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角水！”

“噴壺！”

“鬃刷?！?

“水油紙兩張。”

“調制好的百部根溶液，要50℃的溫水?！?

……

易云一口氣下了一系列命令。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通過工具的準備，就能猜測出修復師的大概操作。

古書畫表面的污染物和覆蓋層，只有通過有機溶液，以化學方式進行轉化、剝解、溶解，才能達到清洗的目的，而百部根溶液的作用，便是去酸堿和漂白。

修復師制定的修復方案，一般決定他的使用材料與修復技法。

衛龍加入的高錳酸鉀溶液，則是通過氧化還原反應進行去污，搭配的技法，是清洗法術式——【一江春水】！

同樣，刷上一遍百部根溶液。

噴壺與鬃刷入手。

易云立馬進入狀態。

姿勢開始變了。

他的手腕高舉，手肘之間夾角呈90°彎曲。

開始緩緩轉圈，澆水。

另一只手則用鬃刷，擋在壺嘴下方。

以這半幅手卷為中心。

水流如注噴涌而出。

易云的手速，開始越發地快了。

看到這一幕的小石，早就震驚的無以復加！

“這是什么手法？”

“清洗法?！?

“是清洗法術式——碧水東流！”

方遠行開口解釋。

這種術式的操作，他也多次在課堂上講過，甚至私下演示過很多次。

不過，方遠行根本達不到這種地步，就連入門級都很難做到！

他偏偏沒有想到。

自己這個學生，竟然熟練到如此地步！

潘星漢更是目瞪狗呆。

他是誰？

北派修復古書畫領域的專家，自然最有發言權。

單說洗畫方面，潘星漢光是憑工具和修復師操作，基本就能斷定，易云要采用何種術式。

所以剛剛他才如此驚詫。

潘星漢不但猜出來，易云使用的是碧水東流術式。

而且易云每一環的細微動作，他都能了如指掌。

比如手肘的夾角為何是90°，而不是45°？

噴壺與水流力道之間，又是如何把握的？

水流的沖擊點又是如何選取的？

包括水流在字畫表面怎樣恰好不造成損害……

但越是明白。

潘星漢越是心驚！

方遠行等人眼中，沒有看到的那些細微差別，他都能發覺。

畢竟，在這把年紀，潘星漢參與過多次全國性修復大賽，也不是沒見過洗畫方面的圣手。

其中便囊括了清洗法大類的各種術式、絕活秘術。

術式的運用，雖然大抵相同，但是不同修復師間的操作手法，以及操作的復雜性，卻是截然相反！

有人剛剛入門，噴壺都倒騰不明白。

有人雖然會，可遠遠達不到秀的層面。

有人能秀，可是清洗后距離三個標準的完成度，就千差萬別！

可潘星漢在觀察易云的技法時，竟然發現，他以前看到的那些清洗法術式缺陷，在易云這里，全然不見！

所有的細節，展現在面前。

潘星漢臉上的表情，從開始的不屑一顧，到嚴肅，再到震驚，最后到佩服，乃至沉默。

他自然不會知道，這些都是易云在多次實戰操作之后，手法得到的升華。

這種升華同樣是細微積累的，具體展現就是易云系統中的技能點緩慢增長。

易云可以通過系統屏幕上的術式欄技能點，判斷熟練度。

但在外面，同行修復師單憑肉眼，是很難覺察到這種變化。

像兩個工具人助手，像方遠行，只是覺得操作流暢，還有就是那無可挑剔的手法。

像潘星漢，就能夠憑肉眼看出，只有同領域的高手才能判斷出差距。

因為畫幅過于巨大。

所以無論是易云，還是衛龍本人，洗畫所花費的時間，就更久些。

易云也換到了第三只噴壺。

他自己明顯感覺到，碧水東流術式有了明顯的精進，不僅僅是技能點的增長，還有手法的熟練度，清洗理論的掌握。

拿起噴壺的那一瞬間。

易云接下來所有的操作，基本都是自然而然的了。

方遠行凝神遠望，深吸一口氣，道：“黃霉與黑霉的清洗是最難的，尤其是黑霉，這張重彩金碧山水圖，有的地方被黑霉覆蓋，很難看到畫的真容?！?

“小云的做法極好，先用百部根溶液進行清洗，再用碧水東流的術式沖刷霉斑?！?

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

“老方，你行啊！”

“藏得夠深的，真有你的！”

“有這么厲害的學生，你也不給我介紹介紹，你早說，我把畫拿來，給他一個人洗不就成了……”

潘星漢豎起一個大拇指。

那樣子跟剛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隨即話鋒一轉，在方遠行耳邊竊竊低語：“那個泡菜國水療不要做了，費腰?！?

“下次我帶你去做馬殺雞，送你一個大浴缸水床，更帶勁?！?

方遠行：“我錄音了，別騙我?！?

潘星漢：……

“撤水！”

隨著易云和衛龍同時一聲令下。

大石、小石立即將兩人各自圍堤用的毛肚巾，分別抽開一角。

水流聲。

若瀑布驚雷！

黑褐色的污水，傾瀉在空置的水盆里。

水流由黑變得清黃。

兩人的清洗這才完成。

看看時間。

15分鐘。

尋常的修復師在清洗時，只采用普通手法，每種溶液、藥劑都得搭配特殊工具，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字畫表面，處理紅霉、青霉、黑霉等病灶，所用溶液，均有差異。

易云與衛龍直接用傳統技法，縮短了這個操作周期。

從一般情況看，紙本比之絹本與綾本更難清洗，因為紙是植物纖維，不如動物纖維緊密，與絹本和綾本相比，紙本卻容易被破壞，無疑增大了清洗難度。

從書畫修復的原則講，清洗的程度需要適中，即較少頻洗、數洗、重洗。

清洗的檢驗標準，常規是洗至沒有黃水，稍見明凈，卻又不失古色為最佳。

方遠行及時拿起一張PH試紙。

放在衛龍清洗的那側。

“7.05！”

又放到易云那側。

“7.0！”

數值之間盡管只差了0.05，卻是天地之別。

尤其在操作中，對于酸堿清洗度的把控。

高手之間。

0.01的差距，就能說明問題！

肉眼的檢測，從修復師清洗的手法，水盆里的水色，還有字畫表面的顏色、痕跡，都能看出問題。

“用三維數據檢測儀測測吧?！狈竭h行開口道。

兩個工具人助手，立馬將角落里的儀器推了過來。

在儀器的放射掃描下，電腦顯示屏的各項數據，立馬羅列分布。

打印機咯吱咯吱地跑動起來。

一會。

幾張數據表就分別到了眾人手里。

看著眼前的表。

方遠行嘿嘿一笑。

潘星漢勉強一笑。

讓他想起一句話：“你并不是真正的快樂，你的笑只是你的保護色?！?

衛龍搖頭苦笑，“輸在易師弟手下，我認了，99%的完成度，這可比我當年強太多了！”

這并非恭維，而是衛龍由衷感慨：裝裱室書畫修復后繼有人了。

數據是最不會欺騙人的。

完成度相差9個百分點，衛龍輸得心服口服！

“恭喜宿主，完成重寶《華山云海圖》的清洗！”

看著大屏幕，精通級揭紙一側的技能欄，再次亮起。

【獲得：精通級濕揭法術式——迎刃！】

“還好，雖然是精通級的揭紙術式，也算是填補了濕揭法方面的空白?！币自菩南耄矝]有太貪。

污污污。

突然。

手機響了起來。

一個許久未曾出現在他生活中的名字，再次出現。

“嘻嘻。

師兄，告訴你個好消息。

我已成功被意大利古羅馬文保修復中心錄取了，下個月要去工作了。聽方師說，你開始在故宮實習了，真為你高興，期待你在故宮綻放光彩。

——小封。”

望著這則信息，易云怔怔出神。

半晌。

他才敲了一行字，想了想，又刪除。

最終，回了一句：

“Congratula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