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陣陣嘶啞的咳嗽聲于內(nèi)殿傳來，門外玉階下，國相江漁領(lǐng)著數(shù)名大臣跪著，神情卻無一點(diǎn)畏懼。

內(nèi)室門前堆站幾名宮人，一只形如枯槁的手撐在門框邊，宮人護(hù)擁而上，將那消瘦無力的人護(hù)在了中間。

“陛下，大燕困頓之時，是北梁出兵相助，而今北梁淪落至此，酈氏卻不聞不問……”江漁說此，眸中便噙了淚，語氣也愈發(fā)激昂，“北梁的效忠，就如同一個可悲的笑話！”

正扶著蕭復(fù)朔的蕭琰也隨之動容，立即附議：“父皇，我們不該再妥協(xié)于大燕。”

蕭復(fù)朔松開了他的手，在陳拾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向了那高位，已然只剩皮骨的手緩緩撫著那金雕的龍首。

“咳咳咳……”他壓抑著咳嗽聲，轉(zhuǎn)身坐到了位上，那稀薄的銀絲似要承不住金冠了，“朕才是一國之君，國相可是想越俎代庖？”

“微臣不敢。”江漁扣地伏跪，“微臣只是為北梁不值。”

蕭復(fù)朔凄然笑出了聲，眾人繃直了身體不敢喘氣。

“啪！”

桌案的筆墨被傾翻一地，門外朝臣皆俯首請罪：“陛下恕罪！”

“我蕭氏曾忠于大燕，是為遵臣子之道，而今投向西晉，卻是為茍且偷生……”蕭復(fù)朔握緊了座椅上的龍首，眼尾也已泛紅，“你們是要勸朕背宗忘祖嗎？”

江漁卻面不改色，冷然應(yīng)道：“陛下，北梁早已不是大燕的諸侯國，何來臣子之責(zé)？如今的北梁有自己的權(quán)力選擇，大燕又能奈我何？”

“他是無權(quán)干涉，但是北梁也不會靠向西晉！”蕭復(fù)朔面色氣得通紅，猛然站起，“朕是想過擺脫大燕，但絕不是換個主伺候！”

他雙手撐著桌案猛喘氣，陳拾驚呼道：“傳御醫(yī)！傳御醫(yī)！”

幾名宮人立即將人扶回內(nèi)室。陳拾跟在身后，經(jīng)過蕭琰時，冷然瞥了他一眼：“也許，當(dāng)真是我太信任你了。”

“舅舅……”

蕭琰錯愕地盯著那慢慢掩入珠簾的背影，心底忽覺不安。

于午后，各國君便進(jìn)宮會談了。蕭復(fù)朔拖著虛弱的身子坐到了主位，大燕位列首座，其次再是西晉。

須翼含蓄提出，西晉欲要駐軍北梁，且要北梁負(fù)責(zé)西晉駐軍的糧草。表意是替北梁駐守，實(shí)則是想在中原橫叉一腳，伺機(jī)擾亂中原諸國的制衡關(guān)系。

“合罕考慮周全，可北梁的邊境有上將軍坐鎮(zhèn)，就不勞煩合罕的精兵了。”

主位上的人壓著心底的怒火，從容回應(yīng)道。

須翼垂眸而笑，杯中酒輕晃不停。

“倘若上將軍當(dāng)真能守得住邊境，孤的人也不會進(jìn)入北梁。”

陳拾聞言，手早已蜷曲為拳。眾人提心而坐，絲毫不敢吱聲，可隨即便聽得了酒樽重置于案的聲響。

“駐軍一事，我覺得合罕可再做考慮。”奉境放在案上的手輕敲著，神色淡然，“西晉若是想駐軍中原，該問的不是北梁，而是大燕。”

須翼亦是無所憂慮，側(cè)目看向了他：“國師可知，成王敗寇之理？孤要駐軍北梁，而非中原。”

“大燕是中原的主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兩人僵持不下，誰都不會讓出一步。最后還是蕭復(fù)朔從中調(diào)和，才跳過了此事。

而在殿外的幾人也是候得百無聊賴。望舒與蒼止卻是于亭中飲茶。嫵玥坐在曲徑的倚欄邊，與金野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談著。

“嫵玥姑娘，要同本王下一局嗎？”蒼止忽而看向亭外的兩人，詢問道。

嫵玥將落在胸前的辮子扶到背后，掃去衣袍上的草根，直接走進(jìn)了亭子。

“王爺有何賭注嗎？”

“就以酒會友。”蒼止說如此，便從腰間取出了一只月型酒袋。

望舒接過酒袋，往樽中倒?jié)M了一杯。嫵玥也爽快答應(yīng)，隨即坐下與他下起了棋。

金野站在她身后，眼見得她步步被堵，好像對方已經(jīng)提前知曉了她的下一步棋一般。望舒?zhèn)饶客怂谎郏苯訉⒕崎滓频搅怂媲啊?

“棋局已定，愿賭服輸。”

嫵玥冷哼了一聲，扔去手中棋子，舉樽而飲，但放在案邊的手，輕輕敲著，便見幾只蠱蟲沿著桌腳向蒼止爬去。

“王爺，會談也應(yīng)該結(jié)束了，我們該走了。”

望舒神色微暗，其話一出，蒼止便起了身道別，嫵玥也落了空。她望向跟在蒼止身后的人，眸底凝寒，而他亦是回頭看了她一眼，神情也算不上好看。

未幾時，前殿里的人也紛紛出來了，奉境是最后一個出殿門的。

“國師，談得如何了？”金野焦急詢問道。

“事情沒那么容易談妥，還得磨些時日。”奉境拂袖走去，低聲自語，“江漁才是最大的絆腳石。”

嫵玥跟在他身側(cè)，聽到他的話，也不禁疑惑：“你不是讓陳將軍去處理了嗎？”

奉境偏頭看了她一眼，思索了半晌才道：“他是北梁的國相，哪會說換掉就能換掉的？更何況，滿朝文武，他的親信也不在少數(shù)。”

“這北梁皇帝當(dāng)?shù)谜鎵虮锴！?

她小聲嘀咕著，奉境則是暗自嘆息。

倘若蕭復(fù)朔身體康健，定然不會讓江漁這般放肆，也不會讓西晉這么快就攻入北梁。

幾人剛出宮門，就見陳拾正在外面候著。

“國師。”他行完禮，便同他一道而行著，“國師，我回去思慮了數(shù)日……也許，國師說得對，北梁是該清理一番了。”

奉境語氣似是調(diào)侃地問道：“將軍可是要勸國君免了其太子之位？”

陳拾沉默了良久，猶豫再三，才做了回應(yīng)。

“蕭琰本性不壞，只是容易聽信他人，如果沒有江漁，我信他不會這般糊涂的。”

他唇角勾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似是冷笑，可到底也沒有反駁他，只是淡然道：“將軍與太子相處最久，我所言也不過是個人所見。”

“那國師對江漁可有可行之策？”

奉境止步望向他，眉頭微擰，沉聲道：“將軍，此地不是能說話之地。”

陳拾立即反應(yīng)過來，隨即行禮致歉。

“是我考慮不周，那便明日，我邀國師前去城中酒樓，那里是我親信的地方，絕對安全。”

他頷首答應(yīng)，便上馬離開了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