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允京的臉一下子紅了，垂著頭不敢看人。

如果她抬頭，就能看到對面那個剛剛還露出捉弄獵物一臉壞笑的男人，耳根也不知何時悄悄地紅了。

她抬眼瞟他，雙頰滾燙，仍然強裝鎮定，招手示意他靠近。

樂卓依言湊近，微微俯低身體，作出洗耳恭聽的姿態，一副謙謙有禮的正人君子模樣。

她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輕聲地：“我不會撒嬌。”

樂卓稍稍偏頭，剛要開口說話——

女孩清淺的香氣襲來，下一秒，溫熱柔軟的觸感印在他唇角。

她就著踮起腳尖的高度，湊上去，輕輕親了他一口。

樂卓整個人木在原地。

她紅著臉，眼睛明明還閃著羞怯的光，卻嘴硬地逞強：“那，這樣呢？”

“啊？”樂卓呆呆地回了一句。

對上她視線的那一秒，熱意從兩頰燒到耳朵根，他目光躲閃，無措地瞟她一眼卻被看個正著，大腦宕機，一個緊張被自己口水嗆了一口，彎著腰一頓猛咳，又是瘋狂捶胸口順氣，總算把呼吸調到正常軌道。

姚允京抿嘴輕笑，腳步輕盈探身向前，鞋尖踩進他兩腳之間，胸前垂落的長發幾乎蹭到他胸口。

她從他手中抽出門票：“那我拿走了哦，謝謝前輩。”

某位丟盔棄甲的前輩艱難從嗓子眼里擠出兩聲細如蚊訥的輕哼。

嘗到了甜頭的小狐貍有點不知足，瞇著眼，露出點狡猾的壞笑，故意：“座位應該是一起的吧？”

他狼狽地落荒而逃，跑出練習室好遠還聽到女孩銀鈴般的笑聲。

*

樂卓是突然驚醒的。

眼睛剛睜開一條縫，剛睜開的眼睛還不太適應明亮的光線，一片白霧似的迷蒙中看到經紀人衛堯正推門而入。

“怎么又在客廳沙發睡。”衛堯抱怨著關上門，“把你吵醒了？”

“沒有。”樂卓活動著困乏的筋骨，抬手摸了摸臉。

下意識的。

臉很熱。

同時，另一只手的手指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割到了，一陣刺痛。

他的動作終于遲來地頓住了。

垂眸，一張被攥得皺巴巴的票根孤零零躺在手心。

他自嘲一笑，闔眸，無力地重新倒回沙發。

他最近好像經常夢到她。

這很不妙。

“有兩個還不錯的綜藝最近在和我接洽。”衛堯從包里掏出兩本資料放在茶幾上，“這是資料，你看看。”

“嗯，放那兒吧，我一會兒看。”

樂卓抓了兩把頭發，起身拿起Pad，盤起腿開始劃拉屏幕。

衛堯余光一瞥，臉頓時沉了下來。

“多少名了。”他強壓著怒氣。

樂卓的手在第三頁上停留很久，良久，這才小心地往后劃了一頁。

“還沒看到。”他的聲音有些低，“又下降了。”

衛堯氣不打一處來：“看看看，你有完沒完？”

他直接抽走他手里的平板：“自從一公選曲之后就天天抱著它死盯，樂卓，我勸你趁早斷了復合的念頭。”

“我沒奢求。”他的眼中是一望無際看不到邊的極地冰川，終年不化的寒冰，冷漠的不帶一絲人間煙火氣，“我只是……覺得有點不公平。”

替她感到不公。

為他的沖動感到懊悔。

接下選秀綜藝的那一刻，他就應該知道，這種類型、這種體量的節目，不可能原原本本百分百將原貌展現。

但他從未想到，被惡意剪輯的對象，是她。

也從未想到，他沖動之下的幾句話，將她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第一期的剪輯重點是孫雪雁。

作為首A，她注定得到萬眾矚目。

而欲揚先抑是節目組的慣用套路。

祭天的產品很快選定。

練習時長五年，期待值拉滿；初舞臺表現不俗，練習生認可，氛圍烘托，首A懸念拉滿；與首A擦肩而過，被導師嚴厲批評，形象一落千丈；孫雪雁橫空出世，得到導師和練習生的交口稱贊，首A名副其實，情緒被烘托到最高點。

他看過那期播出的節目，實時彈幕上全是對孫雪雁的夸獎和吹捧。

沒有人記得姚允京。

偶爾有記起，會恍然大悟評論一句：“哦！我知道，當時沒拿上首A那個，跳舞用力過猛，還是孫雪雁，張弛有度，游刃有余，美女姐姐yyds！！！”

姚允京在后采間強壓眼淚笑著放出狠話“用實際證明給他們看”的鏡頭被剪得一干二凈，半秒都沒有出現在正片。

也對，按照節目組這樣的剪輯走向，她馬上就會被打下神壇，永無翻身之地。

網上的投票排名也在佐證著他的想法。

從24小時的第19名，到第一期播出后的第30名，再到沒有鏡頭的第二期，排名又下降了7名——第37名。

第三期調整評價，明明她也從B升到A，節目組卻壓根沒鋪故事線，只著重刻畫了從F逆襲到A班和幾個超人氣選手的位置變動。他當時初舞臺“沒有靈氣”的評價被反復大剪特剪，這次“明珠蒙塵”的評價卻連根毛也沒有。

剛播完第三期，排名又往下跌了跌，直接跌出四十開外。

怎會如此。

如果，如果他第一期沒有賭氣給出B，那么首A就是她，剪輯線就會徹底改變，如果……

“明天就是第一次公演，你再不平也沒用。”衛堯拍著他的肩嘆氣，“現場實時投票會決定一切，每組表現和小組對決結果會直接決定節目組的后期剪輯。”

他頹然一笑，拳頭攥得死白。

“如果只有一個人勝出，”他盯著名字前粉色字體的數字37，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我希望是她。”

——也一定會是她。

*

MT電視臺。第一次公演，正式錄制。

根據所選曲目不同，每對小組兩兩登場，依次表演完畢后現場觀眾實時投票，獲得票數更高的小組除了現場票數外可以額外獲得一萬票。

第一次公演后就是第一次排名發布儀式，排名發布的投票以一公當期節目播出后一天，投票截止時的票數為準。

此時的姚允京，尚不知道自己網上投票的連續跌停。

《說出你的愿望》小組是第三對出場的小組。前兩對小組登臺表演時，她們就在后臺演播室實時觀看。

姚允京雙手在膝蓋上交握，手指冰得幾乎沒知覺。

她側頭，看了一眼在最中間落座的孫雪雁。

剛才有幾個鏡頭給了臺下的觀眾，一晃的鏡頭，她看到了很多寫著“孫雪雁”的手幅。

前兩對小組很快表演完畢。

第三對該她們上場，上場次序是孫雪雁組先，姚允京組后。

“加油！”

五只干凈修長的手疊在一起，用力地壓了下去！

而此時，坐在舞臺右側導師席的樂卓，自從節目錄制開始臉色就不太好。

孫雪雁的粉絲太多了。

他看著場下密密麻麻統一應援色的“孫雪雁”手幅，心里突突直跳。

他看過那么多次排名，不可能不知道孫雪雁的排名是多少。

更何況，她的排名那么顯眼。

第一。

他無力地閉上眼。

一念之差。

恍惚間，孫雪雁小組已經登臺。

她們的表演曲目是《說出你的愿望》。

音樂響起，她們露出甜美可愛的笑容，筆直的長腿整齊劃一，美貌與氣質完美融合，場下陣陣尖叫。

伴隨著一次次“說出你的愿望吧……”的歌詞，主歌結束。

小組五個成員，孫雪雁站在正中間，其余四人隨著伴奏同時側身蹲下，只留舞臺中心的孫雪雁。

全場的觀眾都在等待這一刻。

她轉身，做出Young girls標致動作。

——“DJ，put it back up.”

輕柔的氣聲。

全場歡呼！！！

“你看，場下效果多好。”吳燕已經快要哭出來了，“咱們一會兒怎么辦？明明這樣保持原樣就很好的，還能收獲Young girls粉色們的喜愛，說不定她們也會給我們投票。隨意改動前輩的歌曲，她們的粉絲會罵死我們的，嗚……”

姚允京雙手握住她的肩膀，眼神堅定地望進她眼里。

“不要怕。”她說，“有我在。”

“勝的一定是我們。”

孫雪雁的小組在觀眾的熱烈歡呼聲中下了場。

燈光暗下，在黑暗中，姚允京帶著她的隊員，踏著臺階，一步步走上舞臺。

有多久沒站上正式的舞臺了呢？

好久啊。

久到她都快記不清，站在舞臺上是什么感覺了。

上一次擁有舞臺是什么時候呢。

三年前那次出道最終考核吧。

原本十拿九穩的她發揮嚴重失常，直接被踢出出道組。

想起以前不算美妙的回憶，姚允京唇角苦澀地勾了勾。

燈光突然亮起。

一束束聚光燈同時甩到舞臺中央。

她站在耀眼的光圈里，看著臺下形形色色的人們，甚至很難看清他們的臉，但她依然難以自已，喉頭像突然堵上了什么，哽咽著發酸。

這里面，也會有她的粉絲嗎。

熱淚毫無征兆地涌上眼眶。

腳下的舞臺像是突然有了溫度，姚允京低垂著頭，閉上雙眼，認真感受舞臺的熱燙。

音樂響起。

排成一豎列的五人兩兩一組，一左一右向兩側側開，露出落單的姚允京。

下一秒，她邁步向前，手臂舉在身前側，手指花瓣一樣綻開又收攏，像一團燃燒的火焰。

她牢牢抓著鏡頭。

常年的練習經歷讓她毫不費力地從多個機位中捕捉到主機位，她時而在舞臺中心，時而走位到舞臺一側，但無論她人在哪里，她就像一塊磁鐵，牢牢吸引著攝像機的視線，幾乎融為一體。

主歌漸漸進入尾聲。

閆芝芝和王曉側身蹲在舞臺兩側最邊緣，吳燕和江世佳蹲在前排中間更靠近姚允京中心位的地方。

前排四人已經緩緩下蹲。

舞臺只剩姚允京一人還傲然挺立。

她背對舞臺，在聚光燈下煥發光澤的長卷發垂在身后，校園制服貼合身體，背脊繃緊，勾勒出緊致的身體曲線，修長筆直的雙腿白到發光。

這是一道完美的背影。

鼓點漸漸停了。

她驀地回頭，長發在空中甩出天女散花般絢麗的弧線，露出她精致姣好的面容。

她眼中帶光，花瓣般柔軟美麗的唇瓣盛放，整整齊齊的八顆牙齒，最燦爛的笑容，眉梢的柔線，眼角彎出的弧度，就連嘴角上揚的角度都經過無數次的訓練與精密的計算，只為了在最短暫的一刻，把最美麗的一面留給摯愛的粉絲。

“101——”她高喊著，手臂朝天高高舉起！！

與孫雪雁組表演時觀眾的熱烈歡呼不同，此刻，全場觀眾像是被她清脆的吶喊壓住似的，竟意外的安靜下來。

全場屏息。

“——put it back up！！！”

像是水滴進了熱油，整個錄制場地以她為中心，“嘭”地一聲爆開巨大的聲浪！！！

全場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