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一郎聞言自覺失態(tài)，立馬把表情繃住。只要他不開口，還是一個神俊的少年。

聶隱接過幻境鈴鐺，上下打量一通。

整個鈴鐺通體黃銅打造，看不出絲毫神異之處，最多算是做工精細。鈴鐺外壁上，一座大殿橫臥其中，上下三層長廊，把它緊緊包圍，一個瀑布從握手處橫沖直下，如同銀河落人間，水屑亂飛。

聶隱取下堵塞鈴舌的布料，這才發(fā)現(xiàn)，鈴鐺內(nèi)壁凹凸不平。他小心翼翼地把幻境鈴鐺反過來，對準(zhǔn)太陽，內(nèi)壁上的花鳥魚獸頓時清晰可見。四只猿猴各占一方，姿勢狂放舒展，手腳狂舞，作出喜怒哀樂四種表情，端是栩栩如生。

聶隱心知，這鈴鐺內(nèi)外兩壁上，描刻的是幻境之中的場景，看向普羅祖師道：“現(xiàn)在只要搖響鈴鐺就是了嗎？”

“只有見到變?nèi)羯褡樱拍芙鉀Q仙峰寺的事情！”弦一郎目光中也生出無限期待。

擺平仙峰寺的事情，不僅可以取得龍胤之力的研究文獻，說不準(zhǔn)還能拉來仙峰寺的強援，這對于日薄西山的葦名無疑是雪中送炭。

“有一點須得注意，雖說是幻境，但你們身體也會脫離此界，身處異度空間，倘若在幻境中死去，便就真的死了。”

普羅祖師柔聲提醒兩人，畫軸微微發(fā)光，開口道：“如今仙峰寺大變，我已經(jīng)有數(shù)年沒有在進入幻境之中，變故之多，實在難以想象，要多加小心才是。”

聶隱和弦一郎兩人對視一眼，兩人的決策不言而喻，都到這一步了，又怎么可能退縮呢？

聶隱高舉鈴鐺，手腕輕輕一搖，清脆的鈴聲響起。

兩人一畫凝神防備周遭，卻不知從哪里噴涌而出的黑色霧氣滾滾而來。

兩人大驚失色，這黑色霧氣無聲無息，弦一郎連忙揮手抵擋，可是這個黑霧仿佛是自己的毛孔里面生成的，轉(zhuǎn)瞬之間便將二人徹底吞沒。

忽然覺得有水氣撲面而來。弦一郎發(fā)出一聲輕咦，眼睛一睜，回頭看時，卻發(fā)現(xiàn)已早已經(jīng)天旋地轉(zhuǎn)。

他哪里還在蒼翠如云的金剛山上？聶隱和他背靠背，周圍是一片青冥，上不見其頂，下不見其淵，四周鉛灰厚重，渺遠不見邊際。這一片亭臺樓閣，竟是懸浮于虛空之中。

這時，他們才聽到隆隆的水聲，兩根水柱如同巨龍一般從虛空中落下，水落蒼茫，白浪如銀。

兩人再怎么向上看去都只有一片虛無，看不到水龍的源頭，只聽到濤聲怒吼，連足下的平臺為之震顫。

兩人眼前是一個香案，兩對屏風(fēng)，屏風(fēng)上面是三幅猿猴畫像，還有一張空白，還纏繞著微微香火氣。

看上去竟然有人剛剛為其上香不久嗎？

聶隱默不作聲，幻境的場景果然不出他所料，屏風(fēng)上的猿猴就是幻境守關(guān)者。在這里，它們的靈體是不死的，只有把猿猴重新關(guān)進屏風(fēng)之中，幻境才能破解。

不遠處，一棵楓樹十分搶眼，其枝干粗大如樓閣，同樣不知扎根之所在，如同旁邊的兩條水龍一般，不知源頭。

聶隱稱呼它一句“楓王”絲毫不為過。參天巨木處在整個平臺的中心。聶隱猜想，或許就是它八方伸出的枝干，托起了這個幻境長廊平臺。

弦一郎默默向前走去，一只身著紅衣的猴子嘴里發(fā)出怪叫連連跑開，在地上留下火紅的足跡。

一個瘦高的僧人正面對楓王樹，看著突然闖進來的兩人沉默不言。

“見過大師。”

弦一郎觀瘦高僧人氣度，知道這位是避世隱名的真正潛修者，做足禮節(jié)，認真參拜道：“敢問仙峰寺內(nèi)殿如何去？”

“外來者嗎，真是許久不見了。”瘦高僧人轉(zhuǎn)身回禮，臉上古井無波，但是語氣中還是充滿意外：“我觀施主氣度非凡，因果纏身，應(yīng)該不是前來此處避世潛修吧？”

“確有要事在身。”

弦一郎點頭肯定，正想解釋時，僧人卻抬手打斷道：“不必向我多說，我只是無名離世客，尋一處清凈地罷了。”

“此處名為屏風(fēng)幻境，觀，聞，言，三只屏風(fēng)猿猴共同守護，你若是能通過他們的考驗，想來內(nèi)殿之門也會向你打開。”

僧人向弦一郎解釋了一通屏風(fēng)猿猴，便背過身去，凝視楓王樹，不在更多言喻。

紅衣言猴，生性吵鬧，見到有人提刀，必然驚散眾猴。

綠衣聞猴，聽六方，曉陰陽，能辨善惡，難以近身。

紫衣觀猴，察日月，觀眾生，來去無影。

三只猿猴各有所異，單獨一只算不上什么，但是如果全在一處，想要一網(wǎng)打盡，實在是千難萬難。

“多謝大師！”

弦一郎見僧人無意交流，只好抬手作揖。

“抓猴子應(yīng)該難不倒你！”

隨后走來的聶隱笑道：“只消守護者回歸屏風(fēng)，幻境自然破除，不如先動手？”

“正有此意！”弦一郎悶哼一聲，抬手摘下大弓，拉弓引弦，搜尋著三只猿猴的蹤跡。

廳堂之中一只，右側(cè)閣樓頂端一只，走廊拐角一只，全在射程之中。

弦一郎無聲無息調(diào)整站位，房頂?shù)募t衣猿猴似乎感知到威脅，狂躁地亂跳起來。

一旁的聞猴和觀猴立即跳起，竟像是沒有重力一般飛了起來，在空中拉出兩條長長的軌跡。

“聞猴聰慧，觀猴警覺，只有兩根箭羽，先殺這兩只！”

聶隱在一旁提醒，相比苦兮兮四處亂跳的狼，弦一郎的長弓還有出神入化的箭術(shù)，在這個幻境中，幾乎無往不利。

任憑猿猴再怎么警覺，弦一郎就明擺著，當(dāng)它們的面射出箭矢。想要躲過弦一郎的弓箭，普天之下能有幾人，何況說猿猴？

“中！”

弦一郎目光沉靜如水，兩枚寒鐵箭矢同時射出，劃出兩道烏光，直奔半空中的猿猴。

一弓兩箭，而且分別射向兩個目標(biāo)！聶隱看著旁邊的弦一郎，他還保持著射箭的姿勢，赤紅大弓的弓弦微微震蕩，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不管看幾遍都覺得這一手神乎其技。

烏黑的箭矢在眼中飛速放大，兩只猿猴臉上瞬間出現(xiàn)驚恐的表情。多年以來，無數(shù)人想要強闖幻境，偷襲也好，追逐也罷，猿猴們也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有人能以這種蠻橫的方式抓住它們。

嘭！嘭！

兩只猿猴中箭，在空中爆成兩團彩色云霞。屏風(fēng)上對應(yīng)的兩張畫像陡然一黑，兩只猴子背過身去，一只捂著眼睛，一只捂住耳朵，看樣子是被抓住了。

“精彩！”

聶隱背后的普羅祖師不由得驚呼出聲，“不愧是葦名一心的接班人！這樣一來，要過這關(guān)也容易了！”

弦一郎雷霆出手，瞬息之間，三位守護者已經(jīng)去了其二，大有破關(guān)之意。

就連那位瘦高僧人都為之側(cè)目，掃了一眼弦一郎之后，又合上雙目，對外界不聞不問。

聶隱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唇角悄悄勾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