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圖書館側門在一條不長的小街內。下午三點多,古籍修訂部的劉槿照例這時候出來,到門衛室拿寄送過來的書籍信件。門衛告訴她,有人在等她。劉槿有點奇怪,誰會在這兒等我?扭頭看到有個男人獨自站在門邊。她愣了一下,那人也看到她了,朝她笑了笑。
劉槿認出來了,是在艾靜家見過一面的吳佑斌。
她猶豫了一下,朝他走過去。
兩人見面,沒握手,也沒問候一聲,只是點點頭。吳佑斌搓了一下手,又做個手勢,說到那邊去坐坐,好嗎?看她沒表示反對,他就往所指的那個方向走去。
兩人走進一家咖啡店,是“兩岸咖啡”,找個僻靜處坐下了。服務員遞來茶單。吳佑斌把茶單遞給劉槿,你點吧,愛喝什么咖啡?
她略感意外,說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喝咖啡?
吳佑斌說,我是猜的,你應該喜歡喝咖啡,而不是茶。
劉槿點了咖啡,吳佑斌點了龍井茶。
隔著小桌,兩人對面坐著,一個慢慢品茶,一個用小勺喝咖啡,聊聊飲食天氣,聊聊各自喜歡讀的書。
吳佑斌有借書證,有時會來圖書館借書。他說,下回我來借書,順便過來看你,行嗎?
劉槿說,行啊,服務讀者也是我的工作職責嘛。
兩人這么輕松地聊著,不尷尬,也不冷場。
半小時后,茶過兩巡,咖啡杯見底。劉槿客氣地站起來說,對不起,我還得回去上班,先走一步了。
吳佑斌站起來,送她到店門口,說你慢走,我再坐一會兒。
兩人沒說別的,就此分手了。
第二天,吳佑斌把這事對艾靜說了。她趴在辦公桌上,支著雙臂看他,說,你們這算約會嗎?你們這年紀的人都這么拘謹,這么小心翼翼嗎?
吳佑斌笑道,那按你們現在年輕人的標準,怎么算是約會?
艾靜說了年輕人約會的一些套路和趣聞。說到她自己,就不肯說了,另找話題扯開去。艾靜問吳佑斌,你們在“兩岸咖啡”,不會也是AA的吧?
吳佑斌愣了一下,搖頭說,沒有。我點單時就付錢了。哦,對了,她說過一句,這回你付了,下回我付。這算不算AA?
艾靜暗自吃驚,你們說定下回見面了?在哪里見?
吳佑斌說,沒有。她有事先走了,沒說在哪里見。
艾靜唔了一聲,沒再問下去。她是想,他們也許沒下回了。
幾天后,吳佑斌再次出現在圖書館側門時,已是下班時間。
劉槿對吳佑斌再次不約而至略感吃驚,眼里閃爍著一絲疑光,你怎么……過來借書?
吳佑斌笑著說,沒有。出來辦事路過這兒,順便看看你。下班了吧?
也不先打個招呼,萬一我不在呢。她這么說,話里倒沒有埋怨的意思。
吳佑斌說,那也沒關系,今天沒碰上,就下回嘛。
你還真是……有耐心呢。劉槿沒有邀吳佑斌往里走的意思,而是用一種開玩笑的口吻說,是不是又想請我喝咖啡?
吳佑斌一笑,說,好啊。下班了,怎么都行。
于是,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側門。
走了幾步,吳佑斌問劉槿,你真想去喝咖啡?
劉槿說,哪有這時候喝咖啡的?你要沒事,陪我去買點東西吧。
吳佑斌說好的,也沒問買什么。他往好里想,也許是想買點菜或吃食,再邀他同去她的住處。
沒走多遠,拐進一條小巷。在巷子中間,一個不起眼的小店門口,劉槿站定了。
吳佑斌看了一眼,明白她想買什么了。
小店門前顯眼處,擺放著成把的香火蠟燭、成串的金銀紙元寶,還有一沓一沓花花綠綠的冥幣。劉槿要買的是祭祀用物。吳佑斌有點奇怪,問她,怎么這時候買,清明節不是早過了嗎?劉槿說,我們那兒的習俗,農歷七月半,要給死去的親人招魂燒紙錢。
劉槿認真地選擇那些祭祀用的東西,末了又問店主,有沒有燒給死人的紙衣和紙鞋帽之類的?店主說近來缺這類貨,她有點失望,又問一句,沒別的了?
店主想了想,噢,好像還有些先前賣剩的,有的破損了,你要不要?可以打對折的。說罷,拿起一個紙板箱,從里面拿出一些散亂的紙剪品,五花八門,有各種家具、麻將撲克、名煙名酒等,印制粗糙,色彩倒蠻鮮艷的。
劉槿半點不猶豫,說這些我要,都要了。
這也是拿去墳前燒的吧?吳佑斌輕聲問,你信這個嗎?
劉槿一邊把買好的各種祭物收在一只大塑料袋里,一邊慢聲道,不是信不信,不過是隨俗嘛。我媽活著的話,今年七十歲,我想按當地風俗給她做一回冥壽。說到底,也是給自己內心一點慰藉吧。
噢。吳佑斌又問,在城里弄這些不方便,得在晚上沒人的時候吧?
劉槿說不,拿回老家,去城西郊外。
吳佑斌說,那你要專門去一趟郊外的墓地?
劉槿嗯了一聲。
吳佑斌不再問下去了。
走出里弄,拐過街口就是圖書館正門。劉槿忽然停住了,看著前面遲疑起來,扭頭對吳佑斌說,那兒站著幾個同事,看見了不方便。要不,你先走吧。
吳佑斌愣了一下,哦,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