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竹櫻突然拽著我的衣角，“關于那五件事，我打算今天再用一件。”

“當然可以。”

想離開，特別想遠離，但當些微的阻力出現，不知怎么，我開始對她即將提出的要求產生期待。

就像需要我的人同樣也是我需要的人那樣。

“我想走回去。”

“我記得你家離的不近吧？”我遲疑了一下，帶有僥幸的問。

或許，她說的是其它地方。

“嗯~坐地鐵的話，大概是十二站吧。”木竹櫻居然還裝模作樣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毫不在意說道。

“你確定？”

“對呀，可以走慢點，說不定可以看日出。”木竹櫻用手叉腰，“你覺得怎么樣？”

最初考慮當木竹櫻助理時，我是怎么也想不到還有需要陪她夜間長距離徒步走的一天。

只能說，這份工作的刺激程度遠遠超出我的想象。

“不愿意？”木竹櫻微微向我探頭。

“沒，我們走吧。”

“這還差不多。”

木竹櫻沿著鷺草江的河堤邁著悠然自得的步子，我的心中卻滿是恐慌。

我們真的有體力走一晚上嗎？

今天晚上這么冷，會不會把她凍感冒？

如果路上有什么突發情況，我能保護她嗎？

甚至，如果有路人遇到我們兩個會對她有什么影響？

我緊跟在木竹櫻背后，警惕著一切風吹草動。

沒人的地方我會擔心出現什么突發情況，人多的地方我又得小心地用余光觀察周周是否有人心懷歹意。

偶爾路過一些看起來聚集著可疑人物的地方，我會讓木竹櫻帶上口罩，然后催促她加快腳步。

走到相對安全的區域后，木竹櫻就會開始嘲笑我神經過敏，她似乎不相信自己會惹來麻煩。

此時已經是凌晨，別說陪女孩子，我自己都沒有這么晚還在外面逗留。更何況木竹櫻走的這條對我而言有些陌生。

甚至木竹櫻自己也像是初來乍到，對周圍的一切充滿好奇心。

或許這純粹是她用來折磨我的新手段，可看見她宛如小女孩般蹦蹦跳跳的樣子，我又有種矛盾的滿足感。

假如這就是她在做偶像時想做卻不能做的事情，假如只是這么小的事情，能陪她完成，確實不錯。

我們雖然彼此靠得很近，卻一直沒有交談。

大多時間，我都在盯著木竹櫻的背影。看見她左顧右盼的樣子，我的心會感到安寧，這如幻想的溫馨時刻讓我十分舒適。

如果沒有那時不時的寒風就完美了。

我注意到木竹櫻幾次將揣在兜里的手掏出，然后捂住口鼻哈氣，感覺有些冷的樣子。

不過我也沒有什么可以讓她取暖的東西，除了脫下來就可能導致我凍死的外套，那就只有……

“冷的話，可以用我的圍巾，把它疊一下披在肩上也很暖和的。”我將脖子上的厚圍巾取下，遞給木竹櫻。

木竹櫻沒有立刻接住，卻也停下腳步。

昏暗的環境里，我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是怎么樣。

“呵，你還真是溫柔呢。”木竹櫻輕笑，然后接過我手中的圍巾，直接圍在脖子上，沒有絲毫嫌棄的表現。

當然，比起我們行進的過程，這只是一個小插曲。終于在走了兩個小時后，木竹櫻開始疲倦。

“休息一下吧。”她說著便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我環顧四周，發現這里不僅有路燈，還有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看起來相對安全，于是用行動代替語言，接納了她的建議。

“你還走得動嗎？”為了打破干坐著的尷尬，我向木竹櫻問到。

“我還好。”她斜靠在椅子上，路燈的暖色光照出了她隱藏起的柔弱。

“照這個速度的話，可能天不亮就能到家。”

“你到底是想看日出還是想走回家啊？”

“或許兩者兼而有之？”

“不要用疑問來回答疑問啊？”我無力的吐槽道。“那還有多遠才能到？”

“再走一個小時，大概。”

“那就多休息一會兒吧。”

“喂，你會不會睡著啊？”我的有氣無力讓木竹櫻懷疑著我的體力。

“不會，因為我想睡也睡不著。”雖然我確實有些累，但并沒有產生困意。

“那作為你陪我的獎勵，和你說些實話吧。但你要答應我不能寫進報告。”

“好，我答應你，說吧。”這應該就是那些校園戀愛作品里的常有套路，男女主互相傾訴，引起共鳴。

可惜，對我不會適用，一來這次我打算只做傾聽者，二來我不會把自己當成什么主角。

“其實...我不太理解那些粉絲為什么對我那么執著。和其它人比，我并不是什么好偶像。”

“大概是因為你長得可愛吧。”

“換句話說，只要我哪天不可愛了，他們就會離開嗎？”

“嗯，應該會。”雖然很殘酷，但這就是現實。人們如果汲取不到好處，就會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

“還真直接啊……”

“唯獨這些事上，安慰是沒用的。你也明白，不是嗎？”

木竹櫻輕輕點頭，從坐下開始，我就在偷看她。不過，她只是在看著地面。

“因為“現在對我如此執著的人，總有一天也會離開我”這件事，會讓我很恐慌。如果，是我主動讓他們離開的話，道別會容易一些。”

恐慌嗎？我有時也會恐慌自己失去些什么，雖然我已經沒有值得失去的了……

“如果你不希望他們離開，要不就試試通過努力表現來留住他們?”

終究還是太少接觸偶像圈了，我只能提出這種誰都能想出的辦法。

“我是泡沫里的人，而他們是泡沫外面的人。偶像的身份就是我的泡沫，失去了這層泡沫，我就是普通的女孩子。”木竹櫻對自己的光環有很深刻的認識。

“這些粉絲或許一時間無法接受我的離開，但很快就會去喜歡其他成員了。現在他們對我做的一切，僅僅只是因為我是偶像而已，但人是不可能一輩子做偶像的。”

暖色的燈光下，我感覺木竹櫻的身形是如此單薄，幾乎到了讓人心疼的地步。

“不會的，哪怕你退團后，也會有很多人喜歡你的，只是...只是不會再表現的那么明顯，可能會有好多人追求你的。”

“會有吧。但那些追求偶像的人，大多只是沉迷于偶像被包裝出來的光環罷了，就像我如果沒有這個光環，你也不可能陪我到現在吧?”

“這其實也說不定，也許我能成為你的助理是因為你的光環，但陪著你胡...呃...答應你的要求并不只是出于助理責任。況且...我們相遇時，我可不知道你的身份。”

我想起木竹櫻孤獨的坐在公交站牌的樣子，或許那時她也在想有人陪著她吧。

“哈哈，那你還果然很奇怪，竟然對第一次見面的人說那樣的話。”木竹櫻的心情好像開始放晴，她抬起頭看向我。

我條件反射般挺直身體，像是等待老師提問的學生那么局促。

木竹櫻卻愣愣的看著我，這讓我十分不自在，我局促的揉著衣角，以最小幅度緩緩低頭。

“別亂動...”木竹櫻輕輕說，她的目光似乎不是在看我的臉，而是更向下一點……

我唰的一下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竟然忘記了這碼事！

確實，自從加入學生會后，我幾乎不再自殘，但那些曾經的傷并不會消失。

“你的脖子怎么了？”

“呃~皮膚病？”

“我看起來很傻嗎？”木竹櫻伸手捏住圍巾。“我有必要關心自己助理的特殊情況！”

我沉默著，這樣可能導致我們的關系回到原點。

但我真的不想去講述自己不堪的過去，我明明在盡力逃避著，可那些事就像是影子一樣纏繞著我。

“好吧，也許我們的關系還不到相互傾訴秘密的地步...圍起來吧，你不希望別人看到那些傷吧。”一個圍巾伸到我眼前。

我放下手，不過沒有去接圍巾。“我也是因為恐慌...”

講出來吧，沒關系的，她是木竹櫻。

安慰安慰我吧，求求你了。我真的好累，為什么要我活著。

那些被我藏起來的無力，像是被引爆般。

可是...要講出來什么？自己想了什么呢？我真的有過自己...有過袁季遙的思想嗎？

“但是，我不是恐慌別人的離開，我在恐慌自己。”

怎么會恐慌自己呢？我知道自己是誰嗎？

“以前，我的每天都很痛苦，因為找不到活著的意義。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我努力嘗試放開，卻又想弄清自己在抓著什么。”

“久而久之，我選擇放棄，放棄一切。”

“這樣你還這么溫柔，真的很厲害呢。”木竹櫻輕聲說，那是憐憫。

“不，是因為遇見的你們，我才開始溫柔。只有墮入深淵的人，才知曉黑暗，所以...我想...讓你們感覺溫暖...”

“你……”木竹櫻有些驚詫。“好中二啊。”

“哈哈，或許吧。那個湖你還記得嗎？那里是我嘗試自殺的地方，所幸有人拯救了我。”我低著頭，突然感覺有一只手，按在我的頭上，接著輕輕撫摸。

“別擔心，以后也會有人拯救你的。”

一種無法言語的情緒在我心頭流轉。

“別這樣，搞的我就像被拋棄的小狗一樣。其實我并不傷心，我說了，我遇到了你們...當上天一步步把我推向深淵時，又給了我希望……”

“我無比慶幸，有人把我拉出黑暗，又有人賜我光明…雖然對她們，那只是無心之舉……”

我清楚，這話不僅僅在對木竹櫻講，更是對那個一直自我懷疑的袁季遙講。

“哼，怎么說呢，感覺有些羨慕你，哪怕只是自我感覺，至少也獲得了拯救...”木竹櫻放下手，帶著悲傷，嘆息道。

“別擔心，以后也會有人拯救你的。”我嘗試原話奉還，木竹櫻瞥了我一眼，不做理會。

“一定...會有需要你的人……”我輕輕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