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洛兒按例到沁雪園完成訓練后，便到了涵月樓。

幾日不見，申媽媽倒是瘦了點，不過，白白的圓臉配著笑彎的眼，顯得十分和氣，讓洛兒也不由露出了笑臉。

“申媽媽，以后麻煩你。若有差遣，請盡管開口。”

申媽媽點頭，輕言細語地說道：“洛女官不用客氣，王爺給你機會，其實也是給我們機會。你慢慢學習，也不是挺難的。”

說著話，將手邊堆砌成山的冊子推過來：“這是近幾日宴請收到的禮品單，現在要登記成冊，你看看，會不會？”

洛兒有些緊張，手下意識地握緊，隨手打開一本冊子：“禮單將所送東西的類別寫得很清楚，那么，按照類別整理入庫就成了，對吧？”

“大體是這樣，可是，我們還得將禮單與實物相對比，相符才能登記入冊。若實物與禮單不合，則需報大管事知道。這些我已經粗略看過，我讓占春和疏桐幫著你，你們先擬一擬。”

“好的。”

占春和疏桐看起來十五六歲，眉眼清秀，卻透著一種疏離。

洛兒點點頭，也不想與他們客氣，分工之后，接過兩本遞過來的新冊子，負責登記藥材和擺件。

這項工作其實不難，難就難在要有眼光，不僅禮單與實物想符，還要將東西分個檔次，分別存放。

洛兒暗自搖頭，要練成“神”一般的眼光，還需要長期的歷練。

可做這些簡單的登記工作，倒是難不住她。

疏桐對此已經很是熟悉，她一邊念著禮單，一邊找實物，然后三人看過，占春和洛兒再依照類別登記入冊。

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一個半時辰。

“喲，忙著吶？怎么沒聽見聲音呢？我以為沒人吶。”

聽見這個聲音，占春與疏桐冷漠的臉上掛上笑容，沖來人施禮：“夜闌姐姐好，玉菱姐姐好。”

“兩位妹妹不用多禮。洛女官也在啊？”

夜闌溫和地笑著，一身錦衣襯得人十分嬌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貴女呢。

看洛兒一臉淡然，夜闌兩眼微瞇，眼中掠過冷意。

洛兒靜靜地看著夜闌，覺得她雖然保持著端正的身姿，可行動間總有幾分不自然。

因為關注，所以，沒有忽視夜闌眼中的冷意。

心下暗忖：莫非當日宴席上的事，自己沒有順著他們心意還得罪了她們？哼，再來一回，也決不會委屈自己。

她們這樣吃里扒外，踩著別人的肩膀努力刷存在感，真的能得逞嗎？

看兩人走到面前，洛兒方笑了笑：“兩位姐姐好，可是來找申媽媽的？”

自己年紀小，叫聲姐姐也不吃虧。

夜闌眼睛掃過洛兒面龐，優雅地點頭：“申媽媽不在？”

“辦事去了，估計也該回了吧。要不，你們等等？”

“也好。洛女官，那日晚間的事，我們也是無奈，請你諒解。”

洛兒搖頭，黑亮的頭發隨著擺動：“身在此位，確也無奈。”

低賤的奴婢，不就是要哄著貴人們嗎？哄著貴人，不也是為了將來有一日不再看他們臉色嗎？其實真的很能理解夜闌她們，但是因為被踩的是自己，所以不能縱容。

夜闌低著頭，半晌無語。小女官話中帶刺，是人都能聽出來。

“洛女官，你也不必心存怨憤，我們已經因此受了責罰，再大的氣你也該消了。”

“呃？”洛兒詫異地瞪大了眼：怎么會？

玉菱不滿地嘟囔：“錦環因為忙碌其他事而忘記了請府醫的事，也被責罰了。洛女官年紀小，以前聽說在內院惹事吵架打架我們還不信，現在一看，那就是誰沾上誰倒霉。”

夜闌推推玉菱：“好了，說這些做什么！洛女官始終是綴云閣的，咱相處的日子又不會很長，算是貴客了。”

“是哦，歌舞姬之流，可不就是今日來明日去的。洛女官，奴婢言語冒犯，您可別多心怪責。”

王爺身邊的大丫鬟，竟是這樣的素質！

洛兒搖搖頭，笑了笑，懶得回答。

嘲諷而已，既不影響月錢，又不影響飯量，越是理她們，蹦達得越歡實。

占春瞟了洛兒一眼：“兩位姐姐，洛女官是過來跟申媽媽學管事的。”

夜闌與玉菱能到這邊來嘲諷，自然知道消息。

夜闌溫和地道：“洛女官打算離開綴云閣，以后做管事？跟著申媽媽學，那可是難尋的好事，待申媽媽榮養洛女官就可以接了申媽媽的手。”

洛兒無力望天：他們這樣說，申媽媽還敢盡心教授？誰不在意自己的位置和分量！再者，想來申媽媽也有親信眷屬，扶持他們做管事，估計更是申媽媽的愿望吧？！

“姐姐說笑了，不過是王爺嫌我不通人情世故，讓我跟申媽媽學學。不說人情練達，只求下次不會再讓別人不舒服，讓自己心委屈。”

“王爺就是心善。”

這時，申媽媽快步走了進來，看見夜闌和玉菱，愣了愣：“夜闌姑娘，可是王爺有什么吩咐？”

夜闌臉上綻開笑容：“申媽媽回來了。是這樣，有些事葉管事和內院兩位公公商量過了，特來說一聲。”

“哦，姑娘請說。”

洛兒聽申媽媽叫他們姑娘，就知道在申媽媽心目中夜闌她們很是重要。看夜闌偶爾飄過來的眼光，洛兒肯定他們商量過的事，一定與自己有關。

“是這樣的，”夜闌不緊不慢地笑微微地道：“現在汐繡居人員驟減，綴云閣也少了些人，為了節省開支，將兩院侍女減少。比如綴云閣，除了年紀稍大的戚悅戚姑姑外，其他人都不再單獨安排侍女。”

夜闌走到洛兒身邊：“聽說，宮里如清韻院這些地方，歌舞樂內人也是幾人共用一名侍女的，洛女官，不知是真是假？”

洛兒老實點頭：“是真的。”

“那么，洛女官沒有專用侍女，想來也不會不方便的，對吧？”

“一點不便都沒有。”

沒人天生是寄生蟲，有人伺候無人伺候，總歸是要好好地活下去。

夜闌嘴角微勾：“不過，洛女官完全可以放心，仍然有侍女供你們使喚，替你們灑掃漿洗領取飯食。”

洛兒想起大學時代帶著飯盒打飯嬉笑的日子，若能重溫，也不是壞事。

那時候，其實江學長常常陪伴著的吧？

“姐姐們想得周到，怎樣都好，沒有意見。”

夜闌憋悶地吐出一口氣：洛女官是年紀太小在宮里被關得很了吧，還不太會享受被人伺候的日子？

夜闌將懷里的兩頁紙拿出來，遞給申媽媽：“這里比較詳細，就交給媽媽了。此事已經告知王爺，媽媽放心。我們就先告辭了。”

申媽媽看著她們的背影，心里想著究竟自己算是誰的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