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老夫人真的把兩個人給叫了進來，程夫人才真正搞清楚了李老夫人的用意。程夫人看向熟悉又陌生的兩道身影，心里久違的泛起幾分漣漪，往日她做女兒家待字閨中時的點點滴滴，都隨著這兩道身影的出現逐漸被從腦海中喚醒。

在下首站定的那一藍一白兩道身影，正是被李老夫人喚進來、陪伴了程夫人幾乎整個孩童和少女時代的李嬤嬤和鄭嬤嬤。

“李嬤嬤，”程夫人按耐住心中激動之意的喊人：“鄭嬤嬤！”

“給老夫人請安，給老爺夫人和小姐請安。”

藍白兩道身影規規矩矩的行了禮，抬起頭，兩雙不同的眼睛里都有著相似的笑意，那是見到親近的人才顯露出的自然和放松。由此可見，李嬤嬤和鄭嬤嬤也在這么多年里同樣記掛著程夫人——她們親眼看著長大、親手送進了花轎的小姑娘。

“舊情暫且不必敘，且每年過節也都能見幾面，已是極好了。”李老夫人打斷越發往溫馨的方向靠攏的氛圍，煞風情的開口：“這次進京我帶兩位嬤嬤來呢，是因為一件算不得大事的正經事。”

“母親請說。”

“上個月，隴西李氏旁支里出了一樁離奇的怪事，旁支的當家人請了巫神來跳戲做法，許是巫神娘娘震懾住了那些個腌臜物，那怪事果然消停了一段時日。”李老夫人喝了口茶，拿手帕按了按嘴角，看了像在聽故事一般神色極為專注的程蘆藜一眼，縱著她特意把那怪事給講了個囫圇，然后才轉入正題：“消停了沒多久，在我們決定進京前的大概三四天，那些個怪事又發生了。”

李老夫人說完，程老爺和程蘆藜父女倆尚且未曾聽出什么，程夫人卻是一點就透：“母親此番可是想來京請那平安寺的高僧？！”

“是。”李老夫人點頭：“京城平安寺的高僧十分有名，倘若巫神娘娘法力不足以震懾宵小，或許高僧有整治它們的法子，正巧你弟弟也要來京辦些其他事情，因此我們略一合計，不若一同啟程來京。”

程夫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母親便放心的住在這里吧，之前嬌嬌還提起呢，說若是能和外祖母舅舅舅母一起過年就好了，看來母親這回來，也是來滿足嬌嬌的心愿來了！”

“看情況吧，許是待不了那么久的，畢竟隴西那邊還有糟心事一大堆等著，我倒是也想和咱們嬌嬌在一塊兒，哎，過些時日再說吧！”

“好，不急，我先……”

“哦還有，”李老夫人截住程夫人的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來一般拿手往李嬤嬤鄭嬤嬤身上一指：“竟是把兩位嬤嬤忘了！老了老了，記性越來越差啦！”

“李嬤嬤和鄭嬤嬤？”程夫人順著李老夫人的手看向仍在下首站著的那兩人，眼中略過一抹了然：“母親是說先前在來信里提過的事吧？”

“可不就是那件事么！”李老夫人爽快承認：“你是何想法？”

這都被問到臉上了，程夫人無奈，只好應聲道：“的確，前幾日我剛發配了我院子里的一位嬤嬤去莊子上，論缺人手，我院子里現下正好缺位管事嬤嬤，若是母親能舍得把李嬤嬤或者鄭嬤嬤兩位嬤嬤里的其中一位給了我，我自然是感激不盡的。”

“這有什么？當娘的什么舍不得給親閨女？”李老夫人示意李嬤嬤和鄭嬤嬤上前，朝程夫人說道：“李嬤嬤和鄭嬤嬤都是我準備給你的，準確來說不單單是給你，你自己留下一位幫著你料理府中事務，另一位給我們家嬌嬌。眼見著嬌嬌都要成大姑娘了，身邊還總是跟著一群小丫頭算怎么回事？難不成你這當娘的還沒讓她跟著你學做事？你當年可是早早就跟在我的身邊學這學那了啊！”

程夫人被李老夫人半是打趣半是教訓的語氣說的臉一紅，忙不迭討饒：“母親教訓的是，是我太過懈怠了。”

程夫人邊說著，邊在心里暗暗思量該把李嬤嬤給程蘆藜還是該把鄭嬤嬤給程蘆藜。她之前的確是不想接受自家親娘給她送人過來的好意的，因為她心里有個一直讓她覺得別扭煩悶的坎兒，結果今天的這出猝不及防的上門解釋，兩人面對面的親自把誤會給說開，她心里橫著的那道坎兒自然而然的就消失不見了，她呢，便也能坦然的接受來自母親的好意。母親總歸是疼愛自己的，既然知道了是自己想岔才造成的誤會，那么誤會解除，真摯的好意她當然應該毫不遲疑的接受。

就是自家女兒主要跟著哪位嬤嬤學本領，成了目前最大的難題。

程夫人在一邊細細思索，目瞪口呆的人倒成了程蘆藜。

什么情況啊？程蘆藜看了看笑意盈盈看起來十分和藹親切的李嬤嬤，又看了看稍顯嚴肅、目測不太容易親近的鄭嬤嬤，感覺自己的頭一個變兩個大……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程蘆藜內心頗有幾分郁悶，她原本想的是給母親找一個助手，不光能幫著母親打理一應大小瑣事，還能在母親需要除了她和父親之外的主心骨的時候有所依靠，讓母親有一個帶著她分辨是非好壞規避危險的人，這才是她的想法。可是這怎么……怎么聊著聊著竟把她也給卷了進去？她暫時還不需要幫她拿主意的人呀！程蘆藜欲哭無淚，她自知現在的重點是避免自己走上上一世的老路，所以她需要的是做事自由，她身邊跟著一個凡事盲目信任她的菖蒲正正好，如果加進來一個對事情有自己的主見的管事嬤嬤，反而算是束縛了她的行動。

程蘆藜正想著該找個怎樣的理由拒絕自己院子里加人的事，冷不防被人碰了碰手臂，才夢醒一般猛的回神：“啊？什么？”

“小姐…夫人剛才問您呢，說是把鄭嬤嬤留給您怎么樣？”

啊？這么快就決定了？程蘆藜詫異了一瞬，她這邊拒絕塞人的理由還沒想好呢！

“你這是怎么了？怎的？不喜歡鄭嬤嬤？”

“不是不是，”程蘆藜迎著屋子里幾位長輩們莫名如出一轍的好奇眼神，擺手道：“怎么會不喜歡鄭嬤嬤呢，鄭嬤嬤是祖母身邊最愛重的嬤嬤之一，能被祖母和母親舍痛割愛給我，我高興還來不及，怎么會膽大包天的說不喜歡？那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

“你這嘴怎的變得這般會說討巧話？”雖是嗔怪，但不難聽出程母話里的喜愛。“既然你也愿意，日后便好好跟著鄭嬤嬤學東西，鄭嬤嬤可是看著我長大的，可別哪天讓我聽到鄭嬤嬤來跟我抱怨，說你比為娘我愚笨~”

“怎么會，”鄭嬤嬤聽了程夫人對程蘆藜的調侃，頗有些護犢子的站出來給程蘆藜解圍：“小姐是夫人的女兒，還是老夫人的外孫女，自然伶俐聰慧，想來和夫人少時相比也是不差的。”

即使嘴里還說著偏愛的話，鄭嬤嬤仍是一副板著臉不言茍笑的樣子……一看就是要求做事一板一眼的性格，程蘆藜默然片刻，對自己今后行為的自由程度不由得捏了一把汗。