗絲·科伯奠定的基礎之上,一位名叫文特里斯的年輕英國建筑師進一步將破譯工作往前推進。文特里斯從1940年起就一直致力于米諾斯文字的破譯工作。[26]應該強調的是,在最初的階段,他所使用的資料非常少,只有克諾索斯的一個相對較大的檔案館中發現的142塊泥板。

·皮洛斯的涅斯托耳王宮大殿構想圖
【25】為了讓學術界了解他的活動,從1951年初到1952年6月,文特里斯向對該學科有興趣的學者推送了他的“關于米諾斯語言的工作筆記”(Work Notes on the study of the Minoan language)。其中,他記錄了自己的研究進展和得出的初步結論,同時,隨著1951年皮洛斯泥板的公布,供他研究的資料也變得越來越多。
在研究過程中,文特里斯探索了這種文字是基于其他語言系統并與它們相關的可能性,盡管他經常提到與伊特魯里亞語(Etruscan,一種意大利中西部地區的古代語言)的可能聯系,但是,他很快得出了一個結論(愛麗絲·科伯早已經得出),線性文字B中的語法詞形變化,為密碼學家提供了唯一有希望的線索。因此,他開始把已知的符號組合在一起,在這些符號中,最后一個或最后兩個符號顯示出恒定和可預測的變化,這些變化可以合理地用來表示詞尾的符號。這項工作的成果,是1951年1月22日出版了第一個語音網格,他在其中放置了出現頻率最高的線性文字B的符號,用這種方法,他就能夠識別出那些包含相同輔音的符號。在設計這個網格時,文特里斯試圖將實際的語音值賦予某些定期出現在詞尾的符號。
文特里斯主要從皮洛斯泥板開始研究,并進一步發展了愛麗絲·科伯提出的思想,【26】他非常精確地制定出了線性文字B符號所代表的詞形變化特征。同時,他區分了有詞形變化的名詞和無詞形變化的名詞;在表意文字的幫助下,他識別了陽性和陰性的詞尾;借助“數詞”,他能夠區分單數形式和復數形式。文特里斯還認為,三組詞尾可能是表示時態、語氣或語態的動詞詞尾。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皮洛斯泥板的某些詞尾上,注意到它們看起來像希臘語中相應的名詞詞尾變化。因此,他起草了一個改進版的語音網格,將他的注釋整合到皮洛斯泥板中。盡管他努力嘗試為這些符號指定實際的語音值,但他最終決定,他還沒有準備好這樣做。
在克諾索斯石碑(Scripta MinoaⅡ,牛津1952)的圖紙和照片發表之后,文特里斯制作了第三個網格,在這個網格中,他臨時將一些語音值與相應的符號匹配起來。當他寫第二十篇也是最后一篇工作筆記時,他已經得出這樣一個觀點:他問自己,如果人們接受線性文字B文本中包含希臘語的樣本,結果會怎樣?盡管他仍然認為與伊拙斯康語有相似之處,但他指出,與希臘語結構的巧合確實是最明顯的。當從克諾索斯和皮洛斯的泥板中分離出一定數量的名詞,他觀察到它們詞尾音節的變化似乎會把它們變成形容詞時,他意識到這些名詞實際上是一些國家(或民族)和城鎮的名稱。然后,他通過核對每個音節的語音值所對應的特殊符號,來檢查一個已知的地名。他選擇了阿姆尼索斯(Amnisos),這是一個靠近克諾索斯的米諾斯小鎮,他測試了他選擇的一組符號,來看它們是否與他在表格中分配的語音值匹配:a-mi-ni-so= 。這個詞也產生了“形容詞”形式a-mi-ni-so-jo(阿姆尼索斯的)和a-mi-ni-so-de(對阿姆尼索斯)。
接下來,按照同樣的思路,文特里斯從上下文中識別出越來越多的希臘語單詞,并確定出現了希臘語詞尾的屈折形式。他對自己第一次在線性文字B泥板上識別希臘語單詞的準確性感到認可和滿意,剩下的工作就是把網格應用到所有的泥板上。這項工作是他與劍橋古典主義者約翰·查德威克(John Chadwick)合作完成的。查德威克對這個問題的最終解決做出了關鍵性的決定,因為他根據希臘語的演變情況制定了拼寫規則,然后能夠使用這些規則來進行閱讀。【27】關于這個主題,他們聯合署名論文(發表于1953年),主要是基于文特里斯語音網格的第四個階段,也是最后一個階段,其中,論文中包含了大量線性文字B文本的翻譯。[27]根據兩人的討論和文特里斯論文中未發表的資料,查德威克于1958年首次發表了破譯的故事,標題為《線性文字B的破譯》(The Decipherment of Linear B)。
1956年文特里斯去世后,在用線性文字B音節圖識別符號方面取得了重大的進展,直到完成了最后的語音網格。然而,盡管大多數線性文字B已經被識別,但仍有一些詞語——包括一些對完整評估文本至關重要的單詞——尚未被破譯,要么是因為它們與已知的希臘語詞語沒有關系(也可能意味著它們早就已經不再使用),要么是因為它們是從非希臘語中借用的。[28]
斐斯托斯圓盤
近一百年來,斐斯托斯圓盤一直是無數論文和著作研究探討的主題,主要涉及圓盤上所刻的符號的起源,以及它們可能與克里特島和近東其他已知或未知文字的關系。這就提出了一個令無數專家和業余愛好者著迷的挑戰,即破解這些文字并解釋其象征的意義。[29]

·斐斯托斯圓盤的兩面

·斐斯托斯圓盤上的刻線和符號
無論就它的形狀還是在它上面所刻的文字而言,斐斯托斯圓盤都是獨一無二的。1908年7月,意大利考古學家路易吉·佩尼爾(Luigi Pernier)在位于克里特島中部的斐斯托斯發現了一座宮殿,它坐落在一座矮山上,俯瞰著美麗的邁薩拉平原。斐斯托斯圓盤是在一個50厘米深的長方形房間中發現的,位于一塊天然巖石上,后面還有一些泥土、灰燼、木炭和碎陶器。房間中除了有一塊用線性文字A書寫的泥板外,沒有其他任何東西暗示它可以用作檔案室或金庫。[30]

·斐斯托斯圓盤上45個不同符號的線條圖。戈達特(L.Godart)繪制

·斐斯托斯宮殿
根據佩尼爾的挖掘報告,這種圓盤制作的確切日期無法確定,因為數個世紀以來挖掘出這種圓盤的房子的地層已經受到破壞。從同一個房間發現的陶器的線索來看,從理論上來推算,這種圓盤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700年和希臘化時期之間的某個階段,然而,刻印在上面的符號卻是描繪公元前2000年克里特島生活的象形文字。【30】這一事實表明,它是在公元前1700年至公元前1450年之間的米諾斯-邁錫尼文明時期制造的。
這種圓盤的制作方法與大多數米諾斯時期的泥板相同:泥板的制作沒有固定的模板,在仍然柔軟濕潤的狀態下,用手揉捏成型。泥板所用的粘土比較干凈,紋理非常細密,質量上乘,就像米諾斯人被稱為“蛋杯”(egg-cups)的帶足高腳杯。然而,斐斯托斯圓盤與米諾斯時期泥板上的文字書寫方式明顯不同,因為在文字被刻印之后,它的烘烤方式使圓盤的兩面都具有瓷器般光滑的紋理。
文字刻印在圓盤的兩面,呈螺旋形。抄寫員可能首先會用一種鋒利的工具來雕刻螺旋的輪廓,這種雕刻工具類似于抄寫員在制作線性文字A和線性文字B時所用的尖刀。從外部到中間,一層層地雕刻,螺旋的每一個區域里都刻上文字,在圓盤的另一面重復著同樣的過程。這種刻印,我們可以稱之為早期形式的印刷術。在圓盤每側文字的開始處,有一條垂直的線,連接螺旋線的開始部分和圓盤的外緣,上面還有幾個明顯的點,以此表明閱讀文本的順序方向。
文本中的文字是用沖頭“印刷”的,刻印的效果很好,也很容易辨認。[31]【33】沖頭可能并不是專門為刻制圓盤而制造的,同時,我們認為,沖頭由結實耐用的材料做成,能夠反復使用而不失銳度。路易·戈達特認為,它是由貴重金屬(可能是黃金)制成,用石頭模型澆鑄,并配有木制或骨制把手。[32]
在圓盤螺旋線之間的空間內,用沖頭進行刻印,這些文字用垂直線隔開。這些印模主要描繪了人像(男性和女性),佩戴頭飾的人頭,各種動物古樣、鳥類、魚類、植物和花卉,工具和家用器具,船、蜂巢、武器和其他一些物品,此外,還有一些意義不明的其他符號。[33]
下一個問題是文本的閱讀方向:從中心到外緣,從外緣到中心,甚至可能是牛耕式轉行書寫法(交互式地按行閱讀,從左到右和從右到左,就像費德里科·哈爾布海爾發現的《格爾蒂法典》一樣)。從圓盤研究的早期階段開始,許多考古學家,包括亞歷山德羅·德拉·塞塔(Alessandro Della Seta)和路易·戈達特都堅持認為圓盤上的文字是從右到左的,這意味著整個文本都要從周邊讀到中心。如果這一點被接受,那么就可以斷定,盤面兩側的文字并不是分開的,而是從一面延伸到另一面,A面是第一部分,B面是A面的延續。事實上,在文本被徹底破譯之前,這個問題仍然懸而未決。

·刻有線性文字A的金戒指。伊拉克利翁考古博物館
盡管人們對斐斯托斯圓盤的破譯提出了許多可能的建議,但這些建議都不是以科學證據為依據的,因為并沒有與其他文字進行對比的可用數據,無論已經破譯的還是沒有破譯的,無論是克里特島上的還是近東其他地方的,都是如此。[34]【34】此外,關于這些文字涉及的主題,究竟是宗教性的還是文學性的,我們對此也是一無所知。但可以肯定地說,圓盤上的文字與目前已知的任何文字都是不同的。另一個懸而未決的謎團是圓盤的起源地問題:它是作為禮物從外部進口到克里特島,還是在克里特島本土制造的?大多數考古學者和碑銘研究家都認為,這種圓盤可能是在克里特島的作坊里制作的,他們還引用了兩個重要的先例:第一,來自阿卡洛霍里(Arkalohori)雙斧上的圖案符號[35];第二,在克諾索斯的馬夫羅·斯皮利奧(Mavro Spileo)所發現的戒指上的銘文(與斐斯托斯圓盤一樣,刻在螺旋形中)。[36]

·來自阿卡洛霍里的雙斧,斧上刻有圖案符號。伊拉克利翁考古博物館
結論
在描述了斐斯托斯圓盤的特征之后,我無意提出其他的關于其破譯的理論。最后,讓我們總結一些特別值得注意并可能值得進一步研究的問題。
首先,必須強調的是,圓盤的制作過程可能與泥板一樣,用干凈的純粘土制成,在上面刻印上文字之后,用火進行烘烤,這樣就可以確保它經得起時間的流逝和連續使用。我們推斷,這種燒制的圓盤是可以長期使用的,據我所知,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找不到類似的東西。

·刻在雙斧上的符號。阿塔納西亞杜(Iro Athanasiadou)繪制
斐斯托斯圓盤之所以選擇圓形,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釋是,它可能是由文字的螺旋排列順序決定的。
對圓盤上的文字進行分析之后,我們可以得出進一步的結論。圓盤上所使用的不同類型的符號數量是45種:從通過分界線將螺旋形圓盤分隔開的獨立文本來看,這些文本共由61個詞(符號組)組成,加起來總計242個符號。【35】語言學專家和碑銘研究專家一致認為,這些文本是音節文字。當然,也不能保證圓盤上所使用的符號都是可用的,因此這些文字在理論上也可能是表意的,但也有可能是表意文字和音節文字的混合體。
最后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是關于“排印”。從沖頭的制作形式來看,在用墨水涂染后,這種沖頭不僅可以在粘土上使用,也可以在莎草紙和羊皮紙等更精細的材料上使用,而且可以進行多次“打印”。
塞浦路斯-米諾斯文字和塞浦路斯音節文字
希臘本土、小亞細亞沿海地區、基克拉迪(群島)、開奧斯、西基拉等地,這些地方從米諾斯中期(公元前1800年)就已經開始使用米諾斯文字。與這些地方不同,在塞浦路斯,人們創造了自己的線性文字。[37]這些文字很可能是在邁錫尼擴張至東地中海之前由米諾斯商人引入到塞浦路斯的,而它的形式似乎是源于線性文字A,并且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6世紀。
早在1909年,伊文思研究了在塞浦路斯東部恩科米(Enkomi)發現的青銅時代粘土球上的文字。他注意到恩科米陶器上的一些符號與米諾斯人使用的文字有著很大的相似性,他為這些塞浦路斯文字創造了一個名字,即“塞浦路斯-米諾斯”文字(Cypro-Minoan)。實際上,“塞浦路斯-米諾斯”文字更接近線性文字A,而不是線性文字B,因為它最早的使用可以追溯到大約公元前1500年,也就是線性文字B在克里特島使用之前的幾十年。[38]
公元前12世紀,希臘對塞浦路斯進行殖民(尤其是塞浦路斯島南部,帕福斯周圍)之后,一種新的文字開始在那里使用。[39]【36】這可能是塞浦路斯-米諾斯文字和線性文字B的混合體,這種文字被稱為塞浦路斯音節文字:它在塞浦路斯一直使用,直到亞歷山大大帝(公元前320年)時期,歷時近千年。伊文思了解塞浦路斯音節文字的音值,因為早在1781年,喬治·史密斯(George Smith)就借助一個公元前4世紀的雙語銘文(古希臘文和塞浦路斯文字)破譯了這些文字。[40]塞浦路斯音節文字的結構與線性文字B相似:每個符號都代表一個元音或元音和輔音的組合。[41]1979年,在帕拉帕福斯(Palaipaphos)的一把青銅叉子上,人們發現了用塞浦路斯音節文字書寫的古老銘文,它由五個符號組成,形成了名字Opheltas或Opheltes(《荷馬史詩》中沒有這個名字)。它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1世紀,這是塞浦路斯使用希臘語已知的最早證據。[42]

·公元前5世紀的“雙語”銘文
自從伊文思去世后,在塞浦路斯發現了更多刻有文字的粘土球,在恩科米發現了一些青銅時代晚期的長銘文,這就證明了這一文字不僅用于普通檔案記錄[43],而且還用于其他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