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婦何人。”
劉昭見方才還趾高氣揚的鄧家奴仆們個個低眉順目躬身而侍,便悄聲詢問魏道。
魏道附耳答道:“鄧秉之妻”
竟然如此年輕么?劉昭不知為何突然來了興致:“原來是鄧夫人當面,昭失敬失敬。”
鄧夫人斂衽盈盈一禮:“非是我家仆從未曾聽聞郎君大名,只是不知道郎君是以什么身份造訪我鄧家。”
劉昭與魏道對視一眼,莫名其妙道:“此話怎講?”
鄧夫人扶著婢女,笑顏如花,款步下了臺階:“郎君若是以郡中名士的身份造訪,妾身自然持彗相迎,并立刻打殺了這沒眼色的刁奴。”
劉昭攤袖一笑:“昭莫非還有其他身份不成?”
鄧夫人抿唇莞爾:“郎君若是以魏氏外甥的身份來訪,那就不好意思了,妾同婢,請郎君走后門。”
鄧氏主仆鋪墊這么多,原來是為了這句話。想他劉昭蠅營狗茍,慘淡經營,所求不過些許名望,若是一遭走了后門,豈不是被人笑話。
念及此處,劉昭也再不顧及什么禮儀,眼神放肆的在她身上妙曼之處掃視起來,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本少爺振振公子,只喜走前門,不喜走后門。”
“你……”
鄧夫人又不是閨中玉女,結合劉昭那熾熱的眼神,稍加思索便明白了話中內涵,頓時羞的滿面赤紅:“想不到野火燒不盡,清白留人間的劉郎君,小小年紀竟已是個登徒子!”
“哈哈哈!”劉昭環顧左右,粲然長笑:“夫人自可淫者見淫,萬莫玷污小子。”
說著,手指在二人所站之處來回指點著:“你我相隔丈余之地,昭分明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如何就成了好色的登徒子?你們說本公子說的可對?”
劉魏兩家的仆從也許不知道柳下惠登徒子是誰,但主人的眼色還是看得懂的,少不得跟著轟然起笑。
鄧夫人含羞帶怒,戟指罵道:“劉昭,你不要以為有幾分虛名就可以為所欲為。”
見那柔荑如脂,玉甲如瑩,劉昭也不知為何,內心怦然,迎著芊芊素手欺身而去,直到恰恰點到眉尖:
“抱歉,夫人,有幾分虛名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鄧夫人矯兔般收回玉手,羞惱的退回臺上,胸口劇烈起伏著:“劉昭,你莫要忘了,你姨母還在我手中,你固然可以欺辱于我,但我必會加倍償還與她。”
劉昭大搖其頭:“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何故?畏威而不懷德也。今日我若低三下四的求你,只怕你會以為我劉魏兩家無人,屆時我姨母的處境只怕更是不敢想象。”
說罷,鏘的一聲拔出腰間佩劍,指向正前:“夫人這前門,本公子今日非進不可!”
說來也巧,劉昭身材雖然遠高同齡人,但如何比得上花信之年的鄧夫人。況且她方才又退身回了臺上,站的更高。
此時劉昭恰巧劍指某處,再配上方才那話,更顯意味深長。
天地良心,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鄧夫人只以為他是故意為之,眼見自己三番五次被一童子調弄,盛怒之下就下了戰書:“好!乃母今日就開門揖盜,看你這小賊敢不敢進來!”
如今大漢畢竟去古未遠,女性更是未被理學荼毒,劉昭見她雙手插腰,箕站門前,反而怯了戰,只能佯裝不懂,與她擦身而過。
“你,過來帶路!”
進了大門,劉昭見遠近屋舍鱗次櫛比,才想起這是第一次來鄧家,并不知道姨母住在何處,只能回身拿劍逼了一個鄧家女婢帶路。
這女婢應該是聽過劉昭手刃督郵的兇名,戰戰兢兢的望了主母一眼,見其兀自出神,無奈只能擰著裙,夾著腿,邁著有點內八的步伐,顫顫巍巍的在前面帶路。
鄧夫人遲愣片刻,也疾步跟了上來。
鄧家深宅大院,比屋連甍,一行人百轉千回走了近兩刻鐘才終于在一處幽僻的小院門前駐了足。透過高大的院墻,還能聽到里面不時傳來的對話聲。
只聽一個人稚嫩的聲音略帶急切:“庶母,你不是說劉家表兄會來看我們嗎,怎么還不來?”
“阿元別急,你姨母他們既然來了宛,必然會來看我們的,你的禮物都備好了么?”聲音溫婉恬靜,如同這春日暖陽,這聲音的主人想必就是魏氏了。
那稚童暢快答道:“早就備好了。”
鄧夫人悄悄靠墻移動半步,側耳偷聽院內動靜。
劉昭鄙夷的瞥了她一眼,看她這副熟練的架勢,此人分明經常做這種猥瑣之事。
鄧夫人此時哪里還在乎劉昭異樣的眼光,她只關心魏氏有沒有在孩子面前詆毀她,要不然這孩子為何總是不親近自己。
卻聽童子又略帶不安道:“父親說整個南陽的士人都爭相與表兄結交,表兄會不會嫌棄我小,不理我?”
“你劉家表兄是正人君子,又怎么會因為阿元年幼而不與你結交呢。”魏氏輕笑著安慰兒子一句:“你往后要以劉家表兄為楷模,切莫學你魏家表兄,整日不務正業,游手好閑。”
魏道被當眾處刑,尷尬的撓了撓頭,唯恐再傳出什么不好聽的話,連忙抬頭往墻內喊了一嗓子:“姑母,我來看你們了。”
說罷便推門進了院。
小院逼仄晦暗,中間鋪著一張竹席,竹席上鋪了一張倦了邊的厚實麻毯,一個消瘦婦人斜倚著小幾享受著難得的陽光,聽到推門聲便抬眼望了過來,眉眼和魏氏倒有六七分相像,只是要顯得蒼老憔悴許多。
這必然就是劉昭的姨母了。
魏道一只腳還在門外就開始埋怨:“姑母怎么在表弟面前說侄兒的壞話,這讓我將來怎么為人兄長。”
魏氏見到侄子,蒼白的臉上浮起嗔怪的笑意:“姑母哪是說你的壞話,分明是你自己修身不謹,這位郎君是……”
魏道賭氣般重重拍了下劉昭的肩頭:“這便是姑母所說的表弟的楷模,劉昭。”
“呀!這便是阿昭嗎?”魏氏連忙扶起準備行禮的劉昭,退后半步,滿眼驚喜的上下打量著:“我說怎么看著眼熟,長得可真像你母親,你母親可好?”
“你就是劉家表兄么?”一個五歲稚童拍著手從魏氏背后跳了出來,昂首望著劉昭,水靈的眸中滿是仰慕。
魏氏笑著輕斥一句:“阿元不得無禮,還沒給你表兄見禮呢。”
鄧元聞言忙退后數步,朝著劉昭魏道鄭重拱手。
“咳咳!”
劉昭揮手招來鄧元,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到背后傳來幾聲干咳,哪里會不知道鄧夫人也進了院。
鄧元忙從劉昭手中掙脫出來,恭謹而又拘束的躬身見禮:“見過母親。”
魏氏也斂去笑意屈膝行禮:“妾身見過夫人。”
“哼。”鄧夫人挑釁般瞥了眼劉昭,斂了斂衣裳在方才魏氏的位置坐下,好整以暇的擺弄了下小幾上的茶盞,又嫌棄的丟到一旁,心道你劉昭縱使再蠻橫又能如何,你姨母不還是要在我手下附小做低?
劉昭手下用力,強行扶起屈膝不起的魏氏,入手處只覺的骨骼分明,絲毫不似母親那般圓潤豐盈。
“阿元,到母親這來。”鄧夫人巧笑著伸手召喚鄧元。
見鄧元縮著腦袋鵪鶉般挪到鄧夫人面前,絲毫不見方才靈動的神采,劉昭冷冷道:“我和姨母有要事相商量,閑雜人等非請勿入。”
鄧夫人回首朝劉昭挑眉一笑:“這是我家的院子,不過是給個女婢住著罷了,也不知道哪個閑雜人非要闖進來,按大漢律例,私闖民宅可是要格殺勿論的。”
“夫人,小侄年幼,請夫人且莫跟他一般見識。”魏氏見鄧夫人如此神情,哪還不明白劉昭一行是強闖進來的。若不是劉昭強行扶著,只怕她就要當場跪地請罪了。
但劉昭豈會懼怕一犯候之婦的威脅:“姨母不必擔心,我師乃是長樂衛尉,此時說不定已經官拜三公,南陽劉府君也視我如子侄,你問她可敢殺我?”
“劉昭,你莫要得意,我鄧家眼下確實失勢了,但往日又不是沒失勢過?焉知不會有再起之日!”
難怪這刁婦敢如此囂張,原來還在做著白日夢。
劉昭嗤鼻一笑:“你鄧家會不會再起我管不著,但你若是在敢磋磨我姨母和表弟,不要以為我劍不利。”
“你這小賊別污蔑好人,乃母何曾磋磨過她!”鄧夫人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把掀翻眼前小幾,起身指著魏氏喝問:“你說,我可曾磋磨過你?”
劉昭把魏氏拉到身后,嗤笑道:“鄧夫人,你當著我的面尚且如此,更何況私下里。”
魏氏剛要辯解,又見鄧夫人珠釵亂顫的厲聲斥道:“要不是這妖婦早年掏空了夫君的身子,我何以成婚至今仍無子息?這也就罷了,她還整日在阿元面前詆毀我,讓他不敢與我親近,這世上可有如此妾室?”
“鄧家妻妾眾多,眼下卻只有我姨母生育一子,夫人既然至今仍無子息,何不換個人試試,如若不棄……”
當著姨母的面,劉昭終究沒好意思把某愿效勞這四個字說出口,又見鄧元在偷偷拭淚,便鄙夷的盯著鄧氏,嘖嘴搖頭道:“你看看你這幅尊榮,那個孩子愿意親近你。”
“你……”
“你不要在我面前灑淚,我不吃你這一套。”眼見鄧夫人終于被自己給氣哭了,劉昭愈發咄咄逼人起來:
“你若是再敢磋磨我姨母,你那前門非止我劉昭一人要走,屆時我恐怕還要帶著門下數百仆從魚貫而入,夫人門庭若市的時候,莫怪小子辣手摧花。”
鄧夫人色厲內荏道:“你敢!”
劉昭雙手一攤,嗤鼻而笑:“我劉昭何等樣人自不必細說,你若不信,大可一試。”
魏氏莫名其妙的看著兩人,隱隱覺得這話哪里不對味,但又始終不得要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