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偉大編輯的落幕
- 重生1985從家教開始
- 飯口
- 2145字
- 2022-09-16 14:28:05
最偉大的編輯?
凱特頭頂上冒出一個巨大的問號,想了想說:“偉大的編輯,我只知道柏金斯(Maxwell Perkins)。”
柏金斯是美國小說的拯救者,大作家菲茨杰拉德、海明威、沃爾夫的守護者。《了不起的蓋茨比》就是他編的。
“柏金斯當然很偉大。但我告訴你,威廉·肖恩死后,他的歷史地位恐怕不會比柏金斯低。”
“啊?”
溫斯頓·卡特是新聞學、傳播學教授,研究各種媒介。他笑瞇瞇地說:“約翰·厄普代克,得過普利策獎的大作家,你看過他的小說吧?”
“都看過。”
“他就是威廉·肖恩的手下。寫《麥田里的守望者》的那個猶太作家叫什么?”
“J.D.塞林格。”
“他有一個短篇小說集《九故事》,9個短篇小說,7個發表在《紐約客》。《九故事》這本書就是獻給威廉·肖恩的。”
“有一個《香蕉魚》的反戰小說。”
“沒錯。倒退幾十年,像我們這樣的年輕作家,想要出名,就要給《紐約客》投稿。”溫斯頓回憶道,“杜魯門·卡波特的《冷血》,你看過吧?”
“當然。”凱特說。卡波特就是寫《蒂凡尼的早餐》的那個作家,《冷血》是非虛構寫作的巔峰作品。
“卡波特是肖恩一手挖掘的。《冷血》就是肖恩給的選題,派他去采訪的。”
“那么厲害!”
“大哲學家阿倫特寫的《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平庸之惡。當年一發表,掀起了滔天巨浪,罵聲一片,現在變成了經典作品……讀過吧?”
“阿倫特的書我都讀過。”
“阿倫特就是威廉·肖恩派去的,《艾希曼》也首發在《紐約客》上。”
凱特捂住胸口,已經暈了。
“蕾切爾·卡遜的《寂靜的春天》,你看過沒?”
“講DDT殺蟲劑的。”
DDT是一種廉價高效的殺蟲劑,因為能使農作物產量大幅提高,獲得了1948年的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
在1962年,蕾切爾·卡遜的《寂靜的春天》發表,揭示了濫用DDT的恐怖后果,鳥類、魚類、昆蟲大批死亡,種群滅絕,破壞地球的生態系統……間接使人們患上癌癥。
1972年,DDT被禁止使用。
在后世,劉慈欣的科幻大作《三體》里,女主人公葉文潔看了《寂靜的春天》,受到強烈震撼,最終背叛了人類。
“《寂靜的春天》在《紐約客》上連載,引起軒然大波……她的背后就是威廉·肖恩。”
凱特點點頭,忽然很想哭。
“化工巨頭要毀掉蕾切爾,毀掉《紐約客》。他們有的是錢,收買了媒體,瘋狂攻擊、詆毀、謾罵、羞辱……兩年后,蕾切爾去世,但威廉·肖恩毫不妥協,跟他們死磕,捍衛了新聞人的尊嚴。”
“我知道。”
“沒有威廉·肖恩,《紐約客》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肖恩先生今年78歲,還能工作幾年?唉,戲演完了,落幕的時候到了。”溫斯頓長嘆道。
“我去給威廉·肖恩老爺爺打電話。”
“凱特,你替我問候他一聲。30年前,我剛滿20歲,從鄉下來到紐約,什么也不懂,就給《紐約客》寫過稿子。”溫斯頓得意道。
“發表了?”
“當然。稿費有120美元,應該是1954年,那筆稿費能換100多克黃金,一輛雪佛蘭汽車不到1000美元。我一舉成名,吃喝不愁……”
“好吧。”
溫斯頓撫今追昔,猛地反應過來,頓時石化。
他搶過傳真,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震驚道:“威廉·肖恩給咱們使館發傳真?李悅是誰?《暴風雨》?稿費5000美元?他瘋了嗎?”
“我不知道。”
“李悅,就是昨天霸占圖書室的孩子?瘋狂喝咖啡,打字一小時,是他嗎?”
“對的。”
……
13個小時以前,紐約時間上午8點整,威廉·肖恩照常來《紐約客》編輯部干活。他1933年加入《紐約客》,1951年當上總編輯,一手塑造了《紐約客》的靈魂。
1985年,他干了34年的總編輯,早已垂垂老矣。
在西方文化界,他享有無與倫比的威望,沒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只會尊敬地叫他“肖恩先生”。
破舊的桌子上,第一份稿子就是長詩《暴風雨》。
《紐約客》的地位極高,投稿信很多,都分給年輕編輯,漫不經心地掃幾眼,肖恩本人是不會看的。
不過,《暴風雨》是一封傳真,來自華夏的使館,助理以為是私人信件,看也不看,就擺在了桌子上。
“《暴風雨》,套用莎士比亞戲劇的名字。敘事詩,抑揚格三音步,四音步……不對吧。”肖恩先生拿起稿子,看了幾行,頓時勃然大怒。
怎么有泰坦尼克號。拍電影嗎?
哪來的垃圾?
這根本就不是詩。庸俗,虛榮,大白話,濃濃的土氣,沒有意象,連打油詩都不算。
什么叫詩?
肖恩自問自答。進入20世紀,詩歌就是人類語言的邊界。你只有超越語言的極限,才能叫詩歌。
這種貨色,為什么在我的桌子上?
他強忍悲憤,又看了幾行,感覺眼睛要瞎了。他把稿子交給助理編輯,讓他發退稿信。
“快發。稿子扔垃圾桶,別臟了我的桌子。”
午飯后,編輯部空無一人,肖恩窩在簡陋的沙發里,蜷縮著睡著了。
好疲憊。
半睡半醒的時候,他聽見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忽遠忽近。那是一個女打字員的私生子,只有6歲,總是跑來跑去。
肖恩喜歡這孩子。
“暴風雨!”小男孩從垃圾桶里翻出一疊廢紙,學著編輯的樣子,抑揚頓挫,大聲朗讀起來。
肖恩迷迷糊糊,《暴風雨》一句一句灌進耳朵。
泰坦尼克號在黑暗的大西洋上沉沒。達官顯貴,樂隊成員,藝術家和他的愛人,天使,隨船神甫,世界首富阿斯特先生和他的妻子,自相殘殺的兄弟,叛徒,瘸腿的孩子,船長……聲名顯赫的人,一文不名的人。
好人,壞人。沒有名字的人。
所有的人。
肖恩先生能看見冒水的甲板,搖晃的水晶吊燈,引擎的爆炸聲,煙囪轟然崩塌,鍋爐燒得火紅,停止轉動的螺旋槳,斷成兩半的船身,白蘭地在酒杯里搖晃……
像無限的迷宮,像狂風暴雨。
像宇宙。
威廉·肖恩騰地坐了起來,仿佛年輕了20歲,吼道:“馬丁,發傳真,收回退稿信!全體編輯,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