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郁。

農院窗戶是玻璃的，但都破了好些個角，冷風順著破裂處往屋子里灌。

我打了個呵欠，正打算去睡覺。

可我用余光瞥到，窗戶上，似乎趴著個黑影。

我一愣，扭頭看去。

窗戶外一片漆黑。

我心里一沉，快步往門外走。

剛才，有個東西趴在窗戶上，盯著我們看。

我動作不慢，三步并做兩步沖到門邊、拉開門跑了出去。

剛踏出土房，冰冷的夜風撲面而來。

夜晚的草原溫度極低。

外面除了呼嘯風聲，沒有半點動靜。

一片漆黑中，門外什么也沒有。

夜風中，我感覺周身冰涼，陰冷感纏繞上我的四肢。

我皺起眉，心里一片凝重。

我絕對沒有看錯。

剛才，窗外就是趴著個黑影。

我抱著疑問，繞著農院轉了一圈。

草原上沒有遮攔，我一眼望去，除了翻騰的野草，什么也沒有。

外面太冷了。

我不得不撤回農房。

等我把門關上，屋內的溫暖驅散裹挾我的寒意。

赤娘已經回屋，屋里只有準備睡覺的王武和石頭。

石頭一臉疑惑看著我，

“五哥，咋了？”

我忍住心間不安感，淡笑著搖搖頭，

“沒啥，早點睡吧，明天我們還得去招機關手。”

說完，我回了我的睡袋，閉上了眼睛。

隔天清晨，我們醒后，直奔奧登村。

沒辦法，方圓五十里，只有奧登村這一個村子。

再說，奧登村是把我們趕出去，但他們也沒明確要求我們不準進村。

農院離奧登村五百米，我們走了兩三分鐘就到了。

奧登村和我們離開時沒什么兩樣。

村口停著數輛大巴車，身穿紅馬甲的旅行團正從車上下來。

村里人聲鼎沸，村民們臉上洋溢著熱情，笑著給游客們介紹草原上的習俗。

一進入奧登村，我敏銳感覺到，從四面八方投射來的敵意。

我神色如常，帶著王武三人繼續往村里走。

我注意到，周圍有村民想阻攔我們，但礙于旅行團，他們又忍住了。

我淡淡一笑，信步朝目的地走。

從我們被趕出奧登村的三天里，我們都是靠干糧度日。

現在既然進了村，自然是直奔飯店。

而且，飯店里人多口雜，或許能打聽到機關手的信息。

在奧登村，只有一間叫“月亮”的飯店。

飯店低矮樸素，

這個時間，正好是吃飯的點，我們到店門口時，店內已經坐了不少等著上菜的客人。

我嗅著飯香，剛踏進門，一道黑影閃到跟前、攔住我。

這是個皮膚黝黑、身穿蒙古服的年輕男人，他約莫是店里的伙計，肩上還掛著擦汗的巾子。

伙計一臉不高興，沖著我嚷嚷，

“外地人，滾出去！”

我一挑眉，環顧一圈朝我看來的客人，擺出一副無辜樣，

“誒，小兄弟，你們這怎么回事啊？

還歧視外地人的？”

我故意這么說的。

店內大部分都是游客，這伙計，得罪不起。

果然，一聽我的話，周圍看客們臉色微變。

站在我面前的伙計也察覺自己說話不妥。

他臉色一沉，揮舞著巾子把我們往外敢，

“你別胡說八道！

我們歡迎游客，游客是騰格里賜予我們的祥瑞，

但你們不一樣，快滾！”

那帶著汗臭的巾子在我們眼前翻飛，我冷哼一聲，抬手抓住伙計的胳膊。

而我身邊的王武，出手如閃電，上前一步抓住伙計另一只胳膊一擰。

“啊！”

就聽伙計哀嚎一聲，他被強制轉過身，一手背于身后、一手高舉頭頂，被我和王武控制住。

我見周圍人露出吃驚的表情，有些還掏出手機，猶豫著要不要報警。

我輕笑一聲，湊到伙計耳邊，溫和低語，

“小兄弟，我們只是來吃個飯、辦個事，不打算鬧多大動靜。

瞧見我這位兄弟沒？

殺人不眨眼。

你要是還搗亂，保不齊我這位兄弟會干出什么事。”

聽了我的話，伙計側過頭、偷偷瞥了眼王武。

或許是王武身上流露出駭人的氣息，伙計打了個哆嗦，沉默點頭。

我給王武遞了個眼神，這才一起松開伙計。

伙計揉著手腕，一臉復雜看著我們，轉身走向后廚。

我淡淡一笑，帶著王武三人、頂著周圍好奇、探究的目光，走進飯店。

飯店里人滿為患，我們在角落找到空位坐下。

石頭一臉好奇張望，湊到我身邊嘀咕，

“五哥，這些不都是普通游客么？

真能找到機關手？”

我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溫和回答，

“你真以為，會有這么多人來這兒旅游？

方圓五十里就這一個村子，窮鄉僻壤的，也沒個特別的景點，

偶爾來一點兒游客還正常，但眼下，這么多人，就有些反常了。”

說完，我端起茶喝了一口，正打算拿菜單點菜，石頭一臉鍥而不舍，又問，

“五哥，那為啥這么多人來啊？”

“因為道上有消息，這一塊有拓跋嗣墓真跡地址。”

我剛準備回答石頭，一道含笑的男聲從我側后方傳來。

我一愣，扭頭看過去。

不知什么時候，在我身后站著個身材瘦削、個頭矮小，長得跟沒毛猴子似的年輕人。

年輕人朝我咧嘴一笑，隨后自來熟似的，拖著角落的凳子就往我身邊坐。

我注意到，王武眉頭微皺，但只掃了眼年輕人，沒有動作。

我知道，這代表來人沒有殺氣。

等年輕人坐下，他笑嘻嘻開始自我介紹，

“大哥大姐，我叫小猴，今年20，也是混道上的。”

他說完，不等我開口，扭頭看向坐在對面的王武，一臉崇拜，

“您就是武爺吧？

我在道上混的時候聽說過您，

據說您本事了得，只要跟您一起下墓，能鎮住不少古怪的東西……”

他夸完王武，又打量起石頭，

“哎呦，這位爺長得這么英武，在道上肯定響當當，

您也是經驗豐富的老手了吧？

咳，怪我見識短，沒見過您……”

不等石頭發言，小猴又一臉好奇看向赤娘，

“這位姐姐怎么蒙著臉？

哦我懂了，姐姐肯定貌若天仙，這要是被人看到了，指不定得被惦記，蒙著好，蒙著好。”

最后，小猴看向我，臉上帶著崇拜，

“您肯定是這一鍋的把頭，

剛才您進門的時候我就注意到您了，

您對付那伙計真有一套，

那伙計就不是個東西，指不定哪天就得被狠狠收拾……”

聽著小猴絮絮叨叨，我只覺吵得很。

我一抬手，打斷他，淡然問，

“你到底想說什么？”

小猴嘿嘿一笑，他撓了撓后腦勺，語氣興奮，

“把頭，我剛才聽你們在找機關手？

我就是機關手，您覺得我怎么樣？”

我一挑眉。

機關手？

這么巧？

我沒搭理小猴，目光落在王武和石頭、赤娘身上。

王武一聽小猴是機關手，又打量他一眼，冷漠吐出一句話，

“年紀小了點。”

我明白王武這話的意思。

除了資歷淺外，他覺得沒什么問題。

赤娘蒙著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她朝我微微頷首，一句話不說。

我知道，這也是認可小猴的意思。

坐在我身邊的石頭，板著臉，眼底流露出茫然，我在心里嘆了口氣，跳過了他。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小猴，我心里總覺得有些不妥。

難道，是我顧慮太多了？

我沉吟片刻，淡淡開口，

“你知道我們要下什么墓？”

小猴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精明，他湊近我，壓抑住聲音里的興奮，

“怎么會不知道？

能找到這里的，不都是沖著拓跋嗣墓來的？

我在奧登村守了三個月，拓跋嗣的毛都沒找著！

可三天前，把頭你們被趕出奧登村的時候，

你們找到拓跋嗣墓的消息、在村里傳遍了！

你們估計不知道，奧登村里有一個傳說，這里的村民，據說能聞到一種我們聞不到的氣味，而這種氣味來自于拓跋嗣墓！”

聽完小猴的話，我沒說話，盯著他看了許久。

我總覺得，事情太順了。

我們要找機關手，機關手馬上出現，這也太……

可是，眼下我們這一鍋很需要機關手。

我心里清楚，道上的機關手其實不多。

畢竟干這行的，大多都是憑著一腔膽下墓，而機關手，需要掌握大量機關術知識，大多數人都沒有這個心思和頭腦去鉆研機關。

如果我們拒絕小猴，再去找，短時間內怕是找不到第二個。

我心一沉。

我背上的“帝魃”，不能再拖下去。

想到這，我露出笑容，一拍小猴肩膀，

“不錯嘛，調查得挺清楚，

你來我們一鍋當機關手，可以，

不過我得先提醒你，

這下墓后，生死如常，

我們上一個機關手可是折在里頭，

你要是不敢下去，就趁早收回剛才的話。”

小猴沖我一瞪眼，拍著胸膛保證，

“把頭您這是什么話？

好歹我也是道上的人，道上的規矩我還是懂的。

您放心，我不會拖大家后腿！”

我瞧著小猴這副興奮的勁兒，悄悄在心里留了個心眼。

先利用他的機關術，進入主墓再說。

我掩住心緒，笑著問起小猴的事，順便讓石頭點菜。

菜很快上齊，我們又點了酒、等碰杯后，這才正式讓小猴加入我們。

既然是一伙的，我們也不瞞著小猴，把在墓里遇到的機關都描述一遍。

不得不說，小猴不愧是機關手，他站在機關手的角度，給我們分析一波拓跋嗣墓機關的事，還給出不少意見。

等吃完飯的時候，王武、赤娘還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樣，倒是石頭，看向小猴的目光，已然帶著敬佩。

我讓石頭結完賬，帶著眾人離開飯店。

一踏出飯店，喝得微醺的石頭攬著比他矮了個頭的小猴，一指村外方向，神秘一笑，

“瞧，那邊就是拓跋嗣墓的方向。

五哥說了，只要找到機關手，我們立刻行動。

我看，今晚準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