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處,靜靜凄凄。
這化不開的黑暗之中,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窺伺。
但實際上,只有四只眼睛。
兩個人。
鬈曲長發,血色披風。
蘇問,蘇然。
兄妹兩人,各自伏在密密的樹叢里,目不轉睛地盯著林中。
他們自然是有目的而來。
目的,就在這宵香別苑內。
時機,還未來臨,他們需要等待。
但林中人卻似乎不喜歡等待。
已有人出手。
鐵腸,夜無心,這兩人心是一樣的急,出手是一樣的快。
他們出手的時候,別人幾乎都未曾發覺,難以閃避。
至少沈泣是沒有發覺。
一個照面,鐵腸的禪杖已蓋向沈泣的頭頂,夜無心的暗器已打向沈泣的前額。
他們本不用多此一舉的,因為只要這兩招中有一招得手,沈泣即使武功再高強,也得丟半條命。
“通”的一震,柳林里的土地顫了一下,鐵腸的禪杖砸進了地面,夜無心的暗器射穿了樹枝。
與此同時,兩條黑影也隨之向兩旁迸出。
一個是輪椅,一個是沈泣。
鐵腸的杖擊向下,夜無心的暗器是向后,如此,唯有左右兩方是空隙。
沈泣不但看到了這點,動作更是比他們快不少。
輪椅被沈泣拍飛到了十丈開外,而沈泣卻貼地疾行,丹田一提,雙手一撐,整個身形陡然升起。
寒光突閃的一瞬,十三柄紅纓飛刀從她袖中射出,紛紛沖向了地面的鐵腸與夜無心。
鐵腸禪杖一舞,“當當”幾下,飛刀被擊散,鋒利的刀刃在杖身上刮出一層火花。
夜無心身形猛退,同時腰一彎,屈身閃過了迎面而來的飛刀。
兩人避閃間,也未閑著。鐵腸大手一抖,鎢鐵禪杖像流星一樣竄出,夜無心雙指齊彈,密密麻麻的綠光紛灑而下。
沈泣像燕子一樣穿梭在柳條間,夜梟則是飛舞于她的身旁。
兩人攻來的時候,她不閃反迎。
沈泣殘廢的雙腿瞬間夾住幾束柳條,同時勁力一升,身子飄起,雙手空出,紫袖一張——
剎時,數以百計的竹箭自機簧發出,破空之聲尖銳刺耳,勢子的急勁可想而知。
烏黑的逐漸連綿成一片陰暗的帷幕,籠向整片柳林。
鐵腸與夜無心都失聲驚呼。
那柄鎢鐵大杖,“哧哧”兩聲,被凌人的暗器大浪激飛回來,夜無心的金錢鏢,在沈泣的袖箭之前,更是泥牛入海,了無聲息。
兩人畢竟都是黑道老手,雖亦被暗器射中,身子仍靈活,半空中翻滾,硬是從暗器網中穿出,直往墻角出撲落。
雷勇的武功更在他們兩人之上,袖箭剛出,他的身子已飛起,雙手半空中疾抓,叮叮當當一陣亂響,射向他的暗器全都被他抓在手中。
他順空落下,腳一落地,抓在手中的暗器便又出手,擊向浪子興,秦風與殷婷。
殷婷手中軟劍連忙展開,靈蛇般飛卷。
暗器瞬息被擊落。
雷勇的人亦到了,鷹鷲也似的從天而降。
殷婷劍一亮,七尺長的軟劍,迎風抖的筆直。
劍鋒冒著寒氣,劍尖卻仍在跳動,就像毒蛇吐信。
雷勇大喝一聲,上身一仰,凌空忽一個翻滾,斜里刺向林中央。
鐵腸面色數變,提起禪杖,也向殷婷飛來。
他顯然看出,在沈泣那兒肯定討不了好。
所以他干脆避重就輕,把夜無心一人獨自拋下。
“呼”的風聲頓起,大杖當空劈下,殷婷劍刃一彎,身子側開,人被震得飛起,飛入了半空,卻連隨飛蜂般纖腰一折,凌空飛回。
人飛回,劍亦飛回。
劍風急迅,直指鐵腸咽喉。
鐵腸雙袖飛舞,腳踩羅漢步,粗繭般的大手趁勢張開,連接了二十四劍。
二十四招過去,竟都沒有找到殷婷的弱點。
他開始感到不耐煩,拳掌齊施,硬將殷婷迫退開兩步,猛然右腳蹬出,直踹殷婷小腹。
腳剛伸出,秦風的掌便到了。
以腳對掌,秦風學的也是少林功夫。
鐵腸只覺腿一滯,攻勢瞬息停下。
也就在眨眼間,浪子興俯下身,貼地疾滑至鐵腸身后。
鐵腸還未轉身,全身筋骨就在瞬時麻木。
浪子興五指彈開,五縷剛凜的指風已電速般洞穿了鐵腸的四肢與脊骨。
他砰的一聲跪下,再也動不了了。
浪子興雖未要他命,但卻廢去了他的畢生的武功。
禪杖還插在土地上,他的人已倒下。
五丈開外,森然殺氣依然凝重。
滿地是飛刀與竹箭。
樹干上,也釘著各式不一的銅錢。
沈泣輕盈的身子,飄下柳枝,左手一拍樹干,身形又似箭一般射出,旋即坐在了十丈外的輪椅上。
夜無心是以暗器名聞于江湖,但今日卻被暗器射中,這對他來說,絕沒有比這更為恥辱的了。
他擰起漲成青紫的臉,衣服一抖,“嘩嘩”聲響起,大堆大堆浸過磷油的錢幣紛紛落下,慢慢鋪滿了腳邊的地面。
沈泣靜靜看著他。
夜無心伸出了如冬樹般枯干的雙手,捧起堆疊成小山似的銅錢。
他嘴唇有點顫抖。
突的,夜無心大喝一聲,猛然向空中揮灑。
錢幣飛出,他的人也躍起。
凌空中,他雙目暴突,就在所有錢幣到達空中最高點的一刻,他雙掌卷帶著勢如山海的勁力,忽的一拍。
“轟”的一聲徹空巨震,數不清的錢幣被掌力一催,頓時化作光芒萬點,以驚濤裂岸之勢,頃刻間向沈泣席卷而來。
未及碰觸,迎面而來的滾滾灼熱,已讓人鼻息皆窒。
夜無心的最后一擊,也是最致命,最難躲的一擊。
沈泣面色一凜,右手翻轉之間,已多了一把沉甸甸的銀針。
她身子一側,連人帶椅輕風似一旋,右手拋出,掌中銀針也借回旋之力飛出。
寒芒一閃,映亮了天地,黯淡了月色。
夜無心的生命也在瞬間枯萎。
三十根飛針,三百三十枚銅錢,沒有被激飛,而是準確無誤的穿過了銅錢的方眼,射入了夜無心的額頭。
針一出手,沈泣的左手也發出了二十顆鐵蒺藜,擋下了朝自己打來的暗器。
夜無心雙目失神,從空中落下。
飛針對銅錢,一物降一物。
決斗,絕不能放過任何一處細微的錯誤。
而夜無心,在一處地方錯了兩次。
勝負也就決定在這里。
這種勝負往往只有一種結果,非生則死。
夜色漸淡。
沈泣彈了彈手指,肩上的夜梟,舒展著翅膀。
她俯下身,拾起一根還未沾上血的銀針。
一寸三分長的飛針。
天上地下,只有她一人能發得出的飛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