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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4.命運不公,我很公平

十一月中旬,周末,李哲在午后時分來到了清醒bar。

“自己?”

“自己。”

他一反常態(tài)地在吧臺坐下,切斷了幾位好友的聯(lián)系之后,李哲失去了一整塊的社交版圖,所有和他們有關(guān)的人李哲都舍棄掉了。

那很麻煩,而且有些尷尬。

“想喝點什么?”

“老樣子,看你吧。”

李哲抽起了煙,看著一旁置物柜上擺放的老物件。那是韓超從二手市場淘來的,都是李哲記憶中出現(xiàn)過的東西:帶著長天線的收音機,屁股挺翹的老電視,二八杠自行車的模型……

“曉珂呢?”

韓超問了一句。

“和朋友逛街去了。”李哲撣了撣煙灰,他對這樣的相處方式格外滿意,不必時刻黏在一起。

“還有個問題。”韓超調(diào)酒的動作停了一下,目光甩向李哲。

“你問就行。”

“許萌呢?”

那是李哲第一次帶來的女人,韓超已經(jīng)有段日子沒看見她了。

“你不知道她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李哲皺了皺眉,他生活中經(jīng)歷過幾次這樣的事,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大學(xué)時候的一個學(xué)妹,那天她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問李哲:

“怎么樣,別人的女朋友好玩嗎?”

這些事不斷摧毀著他的信任,不過現(xiàn)在還好,他對其他人毫無信任可言。只是那是一種麻煩,你可以享受它,但意想不到的時候就會為它付出巨大的代價。

“知道是知道,只是看你們兩個相處還挺融洽的。”

韓超嘀咕著,他擺動著手臂,酒水在搖酒壺里攪拌著、碰撞著。

“別冒險。”

“尤其是不必要的。”

李哲擺弄起桌上的一個玩偶,看樣子應(yīng)該是從盲盒里開出來,這種玩意前兩年流行得很,最近一段時間好像沒那么火熱了。

這個年代的年輕人在證明自己年輕這件事上格外忙碌。

各種各樣的風(fēng)潮東來西去,掠空了他們的錢包和腦子。

于是他們在各種各樣的精神**中收獲一堆破銅爛鐵。

他們確實很年輕,這無可爭辯。

因為但凡上了點年紀,也干不出這種蠢事來。

李哲這么想著,隨即搖了搖頭,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話他從來不說,他甚至?xí)褡约哼B想都不要想。

沒有必要。

各自生活,擦肩而過就可以了。

“最近生意怎么樣?”李哲隨口問了一句。

“還行,你沒看見門口的車嗎?新?lián)Q的。”

韓超笑著指了指門口,新款的帕拉梅拉,白色的車身在午后的陽光下散發(fā)出保時捷獨有的高貴和優(yōu)雅。

李哲挑了挑眉。

“好車。”

他嘀咕了一句。他對于保時捷有一種特殊的情感,那種情感不是愛慕或者是期待,那種情感是欣賞,尤其是對于它所有車型的外觀設(shè)計上。

李哲對車不是很感興趣,但是保時捷的所有車型他幾乎一眼就能認出來。

它很特別。

李哲喜歡的是這一點。

之前在傳媒公司上班的時候,曾有幾個同時和他說他的稿子個人風(fēng)格太明顯,認為這是一個相當眼中的問題。

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沒有人會為平淡無奇的東西買單。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李哲都覺得自己能早點抽身而出是一種幸運,而那個團隊的解散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其實我也想買個性能車來著,不過感覺年紀過了,開不動了。”

韓超把酒推到李哲的面前,目光看向了門外。

“遲到的大餐不如準時吃飯,簡單點也沒關(guān)系。”

“誰說不是呢,過了飯點了就吃不動。”

“看來你的胃也不太好。”

“這年頭沒人胃好。”

兩人笑了起來,韓超搬來椅子在李哲對面坐下,李哲這個人讓他捉摸不透,換句話來說就是,他覺得李哲很有意思,也喜歡和他聊聊天。

李哲抿了口酒,對韓超點了點頭。

“怎么樣?”

“還行。”

“你有點太小氣了。”

“夸贊的話說多了就有點肉麻了。”

李哲笑了笑,繼續(xù)喝酒。

“你來這兒也有段時間了。”韓超看了看自己的酒吧,這一年的時間里他的酒吧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李哲的生活也變化了不少。

他想聊點什么。

一些平時可能不太會聊的。

李哲點了支煙,他心理上早就接受了韓超這個朋友,關(guān)系上的親密一定會引來秘密的共享,這是門檻,李哲也完全可以接受。

韓超看李哲應(yīng)允的樣子,興致勃勃地給自己開了瓶啤酒,然后問道:“曉珂,你是認真的嗎?”

“你們會一直走下去……還是?”

李哲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果然,我突然認真起來是很難被接受的一件事。

不過,大家不都是這樣嗎。

在真正值得的時候才認真。

“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該會走一段吧。”李哲嘀咕道。

“一段?”

“人又不是不會死,所以不管怎么說其實都是一段。”

“已經(jīng)考慮到死了嗎?”

“不是活著,就是死咯,很難不去考慮這種事。”

“這么說,你也會有結(jié)婚的計劃?”

嗯,這可不是個好問題。

李哲放下酒杯,抿了抿嘴,雙眼微瞇,看起來是真的在考慮這件事。對面的韓超撓了撓頭,兩人的對話速度有些快,這讓他近乎忘了李哲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不必在意。”李哲擺了擺手,“如果是王曉珂的話,我可能會考慮這件事。”

韓超沉默片刻,咕嘟咕嘟地喝著自己的啤酒。

“這讓你很意外嗎?”

李哲看著眼前的韓超。

“不是不是,我只是……有點感慨,畢竟你的那些手段,我也見識過。”

“因為這個?”

“當然。”

“園丁才打理院子和花圃,但對我來說,照料好一朵花就夠了。”

李哲沒太猶豫這個問題,他從不會厚顏無恥地去表明自己忠貞和善良,但是他也不是毫無底線和人性。他只是很清楚自己應(yīng)該給身邊的每個人什么。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輕浮和莽撞付出代價。

每個人也應(yīng)該因為自己的堅持和忠貞得到犒賞。

命運或許不公平,但我很公平。

在我這里沒人會收獲意外,只有我蓄積良久和惡意或者發(fā)自內(nèi)心的善良。

想到這些,李哲下意識地咬緊了牙根。

“不那么容易,是吧?”

韓超笑著拍了拍李哲。

男人的憤怒總有相似之處,被輕視、被侮辱、被情欲挑逗和撩撥、被魅惑玩弄和戲耍,或者說,經(jīng)過這些之后,他們才成為男人。

男人不太像是一個很溫柔的詞匯。

有些人一輩子都是個小男孩。

女人也是。

“不是很容易,但好在過去了。”

李哲其實很感謝韓超,不是他會為自己調(diào)制特別的雞尾酒,也不是他在自己喝醉的時候會幫自己叫王曉珂,而是他一直試圖給李哲疼痛最密集的地方做一點輕柔的按摩,那雖然沒用,但是格外真誠。

“超哥,你大我?guī)讱q來著?”

“三四歲吧。”

“什么都有了,有些事也該考慮一下了。”

“還沒想好。”

韓超搖了搖頭。

“你得先遇見才會想。我以前也沒想過。”李哲敲了一支蘭州給韓超,這煙不難買,酒吧門口的煙酒超市就有。

那次崔蓓很明顯是騙了他,不過生活中到處都是這樣的事,心灰意冷地以為自己找不到,實際上想要的就在自己的手邊。

“也是。”

韓超點了點頭,只是他依舊愁眉苦臉。

“我每天都得待在店里,也沒法出去玩什么的。”他撓了撓頭,“而且店也不能說歇業(yè)就歇業(yè),很多人跑空了一次,以后就再也不會來了。”

“你想這些干嘛?”

李哲打斷了他。

“你干嘛要出去玩?”他瞪著韓超,一臉的不可置信。“你可是有個酒吧啊,出去玩?隨便找一個兩條腿的雄性生物都會出去玩,但不是每個雄性生物都能擁有一個酒吧。”

李哲有些苦惱地拍著自己的腦袋。

“我有時候真的搞不懂你們的想法,身上的特質(zhì)那么突出,卻耗費心思要讓自己看起來足夠平庸。”

“這是個酒吧,每個人都會帶著情緒和故事來。”

“這有幾十種啤酒,幾百種調(diào)酒方法,還有每天都能聽到的陌生人的故事。”

“這里足夠豐富了,超哥,你需要找的不是大街上四處溜達的小女孩,你要找一個老板娘。”

李哲都要站起身來了。

“是這樣嗎?”韓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酒杯。“我一直覺得大家好像都是那么做的,我似乎也應(yīng)該這樣。”

“那還有啥意思?”李哲看著他。

“如果所有的情侶都按照一個模式相處,那我自宮。”

他抬手做了一個下劈的動作,嚇得韓超趕緊抓住了他。

“我手里又沒有刀。”

“我是怕你把血濺到我的酒吧里。”

兩人看著彼此,然后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生活中讓人輕松的關(guān)系并不多,如果能以這樣的方式遇見,那真是再美妙不過的一件事。

“如果你結(jié)婚了,以后還會來喝酒嗎?”

李哲搖了搖頭,說:“這和結(jié)婚什么的沒關(guān)系,主要看我還是否打算繼續(xù)寫小說。”

“寫作真的這么依賴酒精?”

“痛苦的事都依賴酒精。”

很多人對于酒和創(chuàng)作的認知是源于那句“李白斗酒詩百篇”,但那是天才,對于李哲這種一步一步向前走的平常人來說,寫作是一種近似苦行僧似的修煉。酒精并不會幫助他,只是能幫助他繼續(xù)下去。

“你有羨慕過別人嗎?”

韓超突然問了一句。在他眼里,李哲對自己的生活有著充足的掌控,他需要什么,他不要什么,他總能推動自己去做到,即便有時候很難,他也是面無表情地在做。

“有,不過是以前了。”

李哲應(yīng)了一句,要說羨慕,他只可能會羨慕那個最終娶了林雪的男人,不過現(xiàn)在,他也有了王曉珂。

“人生很狹窄。”

“難免會覺得別人的劇本更精彩一些。但是那玩意經(jīng)不起細看,只是大家都習(xí)慣把那些不好的東西寫在邊邊角角。”

李哲說著敲了敲杯子,他的酒杯已經(jīng)空了。

“喝什么?”

“長島冰茶。”

“按順序來?”

“按順序來。”

韓超起身調(diào)酒,兩人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周末的午后,酒吧里零零散散地來了些人。在這樣松散無聊的午后,表現(xiàn)得懈怠和慵懶一點似乎沒有什么不好。

李哲掃了一眼,有幾個學(xué)生模樣的年輕人占據(jù)了酒吧的那張大桌,一個戴眼鏡的中年大叔坐在了角落,一個穿著瑜伽服的女孩同坐在吧臺,和李哲隔了兩個位置,還有一個抱著一桶炸雞的小伙,他頂著一頭蓬亂的頭發(fā),一邊喝酒一邊刷著短視頻,沒戴耳機。

這是很平靜的午后,只是每個人的生活看起來似乎沒有那么平靜。

韓超忙活了一陣,給客人們調(diào)好了酒,這才重新在李哲的對面坐下。

“看出什么門道了?”

他看李哲對這些人很感興趣,隨口問了一句。

“你想聽?”李哲稍稍壓低了嗓音,議論別人不是什么好事,可正因如此,這件事始終充滿樂趣。

“我不信你能看出來什么。”韓超撇了撇嘴。“但是聽你說說也無妨。”

“那個大叔約了人。”

李哲先從那個中年人開始說,他身上的特點最明顯。

“誰都知道他約了人。”

韓超皺起了眉頭。一個衣著講究的中年男人,坐下之后酒幾乎一口沒喝,而且不停地在看時間,傻子都知道他在約了人。

“別急啊。”

李哲笑了笑,抿了口自己的長島冰茶。

“那覺得他約了什么人?”

“同事?朋友?也有可能在等自己的老婆。這誰知道。”

“不會是等老婆,他剛把婚戒摘了。”

“那應(yīng)該是出軌了。”

“嗯,應(yīng)該是網(wǎng)上認識的,今天第一次見面,而且對方的年齡比他小很多,可能是附近學(xué)校的學(xué)生或者剛上班的小姑娘,原因大概率是為了錢。”

“有沒有可能是嫖娼?”

“應(yīng)該不會,那樣的話他不會來酒吧等。我之所以說是出軌并且對方年紀不大,是因為他手里的東西,大玩家的會員卡,他這個年紀的人不會去打電動,要么是陪孩子,要么就是……”

“陪小姑娘,而且是剛認識的。”

“沒錯,而且他看起來很焦慮,卡也是新辦的,所以應(yīng)該不是陪孩子,而是約了年輕的姑娘。”

“他看起來生活不差,這種事不至于焦慮吧。”

“他可能有無法言說的問題,這個問題導(dǎo)致他自信不足。你看他的衣服,全身上下都是牌子貨,但是袖口卷了,領(lǐng)口也有些亂。他大概剛剛自己去大玩家玩過,想讓自己表現(xiàn)得好一點。”

“你說的問題是……”

“大概是性方面的。”

“這你也能看出來?”

“這個年紀的男人精力、體力都達到了頂峰,而且看他的樣子事業(yè)也相當順利,如果他想出軌,早就可以建立起穩(wěn)定的情人關(guān)系。但他看來并沒有地位相當?shù)那槿耍沁x了年紀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子的。”

“你再看他的肢體動作,他在重復(fù)深呼吸,這讓他不斷挺起胸口,微微揚頭,而且他的雙手緊緊地壓在桌面上,這是俯視的姿態(tài)。他在尋求雄性的尊嚴,但心里沒底兒。”

李哲喝了口酒,話說到這里就可以了。

“聽起來似乎很合理,但是我不信。”

韓超的五官有些擰巴,這是生活,又不是推理小說或者罪案類的影視劇,他才不相信李哲能看得這么準。

“我又沒非讓你信。”

李哲點了支煙,笑了起來,繼續(xù)對韓超說:“我只不過是說了一種可能性罷了,這其實跟我的工作一樣,總要去想眼前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接下來到底會怎么樣。”

“那么,那個邋遢的小伙子呢?”

“應(yīng)該是失戀了。”

“鎖骨上有紋身,一般男性很少在那個地方紋身,頭發(fā)蓬亂,身上有熬夜后的體臭,情緒應(yīng)該不是太好。而且一個人吃一大桶炸雞,應(yīng)該是打算借用高熱量的食品來緩解自身的負面情緒。”

“而且今天周末,這個年紀一個人出來玩很奇怪。要么是帶著朋友,要么是帶著戀人。他還沒到自己獨酌的年紀,那是中年男人的特權(quán)。”

韓超看著李哲,快速地搖了搖頭。

“這次你肯定是錯了,而且錯得非常離譜,那個男生一直在刷視頻,心情不好的人哪來的心情看視頻。”

李哲淡了撣了撣煙灰,“你認真聽聽,他看的都是什么類型的視頻。”

韓超屏氣凝神,果然在音樂聲中聽到了那邊傳來的聲響,是一些撕心裂肺的愛情故事和情感博主的心靈雞湯。

“我還是不信。”

韓超搖了搖頭。

“信不信是你的問題,強求不得。”

李哲今天格外興奮,臉上的笑意也根本收不住。他的大腦時刻都在思考、分析自己看到的、聽到的人和事,這其實是很難與別人分享的樂趣。

“那我呢?”

坐在一旁聽了許久的那個女孩起身坐了過來,問著興致勃勃的李哲。

李哲瞥了她一眼,沒搭話,只是悶頭喝酒。那女孩很有耐心,見李哲不打算打理自己,她也沒離開,依舊坐在他身邊。

“他的下一杯我請了。”

她很熟悉這里的規(guī)則,默默地釋放著善意。

這是個麻煩。

如果非要說話,我會把話說得難聽一點。

酒吧里,那個中年男人突然起身,身體撞到了桌子,酒杯也順勢打翻了。他手忙腳亂地對著門外招了招手,然后趕緊從一旁扯來幾張餐巾紙。

“我來吧。”

韓超快步走了過去,與此同時,一個身穿JK制服的女孩推門而入。看到大叔的桌邊有韓超在忙活,她腳步頓了下來,心慌意亂地側(cè)過身子看向吧臺后的酒柜,而李哲和他身邊的那個女孩正看著她。

顯而易見,李哲說得八九不離十。

是個年紀小很多的女孩,而且兩人應(yīng)該是第一次見。

中年男性在低幼的異性面前更容易建立起自信。

這是他們的心理特征。

酒桌那邊韓超很快收拾完畢,JK女孩有些羞怯地走了過去。這時候的吧臺安靜了下來,韓超甚至偷偷關(guān)小了音樂的音量。

窺探是人的本能。

跟吃飯喝水一樣重要。

這兩個人是掩飾不住的陌生,他們試探一番,很快男人便提出來要去附近的商場逛逛。

大玩家就在附近的商場。

這條西城最后的商業(yè)街其實李哲感受現(xiàn)實生活的地方,這里有坐在客人大腿上的女酒吧老板,有大叔身邊羞答答的JK女孩,有細皮嫩肉的小伙子被中年婦人的一個眼神嚇得噤聲不語,百萬級別的車子有時成排排列,一個個性感的車牌號足以和女人們裸露的大腿爭奇斗艷。

當然,這里也有忙碌的拾荒老人和勤懇的小攤小販,有羞怯的學(xué)生和普通的上班族在謹慎地挑選商品,有扎堆聊天的出租車司機和代駕師傅,他們偶爾打牌,偶爾說一些下流笑話。有人在這里工作,有人在這里哭訴失業(yè),有人在這里慶祝愛情,有人在這里消化難過,有人來這里獵艷,當然,也有人在這里褪去衣衫。

有人哭,有人笑。

這就是生活,商業(yè)街就是一個放大鏡,讓苦笑都來得更劇烈,也讓李哲能看得更細致。

“喂!”

兩個人快要出門的時候,李哲身邊的那個女孩叫住了他。

兩人有些意外地轉(zhuǎn)過身來。

“認識一下,趙秋艷。”

她在兩人錯愕的目光中伸出手去。

“似乎沒這個必要吧。”男人拉著女孩要走。

趙秋艷笑了笑,說:“我對大叔沒有興趣。”她說著走到那個小姑娘身前,“我也很喜歡制服,留個聯(lián)系方式吧,以后互相推薦啊。”

女孩眨了眨眼,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中年大叔倒是挺有涵養(yǎng),向一旁退了兩步,看著兩人互相留了聯(lián)系方式。

目送兩人離開,趙秋艷也轉(zhuǎn)過身來,對著李哲晃了晃手里的手機。

“我得知道你最關(guān)鍵的那部分說得準不準。”

她再次在李哲身邊坐了下來。

李哲和韓超挑了挑眉,她認真得有點嚇人。

“準又如何,不準又如何。”

李哲嘀咕了一句,繼續(xù)喝自己杯中的酒。他對這個趙秋艷的判斷是高度危險,那可不只是許萌那種麻煩,而是危險。

“如果你說對了,那你做什么都行。”

趙秋艷說著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來。

李哲看了一眼,回過頭去繼續(xù)喝酒。

“李哲,你還要裝不認識我?”趙秋艷拍了拍他的肩膀,身體也充滿挑釁地靠近了幾分。

韓超撇了撇嘴,這是債主子上門要債來了,而且聽起來像是風(fēng)流債。

“我們認識?”

李哲轉(zhuǎn)過頭去。

她看起來很眼熟。

但應(yīng)該不會這么巧。

“初中,二班,王靜怡。”趙秋艷沒好氣地說道。

李哲意識到今天來喝酒是個錯誤。趙秋艷是他的初中同學(xué),那會兒經(jīng)常和王靜怡、張安然在一起。用現(xiàn)在的話說,她們是閨蜜。不過,在酒吧遇到兩位前任的閨蜜,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

“想起來了?”

李哲的表情變化太過明顯。

“嗯,想起來了。”李哲點了點頭,他們之間沒什么深仇大恨,只有一點小過節(jié)。

“怎么把我刪了?”

“你應(yīng)該清楚。”

那是大二時候的事情,趙秋艷托李哲幫她寫了三份演講稿,從初賽到復(fù)賽再到最后的決賽。寫完之后,趙秋艷就再也沒搭理過李哲,甚至連演講比賽的結(jié)果都沒告訴她。

于是李哲就當她死了,他沒必要保留死人的聯(lián)系方式。

趙秋艷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才說:“沒看出來你是那么小氣的人。”

她的表情看起來不以為然,她生得水靈,個頭不高,但身材勻稱,有一張可愛的臉,性格又古靈精怪,在人群中并不出眾,但格外招人喜歡。

相對的,在利用完之后迅速拋棄掉,也是她對男人的基本態(tài)度。

李哲看了瞥了一眼她,慢條斯理地說:“托您的福,我現(xiàn)在幫異性寫稿,要么要錢,要么要性,生活豐富了很多。”

“你就是這樣的人。”

“或許吧。”李哲給自己開了一瓶啤酒,“但你看起來好像不怎么順利,愿意白白給你幫忙的人應(yīng)該不多了吧。”

李哲掃了她一眼,她全身上下都是破綻。

趙秋艷撇了撇嘴,悶頭喝酒。

“不過我剛才說的話依舊有效。”

過了半晌,趙秋艷才再次開口。她話音未落,一直默默吃著炸雞刷視頻的那個男孩子終于哭了出來。他抱著自己依賴了許久的炸雞桶失聲痛哭,身體隨著他哭聲的起伏抽動著。

“不必了。”

李哲擺了擺手。

不是所有送上門來的東西都會被人接受。

沒有人會去撿沾了屎的錢,更何況它面額也不大。

“一點老同學(xué)的面子都不給,嗯?”趙秋艷甩了甩頭發(fā),她有一頭奶奶灰的短發(fā),很酷,但也很廉價。

你只要會上網(wǎng),花一點時間和千把塊出頭的鈔票就能讓自己看起來個性十足。

但是骨子里的卑鄙和輕浮是你身上的電門。

足夠讓每一個碰觸到你的人都渾身抽搐,劇烈嘔吐。

“如果可以的話,你應(yīng)該去那桌。”

李哲指了指那一桌學(xué)生,從他們進來之后,他們嘴里的下流玩笑就沒停下來過。他們也是在等人。

“說話還是這么刻薄,我也沒做什么不可原諒的事情吧。”

趙秋艷擺出一副要和李哲爭吵的架勢。

她說得沒錯。

別人可能巴不得給她幫忙,但那肯定不是我。

“周末是很難得的時間。”

李哲咕噥了一句,起身去了那個屬于自己的角落里的位置。趙秋艷擰著眉頭看了他一眼,起身,卻被韓超攔住了。

“那是專門留給李哲的桌子。”

“我不能去?”

“不能?”

“為什么不能,我認識他。”

“因為他來得比你勤,讓他開心比讓你開心更重要。”

趙秋艷重重地將手里的杯子砸在桌面上。

“你都看明白了,是吧?”

她對著角落里的李哲嚷道。李哲抬起頭看著她,然后緩慢地點了點頭。

她最近過得格外糟心,這些看來都沒逃過李哲的眼睛。

前幾天她和一個追了自己許久的男孩開了房,沒想到進去之后那人就把自己綁了起來,她要報警,男孩卻給她轉(zhuǎn)了賬。

“如果你聲張,我會舉報自己嫖娼。”他是這么說的。

那是一個遭受屈辱的夜晚,是一個要償還巨額債務(wù)的夜晚。

然后再是今天下午的瑜伽課,那個一直給自己花錢的瑜伽教練終于忍不住了,他把她帶到了休息室,說給她買了禮物,可事實卻正好相反。

好在她逃脫了。

“所有的事都有代價,沒人會白白幫你。”

“當別人找你要的時候,你已經(jīng)給不起了。”

李哲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韓超和趙秋艷聽得清楚。她手腕上的血痕,身體上男人的汗臭和粗劣的香水,皴皺的瑜伽服和臉上過于完整的妝容。

這一切都出賣了她。

李哲沒再說話了,趙秋艷也老老實實地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她本來是因為氣憤才來喝酒,沒想到遇上了一個火上澆油的李哲,現(xiàn)在的她不僅氣憤,而且感到屈辱。這是竭力掩飾,強裝體面失敗后的惱羞成怒。

李哲理解這種痛苦,因為他不止一次失敗過。

酒吧內(nèi)沉默的間隙,沒有什么事的韓超也走到了李哲的面前。

“是不是有點……”

“太殘忍了?”

“是有點,”

“新仇舊恨吧。”

李哲說完深深地吸了口氣,他其實知道趙秋艷的生活并不容易,單親家庭,小時候經(jīng)濟狀況就不算好。

誰的生活也說不上容易二字。

她也只是其中一個罷了。

“希望沒讓你少了一個顧客。”

“那你可得賠我一筆巨款。”

李哲笑著搖了搖頭,說:“我認識律師,可以推薦給你。”

“你真的隨時都做好了放棄一切的準備。”

李哲看著他,然后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從各種角度來說。

我都不知道這事該怎么處理。

“不按照順序喝了。給我一杯教父吧。”

他的杯子已經(jīng)空了,他現(xiàn)在需要一杯烈酒。

“知道了。”

韓超的聲音明顯帶著幾分愉悅,他心里知道,當李哲開始喝一些比較濃的酒,他就在思考如何去解決這個問題了。

他給王曉珂打了個電話。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么依賴一段親密關(guān)系,因為它們大多時候不會帶來任何幫助,只會帶來各種問題。

放下電話,酒吧門口又有人推門而入,兩個女孩,看起來是來找那幫小男孩的。

她們覺得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又覺得自己血肉模糊的樣子很可憐。

沒有誰的情感這么廉價,不管是愛意還是同情。

李哲不打算在這里繼續(xù)待下去了,他剛才給王曉珂打了電話,她們在新開的一家購物中心,再去那里之前,他打算去自己喜歡的書店買幾本書。

“走了?”

看見李哲起身,韓超的聲音第一時間跟了過來。

“走了,去找曉珂。”

李哲點了點頭,路過吧臺的時候,他拍了怕趙秋艷。

她和十五六歲時一樣,很瘦,骨頭也很硬。

“你知道怎么找到我。”

李哲說完走出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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