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德爾沉默半響，道：“珍妮幫我取出來，贈與樹小姐。”

他盯著樹靈問道：“能告訴我你要這個是為了什么呢？”

“魔力點?！睒潇`小姐輕輕捋開額前充當裝飾的樹葉輕聲說道。

希德爾詫異道：“你說什么？”

“冬至日?！睒潇`的嘴角帶上了些許苦澀。“自然的周期又開始了?！?

希德爾遲疑著，終于說道：“這又和你有什么關系，你看起來是這么完美，令人羨慕。身負強大的魔力即便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黑霧也不能奈何你分毫。歲月流逝、滄桑又和你有什么關系呢？”

“可這些都顯得毫無意義。”

希德爾道：“我冒犯到你了么？”

“沒有。”樹靈低聲道：“自然會重生，周期會重啟。可我呢？即使我能令天地換以顏色，可以違背自然，但我卻被剝奪了最簡單，最自然的能力，生育?！?

希德爾詫異道：“我不覺得女性應該把生育和個人價值牢牢的綁在一起?！?

樹靈高聲道：“可這很重要?！?

“即便是草原上最卑微的生物也能將自己的人生傳遞下去，循環往復?？晌业亩爝^后不會再迎來春天。我無法重生，我會隨著人生的終結而終結?！?

希德爾問道：“這就是你執著的理由？怕自己像塵封的歷史一樣在滾滾時間長河中消失、滅亡？那你為什么要糾結于自己的血脈，精神的繼承人不也很好么？還是你覺得血脈是世界上最好的紐帶？”

“不！”樹靈搖頭道：“即便是血脈相連的兩人也可能背道而馳，但血脈依舊是血脈。只有失敗的，缺乏認同感的人才會急于在他人面前表現自己自認為正確的觀點。”

希德爾微微一愣，笑道：“是在下唐突了，書里那么精彩，你偏偏只讀那最后一頁。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是不是我幫你開花結果，你就放過我們。”

樹靈頷首道：“那是當然。向東走穿過森林，去找那群黑山羊吧。但是別再重復上次的錯誤了，被貝恩的狼人帶走?！?

“你是怎么知道的？”

“森林里的一切我都知道，風是我的耳朵，土地是我的眼睛。所以穿過森林吧！越快越好。三王日即將來臨，那群貪婪的狼人正謀劃著什么，你必須及時趕到，不然就晚了。”

希德爾鄭重問道：“那遞刻日之后會怎樣？世界重置？還是世界毀滅？”

樹靈搖了搖頭道：“我不清楚，如果你想離開升格之鏈，那就要抓緊時間了。要是太遲，你即使離開了升格之鏈也不一定能回到最初的起點。”

希德爾移開目光，從臉上擠出一絲微笑道：“多謝提醒，答應你的事，我會盡快完成?！?

樹靈轉身說道：“當你想要完成約定時，來第一次的見面的地方找我。”

希德爾道：“多謝！”

珍妮始終再一旁瞧著，待到樹靈走遠，道：“希爾，我很擔心?！?

“根據呢？”

“沒有根據只是心血來潮，而且還很莫名其妙。冬至日之夜后，就連空氣本身都充滿了魔力。這讓我很不安。”

希德爾直視她的雙眼，這是今天晚上他頭一次直視她的雙眼?！澳愫蠡谀翘焱砩蠜]有聽從克拉克先生的話么？如果你沒有和我一同在那個血月夜溜出酒館后門。”

“那么就不會有故事的開端?！闭淠葺p聲說道：“我們會按部就班的離開小鎮，去安列斯求學。你喜歡這樣么？”

希德爾笑道：“聽起來還不錯?！彝瑯酉嘈牛餐瑯右恢边@么做。如果命運想讓我們去安列斯，那么我們一定會去安列斯。”

“命運的指引？你相信命運的確切存在，而且祂還在編織著蛛網去支配祂腳下的每一個生靈？”

希德爾道：“也可以這么說。我相信生命的頑強和偉大，也能創造出奇跡。可人生潮起潮落存在高峰，低谷。信仰不會在你位于頂峰時拉你下水，但卻可以給你直面恐懼的勇氣?！?

“所以你信仰命運？”

希德爾搖頭道：“是敬畏。是不是有點活見鬼？我也希望我是個沒有信仰的人，是一個人生沒有波瀾起伏，沒有高峰低谷的‘無趣’人生，那信仰對我來說確實可有可無。沒有波瀾起伏的人生不需要頑強的意志去克服危難?？上抑荒芰w慕?！?

“我想起一個地獄笑話，其實世界是公平的，富人得到了錢，但他們失去了煩惱。”

漫長的沉默后，女孩開口道：“我其實對你的話半信半疑，你信仰的真是命運么？希爾，你絕對沒有狂熱到對命運頂禮膜拜的程度?！?

希德爾瞇著眼睛笑道：“也許吧！但我向你保證，信仰確實是個好東西，無論你是信仰自然，信仰太陽，信仰宇宙，物理，信仰辯證哲學，又或者上帝。祂能讓你保持心態健康?！?

“你這么說，我都有些心動了。希爾，那你說我該信仰什么？”

希德爾抬起頭，聽著遠方渡鴉和烏鴉沙啞的叫聲，隨意說道：“果醬之神吧！”

“什么？”女孩撲哧的笑道：“你為什么能提出這么沒有建設性的建議?！?

希德爾感覺自己的上半身稍稍恢復了點知覺，他笑著聳肩道：“你還記得莫莉大娘的杯子么？她從來不離手，有時候我甚至覺得那只杯子才是大娘的本體。她對其他人總是懷揣著隱隱的敵意和距離感，可當杯子離手時，我居然從她的眼里看到了迷惘和無措?！?

“你覺得可笑么？但我不覺得。還有薇妮大嬸的白日夢。意外總會不期而遇，你總得有一種辦法讓自己安靜下來，不是么？”

女孩笑著說道：“我覺得你在夸大其詞，但我沒有證據。那我就暫且信你一回，那從今天開始我就是果醬之神的信徒了?！?

希德爾打趣道：“那你現在還感到不安么？”

女孩搖了搖頭道：“不會了。”

希德爾笑著在胸前畫十字架，道：“果醬之神會保佑你的，阿門！”

兩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