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天還是亮的。
一只海鷗停在市政廳前那尊雕像的頭頂,我不識得他是哪位偉人,因為我是漂洋過海而來的異鄉(xiāng)客。
哪里都有海鷗。
八角廣場里的海鷗比人多多了。它們時而盤旋而起,像掀起了層層疊疊的白色浪花,時而安靜踱步,突然略一停頓,留下一灘痕跡。
不知名的公園里也站滿了海鷗。如果在它們面前揚起手,它們會條件反射反射的震動翅膀,為奪食物而做哄搶的準(zhǔn)備。
但是這些野生海鷗好像接受過家族訓(xùn)導(dǎo)一般,可以搶地上的,可以搶飛在天上的,但絕對不上桌。桌子及桌子上空有如存在結(jié)界禁地,多么豐盛誘人的食物擺在這里,但它們只是在邊上安靜的站著,等著什么東西落下來。
我在這數(shù)十雙眼睛注視下,做賊一般的狼吞虎咽。
天真的黑下來的時候,這些海鷗就都不見了。
我們在南島向更南的方向進發(fā)。
公路上隨處找一個離海岸近的出口就是野生海灘。海灘上有時候能看見一大塊黑色的團狀物,它動了起來,仰起頭打哈欠,是曬太陽的野海獅。
它那樣豐腴肥碩,像彈跳的果凍。
切記不能離太近。海獅看似溫順的四顧看看,然后突然張開大嘴,下一秒就是一跳一跳的要來咬人的屁股。我眼見著一個游客從滿面笑容的合影到倉皇逃竄。
海岸線的公路會途經(jīng)過一個藍企鵝保護站,看臺里空空如也,一些灰色石磚搭的小房子說是企鵝的巢穴。如果臨近天黑,海里就會冒出來歸巢的企鵝。
這一點倒是突破了我的認知,我以為企鵝只生活在南北極極寒之地,原來這二十多度天氣的南島夏天,也生活著許多的企鵝。
頭頂暗了下來,遠處的天空開始燒起紅色。走在這條建在懸崖的筆直公路上,一側(cè)是一望無際的太平洋,一側(cè)是但尼丁延綿不絕的萬家燈火,放眼望去會感到一種天地人間的曠古。大風(fēng)吹起氣勢磅礴的云海,吹吹起小小人類乘風(fēng)破浪的雄心。
一個白發(fā)老太將車頭對著海的方向,吃起手里的甜筒冰激凌,她后座的金毛犬時不時伸出腦袋來。我們有點屏住呼吸,生怕驚擾她,就像不舍得驚擾一個無比美好的夢。
距離這里半天日程的皇后鎮(zhèn)則又是另一番日落景象。
湖里的高山最先知道太陽快下去了,因為它的頭頂已變成了金橙色,倒映在湖水中變身粼粼閃閃的碎金,如無數(shù)精靈在藍灰色的湖面上嬉鬧。
人們朝圣一般的看著遠山后的輝光。海鷗掠過歸港的船,掠過一對并肩而立的戀人剪影,落在了在碼頭廣場的那架老式木鋼琴上。琴師點亮一盞豆大的的油燈,手指撫動旋律,開始演奏他今天的第一首曲目。
回程時穿過無人區(qū)的一大片魯冰花山野,可惜它們已經(jīng)過了季節(jié),大部分剩下光禿禿的桿子。
突然,我被如排山倒海般的嗡嗡震動聲吸引了所有注意,仔細一看,這些花桿上和天空里都滿是蜜蜂,它們渾圓碩大,黑黃醒目,是我從沒見過的半個巴掌大的巨大品種。毋庸置疑,我們闖入了它們的食堂。
我腦子里播放著野蜂飛舞的旋律,拉著同伴向車逃竄。臨近車門,一只大蜜蜂撞向我左耳附近,導(dǎo)致我倉皇失措中一頭撞到了車門,惹得同伴嘲笑一番。后來我再看見魯冰花田,那欣賞景色的美好的濾鏡已粉碎,總心有余悸的念叨,小心蜜蜂大軍。
特卡波湖是暗夜星空保護區(qū),原本我是沒太在意的,就算城市里看不不見幾顆星星,在鄉(xiāng)野也見過不少。但當(dāng)晚上十二點出門,抬頭的那一瞬間,卻讓我頭皮發(fā)麻。
夜空里億萬顆星辰從沒有如此清晰過,只在照片里見過的銀河真真實實流淌在頭頂?shù)囊鼓恢?。流星劃過一條短線,連接起那些星座仿佛真的有了形狀。
原來繁星閃耀,只是我們沒看見。
漆黑的公路上,一小隊人用自己的手機照著燈,朝這邊走過來,就好像地面上也有一群流動的星星。
想起卡爾薩根的浪漫,我們都是一顆顆小小星辰,過去,現(xiàn)在,未來,與星空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