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準脫貧研究:基于滇桂黔石漠化片區貧困農戶可持續生計策略優化的視角
- 凌經球等
- 8782字
- 2022-09-23 18:10:46
一、國外貧困研究的簡要回顧
(一)貧困內涵的界定:從一元論轉向多元論
貧困內涵的界定既是貧困治理的前提基礎,也是貧困研究的邏輯起點。著名經濟學家、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薩繆爾森指出:“‘貧困’一詞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含義。顯然,貧困是一種沒有足夠收入的狀況。但是,要在窮人與富人之間劃一條明確的界限卻很困難。”[2]他甚至認為,“貧困”是一個難以捉摸的概念。綜觀國外對貧困概念定義的演進,大體經歷了從一元的“收入貧困論”到多元的“能力貧困論”和“社會排斥論”的轉變。
1.關于收入貧困論。這一概念主要是基于最低生存需要的經濟視角來定義的。本杰明·西博姆·朗特里(1901)在其著作《貧困:城鎮生活研究》中,根據最低量生活必需品的數量及其價格提出了關于貧困的衡量標準,認為一個家庭處于或陷入貧困狀態當中的標志是這個家庭的經濟總收入低于家庭人口最基本的生存活動的需要。這種最低生活需要包括食品、住房、衣著和其他生活必需品。[3]朗特里用家庭收入與消費支出來度量貧困,其衡量標準有兩條,一是個人或者家庭總收入水平,二是維持個人或一個家庭最低基本生理功能所需的消費水準。一旦前者低于后者就意味著陷入貧困狀態,故被稱為“一元”(即物質層面)的收入貧困(income poverty),也被稱為絕對貧困。朗特里關于貧困概念的界定,影響深刻而又廣泛,得到了許多經濟學家和社會學家的贊同,直至20世紀70年代在學術界始終居于主流地位。此后不少學者對此作了拓展。如,美國經濟學家勞埃德·雷諾茲認為:“所謂貧困問題,是說在美國有許多家庭,沒有足夠的收入可以使之有起碼的生活水平。”[4]到了20世紀70年代末,英國學者湯森則認為:“所有居民中那些缺乏獲得各種食物、參加社會活動和最起碼的生活和社交條件的資源的個人、家庭和群體就是所謂的貧困人口。”[5]世界銀行在《1981年世界發展報告》采用了湯森這一概念,該報告指出:“當某些人、某些家庭或某些群體沒有足夠的資源去獲取他們那個社會公認的、一般都能享受到的飲食、生活條件、舒適和參加某些活動的機會,就是處于貧困狀態。”[6]顯而易見,湯森、世界銀行雖然也還在使用物質層面的“收入”概念,但其內涵已拓展到了“資源”層面。
2.關于能力貧困論。這一概念最初由著名經濟學家阿馬蒂亞·森提出,后經世界銀行和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倡導得到廣泛推廣和應用。作為一位關注最底層貧困人口的經濟學家,阿馬蒂亞·森在1981年出版的《貧困與饑荒——論權利與剝奪》中指出:“貧困的度量可以分為兩個步驟,即貧困的識別和把貧困人口的特征加總成一個總度量。當然,貧困的‘識別’要先于‘加總’。識別貧困的最普通做法是確定一個‘基本’——或‘最低’——生活必需品集合,把缺乏滿足這些基本需要的能力作為貧困的檢驗標準。”[7]在阿馬蒂亞·森看來,個人可行能力的被剝奪通常與收入低下有密切的關系,而且這種關系是“雙向”的,即低收入既是饑餓和營養不良,也是文盲和健康不良的一個主因;反之,更好的教育與健康則有助于獲取更高的收入。[8]因而他認為,“如果我們把注意力從排他性地集中考慮收入貧困,轉到考慮更包容的可行能力的剝奪,我們就能按照一種不同的信息基礎來更好地理解人類生活的貧困和自由”。[9]可見,阿馬蒂亞·森關于貧困的定義突破了傳統的“收入貧困論”的分析框架,他從“個人可行能力”的視角來分析貧困,認為貧困是基本可行能力的被剝奪,而不僅僅是收入低下。
3.關于社會排斥論。1974年,法國學者勒內·勒努瓦(Rene Lenoir)在其《被排斥群體:法國的十分之一人口》一文中首次提出“社會排斥”的概念。勒內·勒努瓦語境下的“被排斥者”主要是指那些“沒有被傳統的社會保障體系所覆蓋的人,包括單親父母、殘疾人、失業者、精神或身體有殘障者、自殺者、老年病患、受虐兒童、藥物濫用者等易受傷害人群”[10]。英國學者約翰·皮爾森(John Pierson)認為,“社會排斥”這一概念產生于法國而不是產生于英國或者美國,主要因素在于法國和英美具有完全不同的政治文化。法國長期以來十分強調公民權利和社會融合[11]。但在阿馬蒂亞·森看來,“社會排斥”與貧困和剝奪研究中的一些概念是有聯系的,這一術語出現之前,社會排斥思想早就已經存在。他從可行能力被剝奪的視角來考察社會排斥,在分析能力剝奪的關系特征的基礎上提出社會排斥的建構性和工具性特征,并將社會排斥劃分為積極排斥和消極排斥兩種類型。他還認為,社會排斥會通過各種方式導致剝奪與貧困[12]。社會排斥概念的提出,使貧困概念的界定拓展到了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制度等更廣泛的領域,表明學術界對貧困的認識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二)貧困標準及其測度:從“購物籃子”向“多維體系”轉變
認識“何為貧困”只為貧困治理奠定了理論基礎,還應該有對其進行衡量的具體指標體系。“事實上,什么人可以被認定為貧困人口是一個非常值得注意的問題。關于這一點,基礎理念非常簡單,但如何在實踐中實施卻大有學問,其中最為棘手的包括如何確定貧困線,以及如何與時俱進更新貧困線。”[13]與上述的貧困概念相對應,至今為止,國際上使用的貧困衡量標準主要有三類:收入標準、人類貧困指數、多維貧困指數。
1.收入標準指數。這一指標體系最初由朗特里提出,他按照“獲得維持體力的最低需要”的“購物籃子”所需貨幣來測算,提出了英國的貧困線。20世紀50年代前,英國一直使用朗特里的貧困測度標準。之后英國放棄了這一標準,代之以“家庭收入低于收入中位數60%”的標準。美國于20世紀60年代初將經濟學家莫利·歐桑斯基(Mollie Orshansky)提出的“四口之家的年收入3165美元”確定為全美貧困線,此后除了根據物價水平做出調整外,一直沿用至今[14]。90年代中期,為估算全球貧困狀況,世界銀行從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中選出6個國家作為代表,將這些國家的貧困線加以平均,以購買力評價方法確定了最初的全球貧困線(即:1美元/人·天的生活費,以1985年美元計);2008年這一標準提高到1.25美元/人·天(以2005年美元計),同時還根據其他發展中國家貧困標準的中位數,確定每天2美元的貧困線。前者對應的是聯合國千年發展目標,后者是“穩定溫飽”的高貧困線。安格斯·迪頓認為,盡管世界銀行設定的全球貧困線存在諸多缺陷,但是相對來說還是可靠的。[15]
2.人類貧困指數(HPI:Human Poverty Index)。這是聯合國開發計劃署提出的,這套體系由生存(壽命)維度、教育(讀寫能力)維度、體面生活(生活水平)維度三個綜合指標構成,并根據不同的發展水平,采用了不同的指標來對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進行衡量[16]。
用于衡量發展中國家的人類貧困指數HPI-1的標準包括:
(1)對健康長壽生活的剝奪——在相對低齡時易死亡,用出生后不能活到40歲的概率來表示。(2)對知識的剝奪——被排除在閱讀和交流的世界之外,用成人文盲率來表示。(3)對體面生活水平的剝奪——不能全面享受到經濟發展所帶來的各種利益:①用不能持續獲得改善后水源的人口百分比表示;②用相對年齡體重不足的兒童的百分比表示。
用于衡量發達國家的貧困指數HPI-2是聯合國發展計劃署基于相似的原理,在《1998年人類發展報告》中提出的,包括以下四個方面:
(1)對健康長壽生活的剝奪——在相對低齡時易死亡,用出生后不能活到60歲的概率來表示。(2)對知識的剝奪——被排除在閱讀和交流的世界之外,用OECD所定義的功能性識字障礙的成人(16—65歲)所占比例來表示。(3)對體面生活水平的剝奪——用生活在收入貧困線(中等可支配收入的50%)以下的人口所占百分比(貧困發生率)來表示。(4)社會排斥——用長期(12個月或更長)失業率來表示。
人類貧困指數HPI使用國家或地區平均數據來反映在健康、教育和體面經濟生活三個方面的總體剝奪程度。該指標的缺陷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它對剝奪的反映不是建立在微觀(個人或家庭)剝奪的信息加總的基礎之上,而是依據國家的總體平均數據;二是它反映剝奪的維度僅限于三至四個方面,沒能反映更多的能力剝奪維度。
3.多維貧困指數(MPI)。針對人類貧困指數HPI的局限性和缺陷,國際社會和一些研究機構開始探討改進人類貧困指數的測量方法。在阿馬蒂亞·森倡導和推動下,2007年“牛津貧困與人類發展中心(OPHI)”提出了涵蓋健康、教育和生活水平3個維度,包括營養、兒童死亡率,受教育年限、入學兒童,做飯用燃料、廁所、飲用水、電、屋內地面和耐用消費品等10項指標的一套體系。每個維度的權數是相等的,維度內的每個指標權數也是相等的,但由于每個維度內的指標個數不一樣,不同維度指標間的權數并不一致。當一個家庭的不達標指標加權分數大于等于1/3時,這個家庭被認為是多維貧困[17]。2010年11月,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發表的《人類發展報告:2010》,公布了由OPHI團隊測算的104個國家多維貧困指數,2011年擴大到109個國家。多維貧困指數的應用使貧困測度由單一的收入或者消費維度拓展到了多維度,有助于人們更加全面準確地認識貧困,也為政府和其他貧困治理主體實施更有針對性的治貧措施提供了重要依據。
(三)貧困治理范式:治理主體與治理方式的雙向轉換
1989年世界銀行首次提出“治理危機”之后,“治理”這一概念風靡全球,成為當代社會科學重要的分析工具之一(羅伯特·羅茨,2000)。隨著人類對貧困認識的深化和社會的發展,國外貧困治理范式也發生了變化,其主要表現是貧困治理主體和治理方式的轉變。
1.貧困治理主體從一元轉向多元共治。自20世紀50年代開始,西方國家逐步建立起福利制度,試圖通過建立福利國家模式來消除貧困及其相關社會問題[18](安東尼·哈爾、詹姆斯·梅志里,2006)。20世紀70年代以后,伴隨經濟改革和社會轉型,特別是80年代之后西方公民社會的崛起,NPO在社會治理中的作用日益凸顯。在這一背景下,西方國家開始將市場和NPO引入貧困治理領域,其目的在于“尋求把多種不同的社會制度,包括市場、社區和國家,動員起來,以增進人民的福利”,實現三者之間的優勢互補(安東尼·哈爾、詹姆斯·梅志里,2006)。世界銀行提出,要通過政府、企業界和NPO等共同合作,擴大經濟機會、促進賦權和加強安全保障等三個方面來形成持續性的減貧動力(世界銀行,2001)。亞洲開發銀行也強調,要通過政府、企業與NPO建立伙伴關系來改善治理結構,使之成為三大減貧戰略之一(亞洲開發銀行,2004)。
2.貧困治理方式從“輸血型”向“開發型”與“賦權型”轉變。20世紀60年代之后,在西奧多·舒爾茨的人力資本理論影響下,貧困治理范式開始從收入援助為主的“輸血型”向以人力資源開發為主的“開發型”范式轉變。吉登斯指出:“在可能的情況下盡量在人力資本上投資,而最好不要直接提供經濟資助。”[19]到了80年代,在社會排斥理論影響下,貧困治理范式再次發生轉變,學者們普遍認為,要從根本上消除貧困,必須促進貧困者的社會參與和社會融入,鼓勵他們成立自己的組織、表達自己的聲音。[20]這一范式的主要特點是強調國家對貧困者的賦權和提倡社會參與,通過賦權實現社會參與,在參與中實現賦權。可稱之為鼓勵社會參與的“賦權型”范式。
(四)可持續生計分析框架的形成與深化發展
1.可持續生計分析框架的演進。20世紀中后期,隨著世界各國反貧困實踐的深入發展,可持續生計觀念應運而生。作為一種貧困問題分析工具,可持續生計分析框架(SLA)以貧困人口的可持續發展為核心,通過分析經濟社會與物質環境之間復雜多變的關系,揭示貧困的多維成因及其規律,提出更具針對性和可操作性的貧困治理集成方案。可持續生計理論及框架的形成發展,體現為以下路徑:(1)可持續生計理念的形成。可持續生計觀念最早產生于國外學者對20世紀五六十年代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范式以及小農生產者模式的反思。這些發展模式的一個基本特征就是忽視、甚至貶低鄉村農民的利益以及貧困小農在自我生計改善中的潛在作用。[21]納列什·辛格和喬納森·吉爾曼認為,可持續生計概念最早見于1992年世界環境和發展委員會的報告[22],但其核心理念應萌芽于20世紀70年代美國經濟學家舒爾茨關于農民能力對實現農業現代化重要性的論述。20世紀70年代,美國經濟學家舒爾茨關于農民能力對實現農業現代化重要性的論述就開始蘊含著可持續生計的理念,他指出:“農民所得到的能力在實現農業現代化中是頭等重要的;這些能力與資本品一樣是被生產出來的生產資料……迅速的持續性增長主要依靠對農民進行的特殊投資,以使他們獲得必要的新知識、新技術,從而實現農業的經濟增長。”[23]可持續生計分析方法作為貧困治理的一種理論體系,就其基本內涵而言,最早提出比較完整概念的是Chambers和Conway,他們認為生計是建立在能力、資產(包括儲備物、資源、要求權和享有權)和活動基礎之上的一種謀生方式。[24]這一概念得到國外學者的廣泛認同,此后一些學者和相關國際組織以此作為邏輯起點不斷拓展和完善。
(2)可持續生計理論的發展。20世紀80年代初,阿瑪蒂亞·森從權利角度出發,提出了“貧困的社會根源在于權利的被剝奪”的核心觀點[25],進一步豐富了可持續生計的觀念。20世紀90年代初,Chambers和Conway對可持續生計思想進行了更為系統的研究,把能力作為重要因素引入可持續生計分析框架之中,至此可持續生計思想基本成型[26]。20世紀末,可持續生計思想得到不斷深化,Scoones的《可持續型農村生計:一個分析的框架》[27]和Farrington的《可持續性生計實踐:農村區域的早期應用性概念》[28]是其典型代表,將可持續生計理論進一步系統化,形成了較為完整的規范理論體系和分析范式。阿瑪蒂亞·森在《以自由看待發展》一書中全面系統地論述了可行能力的概念,進一步深化了可持續生計中的能力概念。[29]納列什·辛格和喬納森·吉爾曼認為,“生計系統是由一套復雜多樣的經濟、社會和物質策略構建的,這些策略通過個體借以謀生的行為、財產和權利得以實行。人們進行選擇,利用機會和資源,同時又不妨礙他人目前或將來的謀生機會:穩定的生計即由此可得。”[30]從這個定義中可知:首先,生計是一整套系統,包括了個體的可行能力、經濟社會資源以及據此所采取的行動,即人們借助自身的可行能力、運用可利用的資產來改善自身生存狀況的經濟社會行動;其次,人們在復雜多樣的外部環境約束之下,可以通過選擇不同的謀生手段(策略)來達到改善自身生存狀況的目的,正是在這個意義上,Chambers和Conway進一步指出“要理解這些系統,可從人們的應對和適應策略入手”[31];再次,人們在為改善自身生存狀況而進行選擇機會和利用資源過程中,應以不妨礙他人的謀生機會為前提,換言之應給他人以平等獲得謀生機會的權利。概而言之,可持續生計包括了“能力—資產—行(活)動”三要素構成的復雜的系統,“凸顯了微觀層次的生計系統與影響這些生計的宏觀政策之間的聯系”[32]。進入21世紀,可持續生計思想有了新的發展,西方學者有的提出了要兼顧當代人和下一代人生計的主張,有的認為應該關注非物質福利在可持續生計中的作用[33],等等。
(3)可持續生計框架的完善。生計思想的概念化理論化提供了分析貧困問題的新視角,但運用可持續生計思想來分析貧困問題還需建立相應的分析框架。1995年聯合國《哥本哈根社會發展問題宣言》所提出的八大社會發展目標,較為充分地體現了可持續生計的思想內核,尤其是其中的第三項確立了以“促進全面就業,將其作為經濟和社會政策的一個基本優先事項,使男女通過自由選擇生產性就業和工作謀取穩定和可持續的生計”的目標[34],這表明可持續生計思想已從學者的研究層面上升到相關國際組織的決策層面。根據對可持續生計思想的理解,國外學者和一些雙邊或多邊的國際援助組織機構逐漸開發了各自的可持續生計分析框架,但因研究的出發點和目標不盡相同,其所建立的分析框架也各有所異,主要有: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提出的可持續性生計分析框架,強調的是外部環境和干預對可持續生計的影響,認為可持續生計是發展的目標,而不是發展的起點和路徑。非政府組織關懷國際(CARE)則認為農戶的生計系統包括三個要素:擁有的能力(如教育、技能、健康、生理條件等)、有形和無形資產的可及性以及經濟活動,并將分析的單位非常明確地定在農戶層次上,旨在為農戶提供一定的資產、改善其生產、消費和交換環境的長期的生計促進。在多種分析框架中,被廣泛應用的是英國國際發展機構(DFID)2000年開發的SLA模型[35],該模型把Sen、Chambers和Conway等貧困研究的新理論加以規范化,將可持續生計的核心要素及要素間的結構與關系展示在一個二維平面圖上(見圖1-1)。

圖1-1 DFID可持續生計分析方法
從圖1-1來看,可持續生計分析框架由脆弱性背景、生計資本、結構和制度的轉變、生計策略和生計輸出5個部分組成:一是脆弱性背景,是指貧困農戶生活的一個脆弱性環境,包括所面臨的意外沖擊、外部趨勢和季節性變化等;二是生計資本,包括社會資本(社會網絡和信任關系)、自然資本(自然資源儲備)、金融資本(儲蓄收入和貸款)、物質資本(交通住所、水、能源、通信工具)和人力資本(技能知識和勞動力);三是政策和制度的轉變,指影響貧困人口生活的脆弱性環境和利用資產的渠道以及生計活動的宏觀和微觀制度性安排;四是生計策略,在脆弱性環境和政策制度約束條件下,貧困農戶根據所擁有的資產所采取的不同類型的生計行為組合;五是生計輸出,貧困農戶實施的生計策略所產生的生計結果。這一分析框架把分析貧困和解決貧困的路徑集成到一個分析框架之內,使人們可以一目了然理解生計的復雜性和影響貧困的主要因素。其突出特色表現為,著眼于以人為中心,注重貧困人口的響應和參與,注重增強貧困人口能力(財富)和脆弱性處理能力,尤其是強調生計的整體性、多層次性、可持續和動態性以及多方合作等。
綜觀半個多世紀以來可持續生計理論的發展,它經歷了從觀念的初步萌芽到具體概念的提出,由概念的初步成型到實現分析范式的轉換,再由學術界的研究到相關國際組織的采納以及理論體系的進一步規范化、系統化等一系列過程。可見,可持續生計理論是伴隨著時代的發展而與時俱進的,是具有生命力的。
2.國外可持續生計研究的深化發展。21世紀之初,可持續生計分析方法已被國外學者廣泛運用于能源消費、資源保護、土地改革、海洋漁業等領域的實證分析。[36]進入21世紀第二個十年,國外可持續生計分析方法的實證研究范圍進一步拓展,方法更趨多樣化,且呈現出多學科交叉等新趨勢。具體而言,具有以下幾個方面的特征:
(1)生計資本研究的深化。國外學者運用SLA對農戶生計進行了比較深入的研究,如生計多樣性(Smithetal, 2001)、農戶生計與扶貧(Ellisetal, 2003)、生計脆弱性(Hahnetal, 2009)、生計安全(Singhetal, 2010)等。Kemkes, Robin J(2015)以格魯吉亞Upper Svaneti地區為例,探討了自然資本——碳污染減排方案(CPR)對維持邊遠地區農村家庭可持續生計的重要作用。通過OLS回歸估計表明,研究區域低收入家庭依靠CPR獲得的收入占其總收入的60%,最遠離市場中心的農村家庭對CPR收入依賴更高,因而也更有可能參與使用森林資源活動。對于大多數的家庭而言,很少有可以增加收入的“替代品”。要改善他們的生活福利,發展戰略應該使他們從CPR市場中獲得更多收益,或必須提供與失去CPR比例相當的負擔得起的“替代品”——工資收入[37]。Hota, Padmanabha和Behera, Bhagirath(2016)以印度東部地區印度東部Odisha的煤炭開采為例,運用可持續經濟理論和可持續生計分析方法(SLA),使用從坐落在Ib Odisha山谷煤田的4個礦業村莊收集到的家庭數據,分析煤炭開采活動對礦區農村家庭產生的正面和負面影響。研究結果表明,礦山的擴張提供了直接以及間接雇傭當地人的機會,有助于增加金融以及物質資本。另一方面,由于煤礦開采導致的副作用減少了生態系統服務的供給,從而使傳統生計活動(如森林、農業和畜牧業)收益率較低。為有效內化煤炭開采帶來的外部性和維護本地生活系統的可持續性,需要將部分再生資源租金投資于自然資本。[38]
(2)可持續生計分析概念的深化。部分學者認為,可持續生計分析方法雖然對分析農村貧困問題是一個有效的方法,但也有需要充實和完善之處。Daskon, Chandima、Binns, Tony(2010)利用實地調查研究斯里蘭卡中部靠近圣城康提兩個村莊的案例,探討了文化價值觀在實現農村生計可持續性中的重要性。認為個人和社區都有自己的價值觀、風俗習慣和知識系統,身份確認和文化多樣性在維持生計中扮演著關鍵的角色。然而,這些特性在發展規劃中經常被忽視。可持續生計方法雖然有用,但經常不充分解決傳統文化價值觀,認為文化對理解生活機會和規劃未來發展軌跡是一個約束。進而提出“理解文化與發展之間相互作用,對于生計可持續性和社區發展有重要意義”的觀點[39]。Daskon, Chandima和McGregor, Andrew對生計資本做進一步拓展,提出了“文化資本”概念。通過斯里蘭卡中部城市康提附近農村的實地調研,探討文化資產如何支撐3個工匠類鄉村的發展。作者認為,盡管文化如何有效地整合到開發過程需要進一步的研究,但系統的知識、信仰、習俗、規范以及廣泛的文化活動,如藝術、工藝品和音樂等,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可以發揮重要的作用,推動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文化傳統和后續材料輸出是至關重要的“資源”,開發文化行業需要考慮將文化資產和傳統納入其工作概念和編程之中,概念的開發需要將自己視為文化經濟或社會的過程。在可持續生計方法視角下,以編程方式來開發本地獨特的文化傳統和文化優勢,促使人們看到了明顯升值空間的商機。[40]
(3)可持續生計分析方法與其他學科的融合發展。Amekawa, Yuichiro(2011)探討了農業生態學和可持續生計分析方法融合發展的問題,認為二者都是研究農村貧困人口在不同環境和各種不利條件下掙扎謀生的方法,是促進以人為本和農村發展的重要方法。然而,這兩個重要方法對農村發展研究的相互融合都還僅僅是基于它們各自對相關元素的松散組合。實現二者的融合發展,不僅要共享頻譜,而且還應基于農業生態學和可持續生計分析方法的不同長處,取得某種潛在的兼容并蓄的有益效果,通過農業生態學和可持續生計分析方法概念和方法論的合成,可以使之成為農村發展研究的綜合方法。[41]Addinsall, Cherise等(2016)則在此基礎上構建了利用農業生態學和可持續生計分析方法引導太平洋島嶼項目開發的一個概念性分析框架。[42]Saxena, Alark等(2016)嘗試將可持續生計分析框架與規模彈性分析方法結合起來,構建森林社區彈性評估體系及其方法,使彈性分析方法具體化[43],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