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微自認為有些種植經驗：“那些種子都發(fā)霉了，就算種下去都不會發(fā)芽，哪里還能吃？”

一行人神情凝重。

嘈雜聲中，王仙仙的阿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孟和音。

因為陣法和大雨，整個村子里根本找不出多少糧食，所以有些村民就特意早起在廢墟中搜尋。

武家婦在張家屋子里找出了一袋藏起來的麥種，拿回去的時候被張家人看見討要，于是爭執(zhí)起來。

武家說，村子里找不出糧食，應該拿著麥種去填肚子。

張家說，一袋麥種根本不夠這么多人吃，不如讓他們拿著麥種離開自謀生路。

其余人了解情況后各懷心思，也跟著吵得不可開交。

寧宰向來很有正義感，撓著頭道：“不能湊點錢去附近人家買點嗎？”

王仙仙的祖父道：“買？去哪里買，又哪里買得起！”

“年年有旱，年年歉收，莫說貧家，就是富人家也沒有余糧！

“我本是隔壁王家莊人，人老力衰家無余糧，才被兒子趕出家門，流落到這武家村。”

寧宰慚愧得滿臉通紅，低頭說不出話。

孟和音問：“我們有多少食物？”

懷年答：“當時陣法兇猛，只來得及先搶救神醫(yī)的藥材，我們的包裹都只搶出了幾個，里面沒有多少吃食。”

“藥材吃不飽肚子。”

孟和音下意識說出一句，想到姜明儀就在旁邊，抬起頭看。

姜明儀面色平靜，并沒有被冒犯的惱怒：“無妨。”

早知道就多準備一些干糧了，孟和音有些懊惱。

自從商店里出現紅果子之后，她們一行人常用紅果子充饑，很少準備食材。

對了，紅果子！

孟和音計上心來，側身對旁邊姜明儀道：“你先帶他們穩(wěn)定住局面，我去去就來。”說完，人就沒了影。

她一路跑到山林隱蔽處才停下，背靠著一棵樹就直接進入意識海，輕車熟路找到白珠子商店，咬牙花了2000余額，兌換了100個紅果子出來。

至于為什么白珠子沒了但商店還在，她根本沒想。

她又從周圍砍了些藤蔓，編了一個簡易的籮筐，把那些紅果子全部裝起帶走。

按照之前的經驗來看，一顆紅果子能頂三天，這些紅果子起碼能為他們爭取十天時間，到時這些人治好了病，自然有辦法求生。

這一關就算闖過了。

孟和音擦著汗把紅果子背回營地的時候，營地內坐滿了人，一個個聚精會神地聽姜明儀講課。

每個人都十分專注，哪怕是孟和音走近也沒有覺察。

姜明儀拿出幾頁紙給眾人傳閱，一邊道：“灰脈草植株低矮，常叢生。葉片細長，整體呈灰綠色，中心有銀白色葉脈，手感粗糲類似沙石。此草采嫩葉，捶打成糜可食；亦可曬干混合面粉制成硬面餅，可保幾月不壞。”

“第二張畫的是裂石根，整體為土黃色，常生長在巖石附近，表皮皸裂如龜甲。去皮可食，口感干澀，但可果腹。注意區(qū)分它和苦薯，苦薯的裂紋浮在表面，裂石根的裂紋是陷下去的……”

“霜紋蘚……”

月亮般的女子站在人群前方，事無巨細地教他們辨別野菜，從生長環(huán)境、形狀特征到食用方法，她都一一說明。

有人提問時，她就走到那人身邊為他們解惑。

眾目如星，忠誠地追隨他們的月亮。

她的目光也被月亮吸引，停了腳步，原地坐下，靜靜地聽姜明儀說話。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姜明儀總算講完最后一種，“剛才說的野菜，附近山中就有許多，短時間內，足夠你們果腹了。”

“等這一段時間過去，你們籌錢去買些當季的菜種，菜夠吃了之后，多余的拿去賣錢換糧，到了明年，也能吃上自己種的麥子。”

每個人都欣喜不已。

坐在最前的村民大喊：“神醫(yī)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既解了村里的疫病，又教我們重建家園。等重建好村子，我們一定為神醫(yī)立碑建廟！”

另一年輕人趁機問道：“這么久以來，還不知道神醫(yī)的名字呢！”

其余人紛紛附和。

村民們眼底真誠，姜明儀也不忍欺騙他們，思量一番后，把姓氏隱去，緩緩道：“稱我明儀便好。”

眾人高呼起來，幾個膽大的孩子簇擁著姜明儀問東問西。

懷年似乎有所察覺，對孟和音藏身處投來目光。

孟和音隨即走過去，在眾人的目光中將身后的籮筐放下。

“咳！”孟和音咳嗽一聲，“我方才采了些野果，這種果子非常管飽，吃到你們痊愈不是問題。”

姜明儀拿起一個果子，摩挲幾下，又嗅了嗅，笑意淺淺地把果子放下。

兩人又引導村民們制定了重建村莊的計劃，規(guī)劃好大概方向之后，就叫來寧宰等人教村民們引水修渠等方法，她們倆倒是并著肩散步去了。

“還沒問你是如何安撫好這些村民的？”

天光正好，孟和音一邊伸著懶腰，問道。

環(huán)視四周，姜明儀似乎也很享受清爽的風：“他們之所以爭執(zhí)，是因為恐懼沒有食物被餓死，只要告訴他們，我能讓他們吃飽，他們自然會聽我的了。”

“他們怎么會相信你？”

少女輕笑：“除了我，他們還能相信誰？”

孟和音但笑不語，她才道：“我答應把那箱藥材留給他們。”

“全部？”

姜明儀點頭。

“藥材珍貴，為何不直接給點銀票？”

“你可曾見過朝廷賑災？”她的語氣平靜，“此番雖不是賑災，卻也類似。”

姜明儀言盡于此，孟和音卻明白她的話外之意。

銀錢這種東西，給的少不足以保證生活，給的多滋生惰性，重要的是，這東西太好搶了，他們今日能為麥種爭搶，安知明日會不會為銀錢搏命？

“你留下藥材，他們也會拿去售賣，你的擔心，并不會少。”

姜明儀道：“藥材至少能治好病。”

“原來如此。”

她心中感慨，原來這個神仙一樣的人物也實實在在地踏過凡塵。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姜明儀忽然來了一句：“那些野果不是山里長出來的吧？”

白珠子的存在不能讓別人知道。

孟和音心思轉得快，立刻嬉皮笑臉，避重就輕道：“這還要多謝明神醫(yī)不拆穿之恩~”

她把“明神醫(yī)”三個字咬得很重，對面的人神色一凝，投來一個不解的目光。

她目光深深，孟和音似乎并未察覺，呲牙笑得開心。她既然不想暴露姓名，自己就從善如流地叫她“明神醫(yī)”嘛。

平心而論，她個人很欣賞姜明儀，她善良高貴卻不愚蠢，很合她的胃口。然而，自己終歸是要去上陽國的，萬一今生還與姜國為敵，至少姜明儀不必夾在中間折磨。

原本以為對方應該是知曉自己身份的，可她現在的樣子又像是全然不知，不知道她是真傻還是裝傻。

若是裝傻……

姜明儀收回目光，肉眼可見地冷淡下來。

“你我目的一致，何必拆穿。”

丟下一句話后，兀自走得飛快。

孟和音一愣，這是生氣了？還以為這神仙般的人不會生氣呢。于是抬步跟了上去。

一前一后，不知不覺已經走到當時村民打架的地方。

氣氛實在尷尬，孟和音三兩步越過姜明儀，蹲在廢墟上撿起掉落的麥種察看，沒話找話道：“這些都是好種子，可是都發(fā)霉了，太可惜，不知道種下去還能發(fā)芽不？”

“即便種子還能用，現在也過了播種的季節(jié)，很難發(fā)芽了。”

姜明儀學醫(yī)，對如何種植植物也算了解，走過來仔細瞧了瞧，看孟和音還摩挲著不愿放手，道：“你想試試？”

孟和音說干就干，抱著能活就活，不活就當養(yǎng)料的想法，徒手挖了個坑，丟了幾粒麥種進去埋上。

哄完小孩，姜明儀起身欲走，誰料就看見絲絲念力從孟和音手掌溢出，覆蓋在泥土上，于是停下觀看。

“你竟然想用念力催動它發(fā)芽？”

“嗯。”孟和音頭也沒抬，專心致志地調整角度好讓念力能穿透土壤到達種子，又道，“有何不可嗎？”

其實也難怪姜明儀發(fā)問。

使用念力需要耗費心神，身體好養(yǎng)但心神難以恢復。因此，念力往往作為殺手锏存在，沒人會浪費在諸如催植物發(fā)芽這種小事上。

她不知道的是，每個人的念力容量有多寡，就好比有人只有一缸水，那當然要省著用；可如果有一池水，就不用再節(jié)省；而孟和音的容量，大約是一片大海吧？畢竟就連孟和音自己都探知不到本源的極限。

所以，催發(fā)小小種子，灑灑水啦~

綿綿不斷的念力順著土壤包裹住種子，漲破的種子竟然重新煥發(fā)出生機，茁壯的嫩芽沖破霉菌的阻礙，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生長出來。

念力流動的速度忽然加快，孟和音立刻意識到土壤下方有東西在吸收自己的念力。

總不能是蟲子吧？

她“嘖”了一聲，怎么忘記土壤里可不止有種子，還可能有蟲，若真是滋養(yǎng)了害蟲，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想著，就要刨開土看看。

就在這時，孟和音看見一個東西，不由歡呼一聲。

聞聲，姜明儀也驚訝不已，“怎么了？”又湊近來看：“真成功了？”

兩人面對面蹲在土堆上方，姜明儀看見松軟土壤中出現的銀針大小的嫩芽，驚嘆不已：“這些種子分明已經不適合播種了，現在也不是播種的時節(jié)，你究竟是怎么辦到的？”

孟和音比姜明儀更加震驚，只不過震驚的點不一樣：她剛發(fā)現這嫩芽時，它只有針尖那么大，瞬息之間都已經長到一寸長了，這是多可怕的生長速度。

她愣愣道：“我也不知道……”

卻見姜明儀開心起來，印象中倒是她第一次這么激動：“你若有這樣的能力，將村中的種子都處理一番播種下去，今年秋收他們便能吃上自己的糧食了。”

回去之后，孟和音能夠催動植物生長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營地。

起先人們并不相信，但在眾目睽睽之下，她讓已經有些腐壞的種子發(fā)出了芽。

自從親眼見識到了孟和音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段，村民們就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在廢墟中翻翻找找，終于在天黑前把所有能種進土里的種子全找了出來。

兩個漢子小心翼翼地將種子分門別類地抬到孟和音面前，嚴肅程度堪比給祖先上供。

面前一堆堆的種子壘起來妥妥一座小山，孟和音皮笑肉不笑，這些人還真是不客氣啊。

寧宰和懷年跟著大部隊連夜墾地去了，當前只有綠微和白渺守在她身邊，兩人看見這么大的工作量，都不太高興，尤其是綠微，噘著嘴道：“小姐身體剛好，弄來這么多種子，累壞了怎么辦。”

來送種子的是兩個老實人，聽見這種擺在明面上的嫌棄，根本不會回應，只能慚愧撓頭：“我們日后當牛做馬，也會報答恩人的。”

綠微還想說話，被孟和音阻止。

她也沒有廢話，伸出手放在其中一堆種子上，隨著念力包裹住種子，光芒環(huán)繞間，焦黑的外表漸漸褪去，露出嫩綠的新芽。

第一堆種子弄完，孟和音長呼了一口氣。

時間比自己預想的要久，這些種子果然還是太多了，而且損壞得比上午那些嚴重，念力消耗是之前的成百上千倍，幸虧自己的念力深厚，換了旁人早就力竭了。

那兩人沒想到需要的時間會這么久，一直等在此處，此時道了句謝，趕緊帶著處理好的種子送往田地。

孟和音繼續(xù)催動種子。

轉眼之間，黑夜都過去一半，孟和音的額頭和脊背都已凝出細密的汗珠，面前還剩下最后一堆種子。

她換了一只手，猛地向前一推，總算把倒數第二堆弄完。

也許是因為消耗太大，放下手的瞬間，孟和音眼前一黑，險些倒了下去。

幸虧白渺扶住了她，把她扶到椅子上之后，又下意識地拿起她的手診脈。

不診還好，一診嚇一跳。“小姐心神怎么損耗至此？！”

綠微聽見這話，更加氣憤，“早說了他們都是些沒良心的東西，小姐剛把他們從壞人手里救出來，為此昏睡了一天，如今才剛醒來，就拿出這么些損耗心神的事情讓小姐做！”

兩人一起憤憤，孟和音緩過氣之后倒是在想，白渺何時學會了把脈？

簡單休息一下，孟和音重新走到種子堆前，剛伸出手調動念力，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化腐為生是違逆天道的事情，你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