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飛禽這玩意兒的問題就在于，你即使打散了它，仍然很難處理它的鋼羽四處亂飛造成的傷害。

這玩意被設計出來，大概不是為著作自殺式攻擊用的，不然皮也不必作得如此之厚……

當然，是以一般修士的角度，而不是以隨手一指便能點散飛禽的程真看來。

然而這次，襲擊者卻似乎明確知道，動用鋼鐵飛禽正面攻擊程真不會起作用。

是故在一開始便讓兩頭飛禽把鋼羽盡數射出，斷絕了后續進攻的可能性，將程真封鎖在密不透風的攻勢底下。

就算是五品修士，也幾乎不存在以體魄硬抗飛羽的選項。

在場的僧人們，早在瞥見鋼羽亮光一刻，便遵循著修行之人的自然反應遠遁往后，盡可能遠離飛羽的彈射范圍。

直到本能上認為已短暫脫離危險，才猛然意識到自家的核心人物正處于鋼鐵漩渦的中心。

程真、佛子。

兩人與鋼鐵飛禽間的距離之近，已斷絕了退避騰挪的可能。

要是這兩人中有一位損折在此，對佛門的未來將帶來何其巨大的影響？

一瞬之間意識到后果的嚴重性，五位站得最近的金剛寺武僧后退腳步未定，足尖一旋已撲往佛子身旁。

縱然血肉之軀難擋刀刃，人數多了總能把傷害分散。

至于鋼羽洞穿眾僧后再重傷佛子的可能性，眾僧就算想到也無計可施。

而少林這邊，明祿、明壽雖也憂心明真師兄的安危，但修為低微，自保尚難，又如何分身救人。

明福飛身后縱之際，動用易筋經神功將掌力擊往飛羽。

然而他瞥見危機一刻退得實在太遠，掌力因距離衰減，只略略偏移了少數飛羽的方位。

卻見在場眾人中，境界最高的雜役院首座不退反而上前。

雙掌候于胸前，繼而毫不猶豫地帶著清脆響聲推出。

少林七十二絕技，一拍兩散。

一式動用全身勁力甚至元氣出擊，足教耆耄之年的老僧不支身亡的絕命之學，也即絕學。

縱然這次他想法有所改變，運功前先發動金剛伏魔神通護著心脈，不至于在出掌過后便倒地死去。

但猛運巨力對經脈造成的強大沖擊，仍然逼得他胸膛心血急涌，哇的一聲猛吐出大口黑血。

老首座目光平靜。

這一掌的掌力排山倒海般攻去，足把程真身周的鋼羽刮飛七成以上。

接下來的三成會否致命，就得看程真的運氣了。

一拍兩散掌力威猛得不講道理，雖是瞄著飛羽去的，也必然會波及到程真和佛子。

老首座看出程真出手時有易筋經功法的底子，與自身同樣建基于易筋經的掌力會互相消解，不至于受太大的傷。

佛子卻估計會被打得夠嗆，不過危急關頭，老首座也顧不得她了。

他既然已認定程真會是少林未來的希望，為著保護這絲希望，連同自身性命所在的一切也可以舍棄。

信佛之人，可以把自己的生死看輕。

但承載了千年來諸位先祖弘法偉愿的少林牌匾，決不能輕了。

旁人各施渾身解數，要將程真和佛子于這死局中挽救出來。

佛子本人的反應，自也算不得慢。

她的境界原本就比同寺武僧強上一截，乍遇變故，第一時間展開袖底皮盾。

同時刻屈膝在地，將全身要害置于小小一張皮盾之后。

生死如何，全看這上古遺物是否足夠堅韌。

程真的安危，她自也擔心。

然而比大部份人更清楚前輩平日是在與甚么程度的存在交鋒的她，自覺再作甚么，也只是在為前輩添亂。

在佛子的認知中，掃地僧前輩應對的上一位對手，是少室山上道行深不可測，一撃將自己重創的千年大妖。

鋼鐵飛刃再是鋒銳快疾，也只不過是人間鑄造的凡物而已。

但接下來，程真應對這場攻勢的方式，卻仍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周遭的空氣，忽地像是停滯了。

沒有鋼刃割開血肉，刺穿地面的聲音，皮盾表面更是不曾接觸到一絲壓力。

佛子下意識目光上抬，霎時間僵直無言。

只見這漫天飛舞亂削的鳥羽鋒刃，已被渾厚無比的外放真氣定在空中。

彷似時間已然靜止。

抬頭所見，唯有程真眸中那再也不加掩飾的熾熱佛光。

離他最近的佛子直視佛光剎那，心頭如遭重擊。

在這遮天蔽地的重壓之下，哪怕佛子等人不是被針對打擊的對象，透氣也頗感困難。

卻見程真輕巧伸出二指，往著滿天飛羽隨意指點。

一枚又一枚落地。

不到片刻，渾厚猶如實物的氣場已然消解，程真和佛子腳邊似剛落過一場刀片雨，稍微移步便要被鋼羽割傷。

在場，竟無一人受傷。

卻見程真一手在后，眉頭輕皺，卻是正阻攔著老首座一拍兩散的掌力襲體。

老首座功力深厚，此際全力一擊，并非單憑護體真氣就可消解的。

此時的老人已委頓在地，顯然也沒有了收回或是消去掌勁的余力。

眾目睽睽之下，程真伸出了另一掌，雙掌候于胸前，緩緩往外平推，迎往那原意在于為自己撃飛奪命鋼刃的掌力。

明福脫口而出：“這，是一拍兩散！”

沒想到明真師兄所學如此廣博，就連這鮮少用上的拼命絕技也已掌握透徹！

這一拍兩散，由老首座使出來是拼命。

對程真而言，卻不過是見招拆招的最佳手而已。

要是掃地掃出來的獎勵會害自己丟命，他估計立時便把掃帚折斷了。

他有佛光在身護住全身經脈，又未曾動用全力出掌，一拍兩散帶來的沖擊力，也就只讓他身子晃了一晃。

雙方掌力于半空中互相消解。

程真身法輕快，已上前把老首座攙扶入懷。

“首座，實在不必為弟子做到這一步的。”

老首座咳嗽幾聲，又咳出一口血來。

總算在程真源源不絕的易筋經真氣傳送入體之下，運行了幾個周天的內氣，恢復了微弱的氣力，笑道：

“老衲怎知道，你的修為已到了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