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千鈞一發(fā)
- 劍洗霜河
- 易水若城
- 4631字
- 2015-02-17 18:49:21
猛烈的陰風(fēng)罩身而至!
血面人殘酷的雙眸讓天地陷入了黎明前的黑暗。
來的有三個人。
另外兩個沒有臉蒙血面,而是身披黑衣,烏紗罩首。
其他血面人皆沒有出現(xiàn),是否真的就像孔秀才說的,經(jīng)過蘇淮浪家一案之后,就只有一個血面人在逞兇?
而那兩個黑衣人,又是何來路?面罩底下,又隱藏著什么?
三個人,處處透著詭異。
四周的肅殺陡然間濃了起來。
浪子興最先出手,三指一彈,堅不可摧的罡風(fēng)順勢而出。
三縷指風(fēng),“奪奪奪“的三下,激落了當(dāng)空的三把匕首。
秦風(fēng)的眼睛最先紅了。
殺師之仇,早已讓他目眥欲裂。
玄光閃現(xiàn),掌風(fēng)襲出,秦風(fēng)的出手真可謂夠快,他已顧不得身上的傷,雙掌以十二分的勁力揮向血面人。
血面人側(cè)空一個后翻,左手并掌,斜切下來,躲開一半掌勁的同時,也把另一半掌勁卸去了十之七八,然后腰胯偏開,一腳踹向秦風(fēng)的額頭。
秦風(fēng)脖子已漲的通紅,怒不可遏得用掌一接,“砰”的一聲,他身形微搖,腳掌相對的時候,血面人忽然后背彎下,像一張拉滿的弓弩,雙手鉆空,突的甩出一把匕首,秦風(fēng)正驚駭于血面人靈蛇般柔韌的身體,就頓然感覺小腹一陣切割般的劇痛,隨之鮮血汩汩流出,匕首已刺進(jìn)了他的肚子。
秦風(fēng)沒有倒地,但身體已然像蝦米一樣痛苦的彎下,血面人還在空中,臂肘狠狠一撞,堅硬的肘骨刺上了他的后背,“克勒”一下周身劇顫,秦風(fēng)的身體就像鋸斷的樹木,砰然倒下,鮮血滲進(jìn)了潮濕的土地。
血面人落下,另兩個黑衣人也剛駐身,忽的三人似乎是不約而同的挺身飛起。
四道閃亮的寒芒,幾乎是同一瞬,擦著靴底從他們腳下飛過。
三人腰背一曲,身影馬上落下,立刻又是四道寒芒飛過他們頭頂上空。
他們?nèi)羰侨巳栽诎肟眨酉聛淼乃牡篮夂芸赡鼙愦蛟谒麄兩砩稀?
十丈外,沈泣深黑色的瞳孔,一動不動盯著他們,像凜冬里幽深的潭水,冰冷徹骨。
手臂起舉間,十余道烏光又簇射而出,分左右中三路打向三個人。
沈泣這回所發(fā)的,是唐門獨(dú)創(chuàng)的鐵蒺藜,即使被打落,也有可能濺傷雙腳。
所以三個人不能接,只能躲。
而想躲開她的暗器,又豈是談何容易的。
血面人與黑衣人連連側(cè)身,翻轉(zhuǎn)騰挪,十幾道烏光過去,雖勉強(qiáng)穿過,但三人的脖子與胳臂上都開了幾道血口。
還沒緩過神,六把紅纓飛刀已到了面前,尖銳的破空聲近在咫尺,血面人身形向后一傾,膝蓋也順勢彎下,脊背距地面不足半寸,四把飛刀從他鼻尖上悚然飛過,黑衣人的反應(yīng)稍稍慢些,屈身閃避的一刻,飛刀的刀刃劃過了兩人的額頭,瞬時血流就淌下。
飛刀剛過,一柄軟劍就到了。
殷婷身子急如青燕,劍勢更是快如流星。
劍尖如毒蜂的蟄刺,直指其中一黑衣人的眉梢,那黑衣人頭一側(cè),冰冷的劍刃擦著他的臉頰而過,下頜一低,與脖頸合起,夾住了殷婷顫抖的劍鋒。
好搏命的法子!
他們和血面人一樣,只求殺敵,不計生死。
殷婷手中劍停滯的一刻,另一個黑衣人厲吼聲起,掌中多了雙短劍,瞬時倒插而下。
殷婷身影打了個旋,右手松開劍柄,閃身一腳,踢上那個黑衣人的胸腹。
黑衣人一劍刺下,人卻被殷婷踢得飛上半空。
血,順著她的小腿流下,黑衣人的的雙劍也割開了她的皮膚。
殷婷身形又移,斜刺里飄飛。
空中的黑衣人,借那一腳之力,掠向雷勇,一雙短劍,一變再變,往雷勇的當(dāng)頭刺下。
雷勇的身子卻早已飄去,彷佛早就知道有這一著。
飄去又飄回,黑衣人一劍落空,身形便落地,才落地,雷勇已撲了上來,兩只鐵拳,呼呼生風(fēng),黑衣人耳聽風(fēng)聲,來不及回頭,右手的短劍就從左肋下刺出。
“通”的一聲,黑衣人的后背幾乎被打斷,整個人就跌飛出去。
但雷勇的臉也在扭曲。
黑衣人的劍刺入了他的小腹,劍直沒入柄,劍鍔撞在他的小腹之上。
雷勇還未來得及疼痛,眼前驀然一閃,血面人就已到了。
猩紅的雙眼,如同餓虎的雙眸,閃爍著嗜血而快意的光芒。
這時候,浪子興自五丈之外,飛身掠來。
他心念未及,但卻來不及了,忙不迭雙指急彈,兩縷勁風(fēng)刺空而出。
幾乎是同一瞬,另一個黑衣人突然大叫:
“浪子興,你看這是誰?”
話罷,林中驀的閃出一個人影。
粉色的人影。
浪子興不由一瞥,這一瞥,身體就僵住。
祝小虞被黑衣人從林中直直的拋了出來,雙眸緊閉,不省人事。
她從空中落下,浪子興指力剛出,心地一亂,兩道勁氣也偏了方向,射向了半空。
他凌空躍起,雙臂一攬,接下祝小虞。
方才他恍然間看到的衣袂,的確就是她。
林中逐漸起了晨霧,一切都模糊起來。
殷婷落在一旁石墻邊,面色已發(fā)白,紅色的血浸濕了她的褲襪。秦風(fēng)倒在地上,周身冰涼,再難動彈半分,沈泣,兩個黑衣人早已包圍了她的視線,根本無法顧及這里。
下一刻,血面人的匕首就到了雷勇的咽喉。
動作太快,雷勇甚至沒有想到后退。
沈泣一聲急喝,兩只手猛然間揚(yáng)起,手指如揮琴鼓瑟般疾劃,密密麻麻的寒芒被她激發(fā)而出,不計其數(shù)的暗器嘩嘩飛起,硬生生迫開了兩個黑衣人,直射向血面人的全身。
人身上一共三百六十處穴道,側(cè)身及頭部一共一百五十處,沈泣的每個暗器,都是沖著血面人的穴道發(fā)出的,只要有一只打在身上,血面人所有的動作就會在剎那間停止。
“簌簌”聲頓然響起,不絕于耳,血面人還未割開雷勇的喉嚨,身體就已被暗器射成了刺猬。
有一瞬間,沈泣以為自己成功了。
眾人也以為沈泣救下了雷勇。
但血面人身上卻沒有半分鮮血濺出。
乍然的半刻,沈泣才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錯誤,致命的錯誤!
猛地一剎那,雷勇的頭顱忽的骨碌碌飛起!拋落在了漆黑的土地上!
他的身體抽搐不止,仿佛斷了身的蚯蚓。
匕首太利,血還未來得及竄出。
所有人都響震失色,沈泣的臉成了死一般的灰白。
金絲甲,血面人一定是穿了刀槍不入的金絲甲!
三個人,看似簡單的動作,卻是一步一步都精心設(shè)計好了的,每一個過程,都經(jīng)過了精確的計算。先是血面人制住了秦風(fēng),讓他難以行動,黑衣人刺傷了殷婷,減緩她的反應(yīng),之后又用祝小虞引開浪子興的注意,黑衣人遮擋沈泣的視線,血面人趁機(jī)格殺雷勇。
然而,這整個殺人計劃還未完成。
武大娘!
眨眼的片刻,幾乎是同一時間,雷勇倒下的時候,武大娘的生命也將終結(jié)。
兩個黑衣人前后夾攻,血面人得手的時候,他們已躍至武大娘腦后。
武大娘似乎知道是這種結(jié)果,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凌厲的勁風(fēng)已到了她的腦根,她也沒有躲。
她不會武,也沒法子躲。
在閉眼前的一刻,她看向殷婷,對于這個孤獨(dú)可憐的女孩,她感到抱歉。
因?yàn)樗胁坏貌粚λ菢拥睦碛伞?
武大娘把希望寄托于以后,希望事情真相大白的時候,希望殷婷知道自己身世,了解自己的苦衷的時候,能原諒她。
所以,她把所有的話語,話語中所有的線索,都凝成了短短的一句。
死亡的寒光映亮了武大娘的臉龐,她說出了這句話,話很短,只有五個字:
“去找孔秀才。”
話落的一瞬,紅熱的鮮血登時標(biāo)出。
武大娘的三十六年的光陰,也隨著這噴薄而出的血液消逝,留下一具空空的軀殼。
她倒下了,關(guān)岳倒下的時候,她都沒有倒下。
而現(xiàn)在她也倒下了。
武大娘的臉孔沒有痛苦,相反的,卻是掛著笑。
她應(yīng)該很欣慰,十幾年過去,終于能和心愛的男人相見了。
殷婷立在那兒,血霧迷蒙了雙眼,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風(fēng)吹送血腥。江湖上,一條生命,是如此不堪一擊的脆弱。
她沒有感到絕望,但是心里卻有股說不出的悲涼。
天地間肅殺仍在!
浪子興把祝小虞安置在墻角處,額上青筋已暴起。
沈泣的面容,總是蒙著層寒冰,而現(xiàn)在,切齒的憤怒已把這層冰融化。
她的手里握著暗器,暗器鋒利的邊緣已深深刺入了她的肉里。
所以,兩人幾乎是同時出手——
一出手便是要命的殺招,任何人都沒見過他們?nèi)绱似疵?
沈泣肩上的夜梟飛起,羽翅根根倒豎,同一時,她右手一擲,從掌心里擲出三顆火紅色的彈丸,分朝著三個人打去。
明眼人一看便知,那三顆彈丸,已不是普通的暗器了。
而是火器!
風(fēng)火雷!
“轟”一聲驚徹天穹的炸響,赤紅色的火焰猛然迸散開,滾滾灼燒的熱浪洶涌如潮,霎時淹沒了血面人與黑衣人,烏黑的濃煙遮天蔽月,頃刻間就籠罩了整片樹林。
殷婷扶起秦風(fēng),背起祝小虞,緊忙往林外走,沈泣的三顆“風(fēng)火雷”,其勢已夠強(qiáng),引起的火焰也夠把這片林子燒光。
浪子興十指倏伸,偏身微側(cè),兩下疾揮,十余道穿陽勁力透體而出,逼得四周煙塵火焰紛紛后退,剛陽的指風(fēng)撕裂了空氣,宛如陣雨般射進(jìn)了大火之中。
即使他們?nèi)齻€僥幸逃得過爆炸,也絕逃不過這指風(fēng)!
整個柳林,在一夜之內(nèi),就變成了人間煉獄。
一陣陣風(fēng)刮了起來,熊熊火焰愈燃愈旺,四周樹木噼噼啪啪紛紛倒下,飛濺的火星幾乎要點(diǎn)著了兩人的衣角。
浪子興額頭上的汗?jié)L滾而落,片刻之間,這林子中可容腳的地方就所剩無幾。
不容再等,浪子興提起殘存的半絲氣力,腳一踏,躍上半空,踩著吞吐不息的火舌,掠出林外。
少頃的工夫,浪子興就旋身飛出了柳林,落在了岸邊湖畔,他一落地,便聞到了自己頭發(fā)燒焦的氣味。他一回頭,喊道:“沈泣!”
“嗖”的一聲,身后火焰一賁,一架輪椅飛出,浪子興雙手接住,同時,三把飛刀又射出,刀鋒激起的勁風(fēng)迫退了四周的火焰,火焰一退,沈泣便凌空掠了出來,一翻身,就輕盈地坐上了輪椅,之后,夜梟也從林子上空穿出,撲閃著翅膀,落在了沈泣肩頭。
殷婷與秦風(fēng)靠著湖邊的石欄,不禁都松了口氣,他們的嘴唇都已干裂,身上血跡斑斑。
林外清新的空氣,讓他們的心情稍稍放寬了些。
身后,是煙雨飄杳的西湖,微風(fēng)中還帶著些許的寒意。
卯時,天剛蒙蒙亮。
一旁的祝小虞穴道解開,也已醒了。
她看見了浪子興,這時候的他,比任何時候都狼狽。
浪子興也看到了她,走過去,歉疚道:“對不起……”
“不——”祝小虞用閃爍的眼眸盈出了淚光,顫著聲音打斷道:“這話本是我要說的,是我連累了你,我不該來的。”
浪子興搖搖頭,苦笑道:“即使你不來,我也會去找你。”
祝小虞心底微曳,十指交錯,心頭的愧意四漾開來,隨著眼角慢慢流下。
她沒有說什么,扶著浪子興坐在石欄旁。
身后的西湖,仿佛是百般溫柔的女子,靜靜的看著他們,默默地不說話。
西湖無言,眾人也無言。
晨霧漸漸散去了,點(diǎn)點(diǎn)陽光傾灑下來。
涼風(fēng),帶著水面上微甜的空氣,吹過面龐。
沈泣只覺得自己很冷。
冰冷的淚水已流滿了她的臉頰。
她曾說過,不會讓武大娘死,而就在剛剛,武大娘就死在了她的面前。
這是多么諷刺!
回云峰,大屠殺,陰天子,關(guān)岳,圍繞著這一切一切,究竟有多少陰謀,又有多少秘密?為了這些秘密,到底還要犧牲多少人的生命?
難道普通人的生命,在江湖上就無足輕重嗎?
這武林中的殺戮究竟要什么時候才能停止?
她的指節(jié)在顫抖。
這時候,秦風(fēng)蹣跚搖移的身影出現(xiàn),他慢慢走到沈泣的背后,將手放在沈泣羸弱的肩膀上。
他沒有說話,此刻也不必要說話。
沈泣是群英第二大無雙,但也是個姑娘,悲傷的時候,也需要別人的安慰與幫助。
沈泣明白秦風(fēng)的心意。
她用袖子擦干了眼淚,迎著晨風(fēng),眼眶微微有些生疼。
殷婷腿上的傷口已凝固,她撕下一簾衣角,包住了僵硬的小腿。
她看著秦風(fēng)與沈泣,想了很多。
武大娘,讓自己去找孔秀才。
孔秀才是否了解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父母?
她輕嘆一聲,望著水霧彌漫的湖面。
已是十月了,碧藍(lán)的西湖開始變得深邃。
殷婷知道,武大娘之所以不離開揚(yáng)州,僅僅是為了那一方關(guān)氏宗祀。
關(guān)府?dāng)÷渲螅D甑娘L(fēng)吹雨打,讓關(guān)家宗祀也斷了香火。而武大娘,留在了揚(yáng)州,才為沒落的關(guān)家留下了一席之地。
他們生前,是否會想到,自己死后的境況會如此凋敝,只有先前的一個毫不起眼的小丫鬟,始終如一待他們?nèi)缬H人。
每年的的清明,武大娘都會前去拜祭,在關(guān)將軍的墳前,掃掃墓,拔拔草,說一些話。
而今,武大娘也不在了。
揚(yáng)州關(guān)家,也就此被人遺忘了吧。
但至少,還有一個人記得。
殷婷記得。
她不會忘了一個丫鬟叫武玉欽,不會忘了一個老板叫武艷,更不會忘了別人都習(xí)慣稱她為武大娘。
明年的清明,殷婷也會像武玉欽一樣,穿著樸素的布衣,提著籃子,籃子里,有一些菜,一些飯,還有幾瓶酒。
去的地方,就在不遠(yuǎn)處的湖畔。
就在這個地方,
揚(yáng)州云萍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