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們走吧！我們不能繼續(xù)呆在家里了，你看看他現(xiàn)在對待我們是什么態(tài)度，他根本沒有把我們當過家人。我們需要換一個環(huán)境去生活，否則我們永遠都無法脫離苦海。”沒想到，我的這句話正中母親的心意。

“我也快堅持不住了，再這樣下去我的精神遲早要崩潰。昨天下班后，我一個人騎著車回來，腦袋空空，差點兒沒找到回家的路。”母親聲淚俱下。

面對如此情形，當晚，我就跟深圳的表姐打了電話。具體的電話內容是向她描述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當我向她表示我和母親都想換個環(huán)境生活后，她立刻邀請我們去深圳，并且強烈支持你們離婚。你知道當時表姐在電話里怎么評價你們的關系嗎？表姐的原話是：“早就該離婚了。”說實話，我聽完表姐的這句話后才意識到，原來你在母親的家人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他們表面上從來不說，實際上早已對你恨之入骨。

接下來，我便開始快速地處理手上的工作，而我的主要工作就是管理那所由我本人創(chuàng)辦的幼兒園。當時正值六月，暑假即將來臨，那段時間也是教育部門組織會議最頻繁的時期。在每次前往教育局開會的時候，我都會趁機游說同行對我的幼兒園進行收購。由于報價不高，沒過多久，幼兒園就被我順利地轉讓了出去。待所有問題處理完畢之后，我便訂了兩張機票，計劃跟母親一起前往深圳，從此脫離苦海。

由于起飛的時間是第二天早上七點，于是我跟母親前一天晚上就提前到達了機場附近的酒店。不知道為什么，就在我們到達酒店的那一刻，我突然開始有點兒失落。在某一個瞬間，我突然把你想象成了我的母親。我換位思考著，假如此刻跟我一起趕赴機場的人是你，而我們正準備離開我的母親，把她一個人丟下，她將會是多么的難過和絕望啊！我曾無數(shù)次下定決心恨你到死，等到真正分別的時候卻對你產(chǎn)生了同情。沒錯，我對一個本該極度痛恨的人突然之間產(chǎn)生了強烈的憐憫。借著這種復雜的情感，我故意撥通了你的電話。當我告訴你，我和母親即將出發(fā)前往深圳時，你瞬間哭了出來。當我聽到你的哭聲中充滿了無盡的懺悔和落魄時，也不由自主地哭了出來。只不過，一切都為時已晚。

正如英國物理學家布萊恩·考克斯所說的那樣，我們被迫前往未來。那是因為，時間箭頭規(guī)定，隨著時間流逝，萬物也在發(fā)生變化，變化一旦發(fā)生，就無法更改。

“我一定會抽空回來看你，你先保重好身體。”我只好一邊哭一邊安慰著你說，順便額外加了一句：“記得保護好我們家的商鋪。”

“你放心，那個商鋪永遠是你的。”你停止了哭泣，接著用一種信誓旦旦的語氣說道，并試圖以此來掩蓋你對我和母親的愧疚。

“我要不要無所謂，但是那個商鋪是你欠我媽的。如果以后你也不想在家了，就把那套商鋪給賣了。”我停止了哭泣，繼續(xù)安慰你說。

“嗯。”眼看我和母親即將離開，你突然之間好像變了一個人，語氣也溫和了下來。

掛完電話后，我隨即產(chǎn)生了一種負罪感——我欺騙了你，也欺騙了我自己。之所以讓我產(chǎn)生這種負罪感的原因是，我剛才對你的情感僅僅是出于將你轉換成母親之后，對于母親的憐憫，并非是我對你的親情。然而，根據(jù)你當時的反應來看，你不僅沒有察覺出我內心深處的情感變化，反而錯誤地將它當作我對你的愛和諒解。我想這也解釋了后來為什么你堅持認為我利用了你。

當身心俱疲的我們來到深圳后，在表姐的建議下，我們先在表姐家休息了一段時間，徹底地放松心情。隨著生活環(huán)境的改變，徹底地遠離了流言蜚語，母親的心情也逐漸開朗起來。

從三線城市輾轉到一線城市，無論對于我，還是母親，這段過程都并不輕松。但就像母親后來所說的那樣，天大的磨難我們都經(jīng)歷過來了，還有什么不能經(jīng)歷的呢？因此，很快我們就適應了下來。由于初來乍到，我便在一家機構里當起了英語老師，而母親則在一家酒店里做起了廚師。

二零一四年末，由于我和母親的離開，你便光明正大地跟那個女人生活在了一起。即便如此，我依然能明顯地感覺到你的心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我和母親。此外，你也信守了你的承諾，從來沒有把那個女人帶回過家里。然而此時，家里的流言蜚語愈演愈烈，一時之間，各種謠言便鋪天蓋地而來。謠言的威力究竟有多大？正如埃切加賴在戲劇中所描述的那樣，最純潔的人也會被人們的閑言碎語所污損，惡意中傷更會使人變得畸形。

看著我們的家庭關系一步步從分裂走向破碎，一生要強的奶奶終于開始提及我們家的財產(chǎn)問題。奶奶生怕我們家的商鋪因此落入別人的口袋，同時又不忍將所有財產(chǎn)交給我和母親。因此，為了近一步操控局面，她想出了一個自認為絕好的主意——竭力動員姑媽購買我們家的商鋪。姑媽是奶奶唯一的女兒，她之所以會這么想，也是考慮到肥水不流外人田。直到姑媽開始心動后，奶奶便開始打電話游說母親。

“我從始至終沒見過那個女人，我也絕不允許她踏進我們家房門半步，這個家始終為你和讓讓敞開。”奶奶活了大半輩子，自然知道什么話能討晚輩開心。奶奶沒有開門見山地表明自己的想法，而是通過這個話題先安撫了一下母親。

“只要他開心，跟誰在一起都無所謂。有個人能在身邊照顧他，我也放心。您不用在意那么多了……”母親早已看開并放下過去，雖然從未想過再次回到你身邊，但母親念在奶奶也是曾經(jīng)的家人，對奶奶依然十分敬重。

“我現(xiàn)在都這么大年紀了，他也這么大年紀了，我還怎么去管教他，我真的拿他沒有任何辦法……現(xiàn)在臭小子跟那個女人走得越來越近，我只擔心到時候商鋪萬一落到那個女人手里，你說你生氣不生氣？”奶奶在電話里小心翼翼地試探母親，而之所以沒有打給你，是因為奶奶深知你的脾氣暴躁，才不敢招惹你。而奶奶也心知肚明，你的心里始終放不下我和母親，因此我們家的話語權仍然掌握在我和母親的手里。

“他一直都說這個商鋪是他為讓讓蓋的，我不相信他能把商鋪輕易交給任何人。如果他連這一點都把握不住，他真的是昏了頭。”母親回復道。

“所幸現(xiàn)在建房證在你們手里，依我看，遇到合適的還不如把這套商鋪給賣掉。這樣一來，也能為你和讓讓爭取一些財產(chǎn)，我也就放心了。我現(xiàn)在準備讓丫頭想辦法拿錢出來買你這套商鋪。”丫頭是姑媽的乳名，奶奶直接說出了心里話。

“賣商鋪不是著急的事，何況讓讓姑媽一時間也拿不出那么多錢。根據(jù)市場價來看，那套商鋪也要值一百二十萬左右，最低也要一百萬。如果你想賣也可以先把商鋪掛出去，等有人想買再說吧！”母親自然是不想賣房，但根據(jù)當時復雜的情況來看，又很矛盾。而聽說奶奶有意要把商鋪賣給姑媽后，母親便立刻謹慎起來。

“要不了那么多，隔壁小六家的地勢比我們家的還好，才賣了一百一十萬，你們這套最多也就值一百萬。”領會母親的意思后，奶奶便進一步地說。

“問題是你現(xiàn)在開一百萬也沒用，讓讓姑媽能拿出一百萬才行，她拿不出來，你也不能硬逼著別人買。”母親皺起眉頭，深吸了一口氣。

“她拿不出來，可以分期付款。你看看現(xiàn)在誰買房不是通過銀行貸款？而且你這套房子只有建房證，沒有產(chǎn)權證，銀行也不給辦理貸款。我讓他姑媽想辦法首付二十萬給你，剩下的就讓她分期付款。你們簽好合同，不也一樣嗎？你們把房子賣給自己家里人，還有什么不放心？”奶奶極力地勸說母親。

根據(jù)我當時的猜測，奶奶之所以這么做，無非是想既能牢牢地抓住女兒，又能完全地控制兒子，從此安享晚年。直到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大錯特錯。

奶奶本以為如今人散樓空，母親便會一口答應。顯然，母親一眼就看中了要害，并立刻表示了拒絕。“不是不放心，你這樣不僅給讓讓姑媽制造了很大的壓力，也非常容易讓親人之間產(chǎn)生矛盾。分期付款的方式不可取，我想了想，那個商鋪我決定暫時還是不賣。萬一哪天我跟讓讓決定回去，都有房子住。”母親心中雖已苦不堪言，卻仍心平氣和地說。

果然不出所料，母親的回應瞬間就激怒了奶奶，她因此放下狠話：

“我跟你好好商量，你別不識抬舉。今天你可以不賣商鋪，你信不信明天你也可能一分錢都拿不到。”奶奶說起話來，不驕不躁，卻透露出一副心狠手辣的模樣。也許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奶奶心地善良，但嘴巴卻十分惡毒。

“那您就看著辦吧！您也不用跟我商量了。……”還沒等母親說完，奶奶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

她當然有理由可以這么說。雖然迄今為止，建房證都在我和母親手里，那套商鋪也是由你一手建成，但是建房證上的名字卻是她。另外，根據(jù)我們當?shù)氐膫鹘y(tǒng)，賣房更需要三代人的簽字。只是時至今日，奶奶的話仍像一把鋒利的劍狠狠地扎在我和母親的胸口。一氣之下，我便把事情的詳細經(jīng)過告訴了你，甚至在你面前強調奶奶在電話里是如何偏袒姑媽，從而引起你的嫉妒和憤怒。不出意外，你聽完后勃然大怒。緊接著，你就去找他們大鬧了一場。后來，奶奶和姑媽便再也沒有提過商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